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萌……”
秦恒的目光从房间里那些标本上移开,落在乐萌明媚可爱的笑脸,神色掩不住的复杂。
她的笑容可爱灿烂。
像是一道阳光。
人们先看到的总是阳光,不会去注意阳光下的阴影。
“妹妹。”
不远处,乐观唤了一声。
对方带着笑脸面具,看不清真是情绪,他们兄妹都这样。
乐萌看着秦恒,笑容依旧甜美,“你看,我把他们打扮得很漂亮吧,其实我看着每一个人,都会幻想,把他们变成这样的光景……”
“包括你。”
乐萌静静地注视着秦恒,声音软萌,笑容病态的甜。
她的笑也收回了。
冷漠的目光变得有些讽刺。
看吧,她哪里可爱了?
她明明有病。
她讨厌可爱这个词汇。
秦恒有些发愣。
乐萌漠然转身离开。
不再去看秦恒。
“萌萌!”
秦恒回神,下意识拉住她的手,却被乐萌用力地甩开了。
没有丝毫留恋。
秦恒怔怔的看着她和乐观的背影,原本他一直在纳闷,他们兄妹俩性格差异为什么那么大?
一个冷漠,一个软萌。
现在忽而发现,他错了,他们兄妹俩其实很像很像。
都带着笑脸面具。
将旁人隔绝在世界之外。
乐萌和乐观走在一起,低垂着头,可以看出心情很不好。
乐观摸了摸她的头。
他摘下面具,温和地安慰,“没事的,你还有哥哥,哥哥会懂你,会永远在你身边……”
乐萌鼻子一酸,转身扑在他怀里,轻轻地抽泣,声音哽咽。
“哥哥,我是个怪物……”
“你不是。”
乐观抱紧她,宽大的斗篷将娇小的她裹住了她,像是一只蝙蝠,将她整个人都守护在羽翼之下,“你是哥哥最爱的宝贝……”
乐萌哭得更厉害了。
她又想起了父母,想起他们也这样对她说,“萌萌,你是爸爸妈妈最爱的宝贝”,可是他们走了。
他们不要他们的宝贝了。
“哥哥,我只有你了……”
乐萌的眼泪湿了他的衣服。
乐观将她抱在怀里,温柔地注视着她的发顶,“没关系的,妹妹,你不用强迫自己去接纳别人,也不用在乎别人的想法……”
“我们兄妹俩相依为命那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就这样一直过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就我们俩,就够了。”
“好吗?妹妹。”
乐观的声音包容又温和,安抚了乐萌心中的酸涩,她将脸埋在他怀里,眼泪蹭在他的衣服上。
轻轻地应,“好。”
良久,她情绪稳定下来了,漂亮水润的杏眸还带着丝丝雾气,睫毛还有些湿润,像被清水洗过。
她揉了揉泛红的眼睛。
睁开眼时,却看到眼前出现一颗又大又亮的粉钻。
她听到哥哥温柔地说,“妹妹,别人如果不愿意送你钻石,也没关系,哥哥可以送给你……”
“你想的一切。”
“哥哥都可以送给你。”
乐萌怔了怔,又听到乐观耸耸肩,笑着开口,“只是,坦白告诉你,这颗钻石掉进垃圾桶里过,哥哥暂时没找到更好看的了……”
“你会嫌弃吗?”
乐萌摇了摇头,看着乐观温柔的眸,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钻石。
“谢谢哥哥。”
她终于破涕而笑了。
乐观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发顶,“喜欢就好,哥哥以后还可以给你找更好的……”
“那我要好多好多!”
乐萌伸出双手,比了一个好多,乐观笑了,“你要多少都可以。”
乐萌眼中阴霾一扫而空。
她走到阳光下,举起手中的粉钻,放在眼前,透过它去看太阳。
斑斓光线落在她脸上。
像个单纯的天使。
而乐观站在她身侧,始终默默地注视着她,守护着天使。
……
那一日之后。
秦恒没有再烦她了。
乐萌松了一口气,似乎感觉到了轻松,像是一切都回到了正轨,又有种“果然如此”的讽刺。
下午,她照常遛完鸭头回家,天色有些昏暗,客厅也很暗。
怎么没人开灯?
乐萌感觉有些奇怪,但没感觉到什么危险,便没有多想,松开鸭头的狗绳,伸手想开灯。
“啪嗒!”
