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赵二猴来找我的时候,穿了一身特别骚包的夹克,头发剃了个板寸,后脑勺的位置剃了一个闪电的符号。
我刚出校门就被他一把拉了过去,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说,“听说我游戏机还去了你们班小白脸老师那儿走了一遭啊。”
我嫌热,挣开他,“是啊,得亏了我妈手下留情。”
“去溜旱冰去不去?”赵二猴又问。
“去啊,带个新朋友,”我说。
听我答应之后,赵二猴就先走了,说,“游戏机再借你玩两天啊。”
赵二猴这一转身我才看见他后脑勺的闪电,一时没控制住笑了出来,摸摸自己的长度刚好过眉的头发,觉得自己终究是没搭上葬爱家族这条船。
而我的兄弟已经在船上快成为船长了。
因为第二天就是星期六,我从家里出来玩的时候就打算一定玩个痛快,然后明天睡个痛快。
我先到了周明凯家的楼下,他家住二楼,我站在楼下就能喊他的名字。
他打开窗看到我,说,“还去哪儿啊?”
我哈哈一笑,“好地方!”
周明凯明显低骂了一声,我也不知道他骂了什么,不一会儿就看到他出来了,还加了一件外套。
“溜旱冰不?”我问。
周明凯摇了摇头,明显没什么兴趣了,说,“我还是回家吧,天快黑了。”
我没允许他拒绝,一把拉着人就走。周明凯比我高,力气也比我大,被我拉着跑很大程度上是给了我面子了。
旱冰场在城西,我家和周明凯都在城南,我们两个都没骑自行车,徒步到了旱冰场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旱冰场的灯特别地亮,这是整个柳城的学生都爱来玩的地方。
我们到的时候,赵二猴和几个七中的同学围在一起抽烟,我认识大半。我以前就是七中的,初升高才考进了民育,而赵二猴他们则镇守七中大本营。
“阳子,”是李几先看到我的,他是我认识的人里面少有的爱玩但成绩好的人,当然,最典型的人是周明凯。
“来来来,”李几接着说,“大家比赛。”
我看了一眼周明凯,浑身上下都显得抗拒,表明他似乎不太喜欢这里,或者,不是不喜欢这里,而是他不会溜旱冰。
“阳子,哥哥这回秒杀你!”手下败将赵二猴说。
我和周明凯都还没有换鞋,我拉着他去一边换鞋,对七中的小伙伴说,“你们比,我这个新朋友不会,我负责教他。”
“咦~”赵二猴似乎很惋惜。
“不虐你你今晚睡不好是吧?”我在旱冰界的地位是不可撼动的,至少在柳城的七大旱冰场目前没遇到过敌手。
周明凯见我开始换鞋了,似乎还是抗拒,“算了你们玩吧,我去旁边抽只烟。”
我抬头看他,直接开始解他鞋带,一副非给他穿上不可的样子,他一抽脚,说,“怕你了,我已经来。”
周明凯靠着墙,把鞋换了,一起身还没动就差点摔倒,我手疾眼快地过去拉着他,动作一下子变得有些尴尬——这个动作像是我把他抵在墙上,手还拉着人家的手。
传说中的壁咚啊!
我一犯病,“小妞,给大爷笑一个!”
周明凯没憋住笑了,“去你的!”
我傻笑了一会儿,开始把他往旱冰场中间引,我走在前面,他跟在我后面,一只手紧紧抓住我的手腕。
我感觉到他有些抖,不知道是害怕还是紧张的,这样使我觉得自己更有责任感了,不把他教会都无颜见江东父老的感觉。
不知怎么,我莫名觉得被他抓住的那个位置有些热,有些烫,还有些麻麻的感觉。
很奇怪,却又不想拒绝。
“不怕,有阳哥在,”我难得找到比周明凯强的项目,趁机树立一下自己高大的形象。
周明凯理都没理我,注意力全放到了脚下的鞋上。
一会儿过去了,赵二猴溜到了我旁边,左手边还牵了一个小姑娘,一看就还是初中生。赵二猴见我们这个样子,说,“当年老子让你教你拽得跟什么似的,老子自己自学成才之后你居然教别人!”
