白致察觉计宁今晚的有些失落，从学校回到小区这一路上愣是一个字都没说。这种情况好像只发生过两次，第一次是在他画黑板报的那天晚上。
白致直觉自己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信息，直到电梯门打开的瞬间，恍然想起，那次计宁的胳膊好像受伤了。
二人走出电梯，白致在电梯门口停下脚步，看向计宁。
“你胳膊怎么伤的？”
“啊？”计宁这一路上，脑子里一直都在想些什么，听到白致的问题时愣怔片刻，才将思绪从其他事情上转到了他胳膊受伤这件事情上。好一会儿明白过来后，纳闷的问道：
“我胳膊什么时候受伤了？”
“我给你饼干，被你拒绝那次。”
计宁想起来了，那次他跟苏帆意去打球，路过高二（1）班，好巧不巧的看见白致同桌董念念差点儿从椅子上摔落，幸亏白致眼疾手快扶住对方。于是，他心绪不宁，打球时没办法集中关注，这才受了伤。
“啊，我忘记了，都那么久的事情了。”计宁闪躲了一下眼神，不等白致开口，转移话题到他来时思考了一路的事情上面：
“白致，我有问题问你。”
计宁突然间变得特别严肃。
“你问。”
“你喜欢男生还是女生？”这句的尾音有些发颤，不仔细听是察觉不出来的。偏偏白致听出来了，不仅听出了计宁的紧张，还发现他嘴唇紧紧的抿在一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似乎很期待这个结果。
白致嘴唇微微张开了一些，上下唇扇动了些许，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可控的事情即将会发生一样，白致不着痕迹的将刚刚好透了的左手插入风衣口袋里，同时暗中观察着计宁的表情变化。
“怎么不说话？”计宁有些急了，他眉头紧锁，想向着白致靠近一步，抬起脚却又收了回去：
“你喜欢女生？”
也是，正常男生，谁会喜欢男生啊？他果然不正常吗？
可是在遇见白致之前，他也觉得自己喜欢的会是女生啊。
犹记得刚刚升高中的那个暑假，他和苏帆意一起去网吧打游戏，网吧里烟雾缭绕有些呛人，旁边有个长相清纯可爱却化着浓妆与她本人的本质形象格格不入的坐在网吧里，陪同一个洗剪吹打游戏。女孩子时不时的递上一些吃的喝的，男生游戏空档，女孩子就倚靠在男生的肩膀上，小鸟依人的乖乖女模样。
当时他就跟苏帆意说，如果他有这么可爱乖巧的女朋友，才不带她来网吧这样乌烟瘴气的地方。
谁能知道呢，“女朋友”这三个字离他原来这么远。
“不要瞎猜。”白致淡漠的嗓音将计宁的思绪从过往的记忆中拉了回来。
计宁摒除杂乱的思绪，想起包莎莎的“建议”，他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盯着白致的眼里蕴含着浓浓的无措与茫然，却像是不认输似的表情紧张到几乎僵硬的地步，问：
“所以……你喜欢董念念？”
白致：“……”他什么时候说自己喜欢董念念了？
“不喜欢。”白致心里有些乱，瞧见计宁略带受伤的眼神，右手微微抬起又放了下去。
“那你喜欢我吗？”计宁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满眼期待的盯着对面的少年。
“喜……”白致下意识说出一个字，对上计宁突然有了亮光的眼神，瞬间反应了过来——他刚刚在说什么啊？几乎是条件反射的，白致的左手用力掐住之前受伤的手心，那是最能带来疼痛的地方。
二人的心同时开始剧烈跳动，一时间，周边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耳边的风不再，所有的声音都变得清晰起来。
“白致。”计宁听到自己“砰砰砰”乱撞的心跳声，鼓起勇气突然向着白致靠近一步，白致随之后退，计宁继续向前靠近，白致继续后退，直到白致的后背抵住房门，退无可退时，计宁仰起脸认真严肃的看着他，声音轻缓又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魅惑：
“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没等来白致的回应，计宁眼里的光倏地暗了下去，欲转身离开，口中喃喃：