还不待她按下按钮。
客厅便突然亮起来了。
然后她看到,许多人站在客厅里,鸢姐和池郁、秦折戟和秦夫人、秦老元帅……还有秦恒。
他们似乎在等她。
乐萌愣了一下,有些不解,客厅里突然响起生日歌。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秦恒走过来,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将小王冠戴在她的头上。
“萌萌,生日快乐。”
他和往日一样笑得爽朗。
乐萌后退一步,茫然地看着一屋子人,“今天不是我生日……”
自从父母死后。
她就没过生日了。
顾鸢笑着走过来,牵着她的手,将她拉到人群中央,“这是补你十二岁的生日……”
乐萌微微怔了怔。
十二岁生日,是她父母死的那天,她的生日被打断了。
她忍不住看向秦恒。
肯定是他搞出来的,可是他只笑着注视她,没有说什么,在场那么多人,都温和地看着她。
“乐乐,许愿吧。”
顾鸢含笑说,所有人都期待地看着乐萌,乐萌有些无措。
心中又有些酸涩。
乐观也站在角落。
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乐萌面前是快半人高的巨大又精致的蛋糕,上面还有一个穿着公主裙的小娃娃,显然是她。
她看着这一切。
显然是众人精心准备的,鼻子一酸,还是盛情难却,缓缓合手抵着下巴,闭上眼睛默默许愿。
须臾,她睁眼吹蜡烛。
客厅里响起掌声。
秦恒凑过来,好奇地问,“萌萌,你许了什么愿?”
乐萌白了他一眼,“不告诉你,说出来就不灵了。”
“没错,走开吧你。”
秦夫人把秦恒扯开,手搭在乐萌的肩上,温和慈爱的目光。
像是母亲在注视女儿。
她拿起切蛋糕的刀具,“萌萌,别听他打岔,我们切蛋糕吧?”
“好、好……”
乐萌拘谨地点头,有些不适应那么多人围着她。
但也不算是排斥。
过了一会儿,被热闹的氛围感染,就变得放松自在起来了。
所有人都像她家人一样。
会把她喜欢的水果和巧克力切给她,会突然在她脸颊上抹一点奶油,把她画成小花猫,还精心给她准备了好多的礼物。
就连一向严肃的秦老元帅,也笨拙地对她说生日快乐,还从身后“变”出一个芭比娃娃送给她,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这个生日,她过得很开心。
她很久没这么开心了。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秦恒面前,对他说了声“谢谢”。
秦恒没说话。
他只笑着看她,目光炙热又温柔,看得乐萌心尖发颤,手心冒汗,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她打算走开了。
“萌萌。”
她听到他说,“萌萌,不用感谢我,你只当我在代替这个世界,将它亏欠你的,都补全。”
乐萌逃也似的离开。
第二天,她遛完狗,回到客厅,又重现了昨日的一幕。
当她不解的时候。
秦恒给她戴上小王冠,像是在看个公主,笑着对她说,“萌萌,这是补给你的十三岁生日。”
“生日快乐。”
后来,还有十四岁生日,十五岁生日,十六岁生日……他像是要将她错过的生日,都补全。
就像是他说的那样。
要将世界亏欠她的,都补全。
可是乐萌觉得好烦。
看着秦恒一如既往温柔的目光,她感觉自己心中有什么在瓦解,她觉得慌乱,觉得害怕。
她下意识想退缩,她在第十八岁生日上,终于忍不住了。
她拿下秦恒给她戴的王冠,摔在地上,对他说,“你烦不烦,谁告诉你我想过生日了,你能不能不要自作多情,还麻烦大家了!”
“不麻烦的,萌萌。”
顾鸢看着乐萌,其他人也看着她,“我们都当你是家人,家人给你过生日,会觉得麻烦吗?”
“和这臭小子没关系。”
秦老元帅叹气,走过来摸了摸乐萌的头,目光慈爱,又从身后“变”出一个另一款芭比娃娃。
“萌萌,生日快乐。”
秦老元帅说的很熟练了。
乐萌抱着芭比娃娃,眼睛有些酸涩,视线中像是泛起了水雾。
大家轮流对她说生日快乐。
说了很多遍,但不厌其烦。
而后离开了客厅。
只剩下乐萌和秦恒。
秦恒弯腰将小王冠从地上捡起来,打算戴回她头上。
乐萌抢过来,摔在地上。
她的眼睛闪烁着水光,“我之前说的话,你听不懂吗?!我脑子有病,你不知道吗?!”