我一想还真的是,说,“当年是给你机会让那个小学姐来教你。”
赵二猴一听急了,给我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注意旁边这个小姑娘,别乱说话。
我顾着和赵二猴说话,后方的周明凯不知道什么时候没刹住车直接把我往前推了一点,我也没刹住车,两个人一起向前扑了过去,摔了一个大字,惹得赵二猴和那个小姑娘笑了半天。
我先站起来,把周明凯也拉了起来。
“再来!”他说。
得了,这个人的好胜心已经被激起来了。
我抬起手腕,示意他抓紧了,说,“这回加速了。”
周明凯抓紧,似乎又觉得自己太用力了,放松了些。
“许老师带你飞,”我加快了速度,平衡地在场中央滑行,周明凯一开始有些失衡,后来也慢慢地跟上,但是十分吃力。
“许老师装逼技术一流!”周明凯说。
我就当他是在夸我了。
玩到了十一点过的时候,我和周明凯都先走了,我知道七中那群人的家教都不算严格,像赵二猴那种更是死了半个多月才可能有人发现。
而我知道,周明凯家里是有门禁的。
我家里也有我那个使得一手好擀面杖的母亲大人。
我和周明凯在十字街口分开,他家在左边街,我家在右边的小区。
第二天周六,我还没起床就闻到饺子的味道,我一猜,就知道我爸回来了,因为我家里面只有我爸一个人爱吃饺子,而我是在他的带动下才吃的。
一般周六医院也是要上班的,而这个时间了我妈居然在包饺子,我起床脸睡衣都没换,穿着人字拖就走出去。
“妈,没上班?”我随口一问,坐在沙发上等饺子。
我妈明显郁闷了,厨房里传来声音,“你妈被炒鱿鱼了!”
我一听站了起来,并不是为我妈丢了工作苦恼,而是我妈作为一个特忙的职业护士的时候都有时间管我,那么她这回不得天天就盯着我?
我妈把饺子端出来的时候我一看,白菜豆腐馅儿,虾仁馅儿,猪肉馅儿的,应有尽有,我敢说饺子馆里的饺子种类都不一定有我家餐桌上的多。
我爸也从书房里出来了,我问,“爸你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早上才回来,”我爸说,“结果你没起床。”
我妈见我们父子俩对她失业这件事情似乎反应不是很大,放碗的时候故意放得很大声,看着我爸说,“我失业了哎!能不能关心一下!”
“是是是,”我爸顺着她的话说,“来,说说具体怎么回事?”
我妈把围裙解了下来,说,“还不是医患纠纷!我们医院来了个老人脾气特别差有新来的护士把人得罪了,我这个护士长去又是赔礼又是道歉的,还是不依不饶的,最后家属说要投诉,投诉不行就要找记者来曝光!我的天啊,就是一个小护士不小心把她的水杯打碎了,这么个事她有曝光?我去,这老太太怎么不上天啊!”
我具体也没有听明白,但为了体现我有认真地听,我就提问,“那这个和你失业有什么关系?”
“那小护士就就是刚毕业的,直接给气哭了,”我妈说,“我看不惯那个老人这么欺负小姑娘就和她吵,结果……把老太太气得差点犯心脏病。”
我和我爸都差点没忍住笑了,我妈一拍桌子,“差点,不是没犯嘛!但是院长非要我各种道歉各种写检讨,忍不了,就不干了。”
我含着一口饺子,“不干了就不干了!别生气了。”
我爸也是上道的,顺着我的话就说,“对啊,不干了就不干了,不用为了那点钱委屈自己,我养得起你。”
我妈是个要强的女人,工作能力也很强,这些年更是家庭工作两手抓,而且两边都做得很好,但时间一长,整个人都显得比同龄人老了一些,所以我是很希望她放下工作好好享受一下生活。
而且,我家里的主要经济来源是我爸,他的一副画比我妈一个月工资都高了不少。
“你啊,就在家里打打麻将,逛逛街,”我爸说,“还有,家阳现在高一,高中三年太重要了,得好好看着!我以前希望他学画画,现在是死心了,他那个画,亲爹都不忍心看,还是抓学习吧。”
我妈接了最后一句,“他那个学习,亲妈也不忍心看!”
我听他们这么一唱一和的,饺子也吃不下去了,说,“我不是很肯定我是你们亲生的,要不你们告诉我,我是在哪儿捡的,我试着找找亲生爹妈?”
“贫嘴!”我妈说。
我吃饱了就不愿意在家里呆着了,把筷子放下就跑了出去,在小区溜达,想想自己去哪里玩。
想去找周明凯,但是他说他有一个去市里参加英语演讲比赛的活动,除了每天放学都在去林清逸办公室里练习以外,周末也得直接去林清逸的教师公寓里练习,我看这师徒两人是奔着冠军去的了。
除了周明凯,我最好的哥们都是七中那群人。
可是昨晚估计他们玩了个通宵,现在醒没醒都是个未知数。
我正想着,我爸下楼了,看到我时就朝我走过来,说,“没去处还往外跑,就不能老老实实呆在家里陪你妈看看电视。”
“我对小燕子五阿哥一点兴趣也没有!”我说。
我爸从兜里拿出烟,看了我一眼,分了我一支,说,“别告诉你妈。”
我给了他一个我懂的眼神。
我们父子俩去了小区里的草坪处,也不坐长椅,而是表情动作神同步地蹲在路边,以相同的姿势抽着烟。
我承认我抽烟的动作是下意识地模仿我爸的,他是艺术家,气质好,每一个动作都十分舒适。抽烟的时候总是用食指和中指轻轻夹住,吸了一口之后慢慢吐出烟圈,那个样子显得十分自然。
我试着学,却发现自己除了姿势,在气质上是一点也不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