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和心燕阿姨的颜色相同,都是琥珀般漂亮的浅褐,精致的五官和凌厉的气质则像是一个模子里刻画出来的,怎么看都是遗传的结果。
我霎时明白为什么房子里的布局令我感到熟悉,因为这是纪晚礼的家。大概两年前他在通告结束后带我回来留宿过,当时他爸妈不在,我没能见到,现在我见到了,在找我爸妈的时候见到了他爸妈。
也就是说,我爸妈和他爸妈是同一对。
拥有同一对父母的两个人是什么关系?
傻瓜都知道答案,我却不敢去想。
怪不得他说以前很复杂很难讲清楚,转换立场我也没有把握能解释明白。事实就摆在眼前,戏剧的难以置信,简直像做梦一样。我闭上眼,再睁开什么都没有变,周围的东西都在,我才接受现实。
这样啊。
这么说来我和他是……
我的不期而至让纪晚礼怔了好半天,放下吉他,他跑过来拉我上楼梯,“夏阵雨,我们单独谈谈。”
“我不是来找你的。”
“那又怎样?跟我走,我现在有话跟你说。”
“不是,我现在没话跟你说!”
“我有话要跟你说!”
“放开我,我还有事呢!”我试图甩开他的手但是甩不动。我干脆用两只手抓着他,插到夏严和心燕阿姨中间去,“叔叔,我今天过来主要是想找我的父母问一些事情,您和心燕阿姨是我的父母吗?”
说实话,我从没像此刻般希望自己是孤儿,我暗暗祈求夏严和心燕阿姨不是我的父母,夏严和心燕阿姨互看一眼,又看了我和纪晚礼紧牵的手一眼,无奈的垂眸,“我和心燕是你的养父母。”
“哦哦,养父母。”不是亲生父母就好,我长舒口气,要亲生父母那我和纪晚礼真的很尴尬,“那叔叔知道我的亲生父母在哪吗?又为什么收养我?”
“你的亲生父母……”
回忆了一下,夏严娓娓道来。
“我跟你爸是维和部队的战友,因为同姓夏的缘故我们关系很好,几乎天天在一起。吃饭、值班、空降无人无信号地带,直到……他死在战场,退役回国后,我听说你妈重病离世,就收养了你。”
所以我的亲生父母早就不在人世,不论伯父伯母还是夏严和心燕阿姨,都只是单纯养育我的人,我在这个世界上是没有亲人的,这样啊。
怎么说呢,以为自己有父母,结果找半天到头来还是个货真价实的孤儿,感觉非常差劲,不过我忍住了没有表现出来,成年人不能因为些小事难过,也不能因为些大事难过,这就是成长的痛苦。
“我的亲爹妈早就去世了是吗?”我向夏严确认,他点头,“嗯。待会我们一起吃饭,我带你去看你亲爸的坟墓,和其他牺牲的官兵一起葬在城郊。”
“谢谢您!我有个疑问啊,就是,我不是被叔叔和心燕阿姨收养了吗,后来怎么会去伯父家呀……”
夏严看上去是个温柔体贴的大叔,连我比电视瘦都看得出来,应该非常关心我的工作和动态。心燕阿姨虽然不讲道理打我,脾气跟纪晚礼一样不好,但她打我之前抱了我一下,说明她对我有感情。既然有感情,为什么他们俩没有一直抚养我到最后,而是让我落到伯父家受被暴力、没书念的苦?
我提到我目前最好奇的问题,夏严面露难色,他拼命挠头而后看向心燕阿姨,“心燕……”
“因为我送走了你。”心燕阿姨接着夏严的话道,“我先送你回你伯父家让他继续照顾你,后来你伯父坐牢,伯母去世,我就把你和表弟送到孤儿院。”
“我表弟现在在哪?”
“早就被我公司的下属收养,过得很好。”
表弟过得好就好,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会被他们俩送去伯父家,难道我做错了什么吗?“那个,也许有些唐突,我能不能知道您为什么要把我送走?是我不乖不听话吗,还是我做坏事犯了错……”
“你很乖,也很听话,从不犯错。”她苦笑叹气,望我的眼神悲悯,“我送你走不是因为你有错。”
纪晚礼突然站到我面前,沉下声,“是我的错。”
这什么发展,我有些惊讶,“你的错?”
“因为我你才会被她……”
“闭嘴。”心燕阿姨打断纪晚礼的话。
“你少自以为是。是我的错,无论你否定多少次都没有用。”纪晚礼牵起我想跑,心燕阿姨要拦,他告诉心燕阿姨,“纪心燕,你拦多少次都没用。”
纪心燕?
原来纪晚礼跟他妈姓,我把这个信息收进心里,准备抽空去豆瓣爆料。此时纪晚礼和纪心燕已经三言两语过去,吵的不可开交,每句都围绕我,遗憾的是本失忆症患者一句都听不明白,特别懵逼。
“你这么做是在伤害小雨,也是在伤害你自己!”
“我不会伤害他第二次!”
“你何止伤害过两次,保证有什么用!你不仅伤害了小雨,还伤了我和你爸的心!”