秦恒沉默了一下。
他又将王冠捡起来,放在桌子上,而后蹲在乐萌面前。
“我知道。”
他平静地开口。
他微微仰头看着她。
乐萌躲闪着他温柔专注的目光,有些慌乱,她想逃。
而他拉住了她的手。
乐萌用力地甩,可是没能甩开,慌张又恼怒,像是平日里软萌的兔子露出了獠牙。
“你放开我!”
“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不要纠缠我了,你就不怕像对待那些人一样弄死你吗?!”
“我有病,我脑子里真的想过,你到底知不知道?!”
“我知道。”
秦恒的声音依旧平静,平静又温柔,“但你不是有病,你只是有心理创伤,很多人都有,就像鸢鸢,就像池郁,就像我,我也有过战争心理创伤,很正常,没关系的,可以慢慢治好的……”
“我帮你治好好吗?”
“不好!”
乐萌下意识拒绝,“我觉得这样就好,我不想治!”
“不,你想。”
秦恒的眸中倒映着她的容颜,平和温柔,又洞悉一切。
仿佛看穿了她心中的所有。
“萌萌,不要逃避。”
“你想的,对吗?”
乐萌张了张嘴,想反驳,可看着他的眼睛,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最后垂下眸。
冷冷地说,“离我太近,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怕呀。”
秦恒坦然回答,谁不怕死呢,而下一瞬,他将一把枪放在她的手心,“可我更怕,你难受啊。”
在乐萌看着枪不解时。
秦恒笑着说,“萌萌,我们来打个赌,赌我先治好你,还是你先杀了我,好不好?”
“如果我输了,或者我骗了你,你就杀了我,但我觉得……”
“我一定会赢。”
他的笑容那么笃定。
他说的话那么美好,乐萌怔怔地看着他,感觉自己被诱惑到了。
她想的,他没说错。
她真的很想像正常人一样,去爱,去相处,可她脑子里不受控制的念头,让她不敢靠别人太近。
就连顾鸢也不敢。
她怕伤害到别人。
而现在,又一个人出现了,坚定地靠近她,说不怕被伤害。
她真的被诱惑了。
就在这时,秦恒身形一晃,坐在了地上,乐萌下意识上前。
“你怎么了?”
她的声音里,有她自己都没发现的担忧和关心。
“腿蹲麻了。”
秦恒笑了笑,向她伸出手,“你拉我一把好不好?”
乐萌犹豫了一下。
还是伸出了手。
秦恒眼中笑意更甚,握住她的手不松开,“我们就这样说定了。”
乐萌挣扎了一下。
没有挣扎开。
便没有再说话。
秦恒知道,她默认了。
客厅门口,有个身影在站了许久,带着面具,夕阳拉长他的身影,最后看到这一幕,独自离开了。
或许是秦恒说,就当是个赌,乐萌没有再去拒绝他的好,也配合他的治疗,但有时候她想。
他凭什么觉得自己会赢?
乐萌觉得自己这个状况改变不了,又一次两个人在客厅里打游戏,酣畅淋漓,很开心。
乐萌突然看着他。
明明刚刚还很开心。
她的脸色却突然变了。
秦恒有些奇怪,似乎察觉到什么,温和地问她,“萌萌,可以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吗?”
乐萌不想说。
他提醒,“赌局。”
这场赌局里。
她答应要坦诚的。
乐萌沉默了一下,眸色突然变得幽深,“我承认,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但是,我想,你总有一天会离开我,不如把你做成标本,你就会永远属于我了……”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
手攥紧了游戏机,手心在冒汗,她没发现自己在紧张。
目光死死地盯着秦恒。
想从他神色中找出一丝害怕。
秦恒却笑了,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我本来就属于你呀。”
她愣住,“你不怕吗?”
“怕呀,”他凑过来,离她很近,“我怕你不要我呀……”
乐萌心中的念头霎时散了,眼前只剩下他死皮赖脸的样子。
“答应我。”
秦恒看着她的眼睛,似乎觉得她愣愣地很可爱,忍不住亲了一下她的眉心,“以后你冒出什么想法,都告诉我,好吗?”