“我知道了，你的确喜欢的是董念念。”
计宁的手臂猛然被人紧紧的抓住，白致很用力，用力到手背苍白青筋暴起，计宁手臂传来巨疼，但他置若罔闻，只留给白致一个后背，连正脸都不给一个。
“我说了，不要瞎猜。”白致的心跳剧烈起伏着，他很清楚一旦越过某道坎，人生将会发生完全不一样的改变。他会不再是彻彻底底的一个人，取而代之的是未知的两个人的世界。
他明知道不能多说什么，可手心传来计宁微微发抖的感觉，心，一下子就软了。
“我没瞎猜，我都看到了。”计宁的声音都开始抖了，手臂的疼痛让他整个人都有些麻木，他其实只要喊一声“疼”就可以结束这痛苦，但想到对于白致答案的期盼，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却卡在喉咙里，怎么都发不出音来。
白致的心跳剧烈颤抖，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几乎分分钟下一秒钟就会人格切换一样。
理智告诉他要赶快放开跟计宁的接触不再听他说任何话，转身回家关上房门阻隔一切。实际上，眼前的少年像是有魔力一般将他的双脚定住，让他的右手将人一扯，迫使计宁转向自己，同时让他的目光变得专注，落在计宁惊讶震惊的脸上时，又让他一字一顿的，几乎是从灵魂深处挤出几个字：
“我不喜欢董念念，我只是在跟她讲题。”
话说完的瞬间，白致像是终于完成了魔法让他做的一切又重新回归现实世界一样，他急忙松开计宁的胳膊，再也支撑不住内心波涛汹涌的激动之情，转身打开房门急促的了进去。
计宁站在原地，一手搭在被白致用力攥紧的手臂处，眼里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刚才，白致是在跟他解释吧？是解释吧？是解释吧？
包莎莎曾经说过，只要喜欢的人会超级认真的看着你的眼睛跟你解释，那“喜欢你，绝对没跑了”。
还有，刚刚白致脱口而出的那个“喜”字，即便后面那个字没说出来，白致的心意已经显而易见了，不是吗？
虽然今晚再加把劲，指不定就真的能让白致将心里话说出来。但凡事过犹不及，而且……明天就是周末，他得好好计划一下。
白致回到家倚靠在门上，他脑子里的那根弦还在紧绷着，左手手心已经渗出血来，疼痛带来的效果还是有用的，好歹，他还是他自己。
想到刚才的情况，白致不由得问自己：
他，这算是克制成功了吗？
克制没有当场将另一个字说出口，克制没有将计宁拥进怀里，最主要的，即便是跟计宁有进一步的身体接触，在做足了充分准备——掐手心，的基础上，他还是他自己，没有因为跟别人身体接触、太过激动而导致人格切换。
只是，想起计宁受了伤可怜巴巴盯着他的眼睛，白致在那一瞬间可以肯定，他心软了。心软到几乎将内心深处最真实的心意都差点儿说出来的地步。
次日一早，计宁早早的敲响了白致家的房门。他将早餐放在饭桌上，不用白致开口，乖巧的到了客厅打开书本学习，俨然一副好学生的模样。
等白致洗漱好吃完早餐，来到单人沙发上坐下看书时，他那只开门时藏在衣服口袋的左手暴露无遗。
“你这手怎么了？”计宁微微皱眉，距离白致不再用纱布缠绕左手，才过去几天啊？这怎么又缠上了？
“没事。看你的书。”
计宁果然听话的不再问，只是一整个上午都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而欲言又止，显得焦虑又无奈。
直到计宁做完了午饭，与白致面对面坐在饭桌上时，才像是终于忍不住了。
“白致，我想了一夜，我觉得还是得把事情说清楚的好。”
自己还是个万年单身狗、光有理论从未实践过的半吊子恋爱导师包莎莎说了，这叫“乘胜追击”。
计宁这话一出，白致原本抬起的左手快速放在了桌子底下。他面无表情的吃着饭，警惕的握紧了左手。
“白致，你知道我喜欢你的，但是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我啊。你就告诉我一下嘛，到底喜不喜欢我？”计宁做了一上午的心理建设，这会儿依然还是很紧张。
计宁放下筷子，向白致伸出手。他的手背摊在饭桌上，掌心朝上，神情紧绷着：
“白致，你，愿意喜欢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