“可笑,明明是你小题大作才会这样。”
“我小题大做?你自己想想你都对他做了什么!”纪心燕气的指着纪晚礼的鼻子,“他生日那天我偷偷去阳光看他,他因为你睡的多熟呀,我给他换完衣服他都没醒过来,你说你混不混蛋?你说!”
听到被换衣服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就看纪晚礼冷冷道,“如果你不把他送走,我什么都不会做。”
纪晚礼的话让纪心燕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把小雨送走是因为什么你忘记了?纪晚礼,我不想跟你旧事重提在小雨面前吵快十年前的事情。我辜负他很多,让他吃过很多苦,我希望你也能意识到这点,和他保持距离,你要知道,我们不能一家团聚全是因为你。”
“我们一直都能一家团聚,是你不愿意!”
“我不想让我的小儿子以其他身份和我团聚。”
“不可能。”
“纪晚礼!你四年前发誓过只陪着小雨什么都不说也不打扰他的生活的,你想反悔吗!?”
两人吵到这一步我终于听出点头绪来,“等等,到底发生过什么……”
纪晚礼不回话,纪心燕掐着他的脖子吼,逼他回答自己,表情扭曲。夏严见状立马从柜子里拿出医疗箱往纪心燕身上注射,纪心燕当即昏迷,夏严抱着纪心燕,愁容满面的让纪晚礼带我回房间。
“带弟弟回房说吧。”
“弟……弟弟?”
我惊的下巴差点掉地上。谁是弟弟,我吗?
“瞧我这脑袋,忘记你失忆了不记事,你和晚礼原来是兄弟,”夏严跟我解释,“虽然你们没有血缘关系,但关系很好,像亲兄弟一样。”
哦对我是纪晚礼他家的养子,所以我们算兄弟。
可我比他大啊,为什么我是弟弟,不应该啊。
等等,我是弟弟,他是哥哥,那我哥就是……
纪晚礼?
迟钝的我终于反应过来,看纪晚礼的眼光都变得模糊起来,“晚礼,我们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啊?”
他微微点头,抓着我上楼梯。
这个世界怎么回事,怎么变得这么虚无,我之前为他喜欢我哥吃的醋心的痛都是盲人看□□——无聊吗。我还因为这事找不磕CP的理由跟他分手,我的老天鹅,幸好他没有同意,不然我痛失正主!
“你就是我哥?”
“嗯。”
“你喜欢你自己?”
“不行?”
“应该的,你喜欢自己很合适,飘柔,就是要自恋。”
“切。”
“为什么你比我小你却是哥哥?”
“你自己要叫。”
“这样哦。”
“是。”
“那,那张照片上的是我和你吧?”
“嗯,秋天拍的。”
“可照片上的那个小孩下巴有痣诶,我没有。”
“你出车祸,痣被撞没了,懂?”
不是很懂。
只听说脑袋能撞坏没听说痣能撞没的。
当然我只敢在心里吐槽,知道纪晚礼喜欢的我哥是他自己以后,我的心情豁然开朗,“我懂我懂。”
到了纪晚礼的房间,我就地坐下,他丢给我一瓶高钙牛奶。我边喝边寻思要跟他问些什么,我目前想起的过去只有和江哲天相遇那天的,记忆里我哥也就是纪晚礼放我鸽子,搞得我想自杀寻死。
为什么说好见面却不出现。
这是第一个要问的问题。
至于第二个问题。
江哲天去世前提到他听我打电话,我让我哥,没错也就是纪晚礼离开我的世界,不要再和我见面。刚好能对应梦中少年对我悲伤的七次再见。
我得确认他现实里有没有对我说过这句话。
喝尽牛奶,我酝酿着开口。他忽而道,“我答应你。”
“答应?”
“分手吧。”
“噗——”惊得我喷了一地牛奶,他接着说,“你不是想方设法的要跟我分手么,我成全你。”
“为什么突然答应……”
“你想反悔?”
“不不,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我急忙问他,“七次再见以后,你会躲去不存在的第八天对不对?”
“你怎么会记得这些。”纪晚礼皱眉。
“我前几个月做梦梦到过,做梦的时候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心里非常的担心。我非常害怕你真的消失不见,我不想和你再也不见,一点都不想。”
“……”见他沉默,我继续问,“你不用发表感想的,你告诉我,为什么我被阿姨送走是你的错?”
“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因为我们搞骨科禁忌之恋?”
“蠢货。我们又不是亲兄弟,算个头禁忌之恋。”
“不是亲兄弟也是兄弟,谈恋爱是不对的。而且这事一个巴掌拍不响,虽然我不记得以前发生过什么,但错的肯定不只是你,我们俩都有错。”
“不。”说着,纪晚礼走到我面前,“错的只有我。”
由于最近我都躲着纪晚礼,我们俩半个多月没独处过,他凝视我许久,轻轻吻我的唇侧。
“只有我。”
吻的触感非常浅淡,是谈恋爱以来最轻的吻,却最有感觉,明媚的暖阳和初春的花信风拂落耳朵里的气息,窗帘飘起飘下,仿若多年前某个夜晚的恋歌重现,过往点滴汇成河流进时间之海的尽头。
心跳嘭地炸开,思念的胶片忽而再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