“我不会怕这个。”
“我只怕你将我排挤在你的世界之外,不愿意对我说。”
乐萌被他哄昏了头,连他趁机偷亲,都忘了打他。
只愣愣地点头,说。
“好。”
每一次,不管她的想法多阴暗,他总有办法打消。
渐渐的,她那些不好的念头越来越少,不再害怕和别人接触。
和秦恒也越来越亲密。
后来,他带着她,来到一个房间,里面好多好多可爱的娃娃,也有好多漂亮的公主裙。
都是她喜欢的。
他单膝跪地向她求婚,他说,“我说你可爱,其实有另一重意思,是指你可人爱,值得被爱。”
“我可爱你了。”
他笑着吻,“萌萌,你真的很可爱,我做不到不去爱你,以后,我可以像丈夫一样爱你吗?”
她答应了。
而且,她丢掉了她藏在地下室那些,恐怖恶心的标本。
他们在一起了。
她发现,其实改变也不难,只要她有勇气去面对,不要害怕,她就会发现,那么多人爱她。
而她,也爱他们。
她原本是个公主,一不留神被“女巫”附身,秦恒就是那个赶走了“女巫”的王子。
公主爱上了王子。
乐萌爱上了秦恒。
他们结婚了。
婚礼那天,很热闹。
乐观喝了点酒,沉默离席,他独自走在城市夜晚的街道上。
他知道自己作为哥哥,现在应该祝福自己妹妹,可他莫名的觉得有些难受,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抢走了,或者说自己走的。
他按捺住抢回来的念头。
只得独自离开。
他和妹妹相依为命。
他们本来是一样的。
他们只有彼此,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妹妹从黑暗中走出去了,而且有了别人,开始渐渐忽略他。
那他呢?
他什么都没有了。
妹妹不那么需要他了,有别人占据了守护她的位置。
乐观带着面具,独自走在夜里,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他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铺天盖地的孤独。
几乎将他溺毙。
就在这时,身后想起一道柔柔的声音,“先生,你不开心吗?”
乐观带着笑脸面具回头,“我不是正笑着吗?哪里不开心了?”
那姑娘看到他的面具。
她愣了一下,忍不住伸手,想摘下他的面具,“你一直带着面具,不会难受吗?”
乐观下意识后退。
声音冰冷,“别碰我。”
“对不起。”
姑娘道歉,想了想,从篮子里拿了一枝玫瑰递给他。
“先生,这个送给你。”
“希望你开心一点,用心去发现生活的美好……”
“就像这朵玫瑰。”
或许是姑娘说的话太温柔。
乐观情不自禁接过了。
目送对方走进店里,缓缓地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关上门。
这时,他才发现,天色很晚了,他想起还没祝福妹妹。
连忙回到了别墅。
他的离开,让很多人担心了,在他出现时,所有人都关心地看着他,询问他怎么了,去哪里了。
他看着手里的玫瑰。
想起那位姑娘说的话,用心去发现生活的美好……
他好像已经发现了。
其实,他也不止有妹妹,还有很多人,都在在乎他。
他也有很多在乎的人。
乐萌穿着婚纱,注意到他手里的玫瑰,伸手去拿,笑着问,“哥哥,这是送给我的吗?”
他却摇头,“不是”。
迎着许多人诧异的目光。
他将玫瑰藏在了身后,说,“是别人送给我的。”
第一次有人送他玫瑰。
玫瑰真的很美。
被他发现了。
……
—全文完—
这个故事就到这里啦,剩下的留白好些,任由大家畅想。
其实写这一章的时候,我有点伤感,尤其是写到生日的时候。
其实从小到大,好像都没人认真给我过过生日,唯一一次还是在外婆家的时候,只有她记得,给我蒸鸡蛋,做了好多我喜欢的菜。
朋友啊,同学啊,没多少人记得我生日的,有时候我认真给别人过生日,对方却忘了我的,好伤心啊,渐渐的,自己也不在乎了。
我有时候自己都会忘记自己的生日,想起来了,便自己给自己买个小蛋糕,给自己一点仪式感,没想起来就当寻常的一天度过。
当然,我生日那天些祝福我的人还是有一些的,我很感谢他们,只是父母从来没给我过过,也从来没有生日宴,总是有些失落的。
不过现在都长大了呀。
没什么关系了,又不是小孩子了,偶尔觉得有些伤心,但也不会太在意了,慢慢都放下了。
生活中总是有些不如意的,但只要用心去发现,美好总是大于缺陷的,我不会去钻牛角尖。
我还是很爱这个世界,很爱周围的人,很爱周围的事。
也很爱你们。
每个人的世界都有缺陷。
但这不妨碍我们去追求美好,也带给别人美好,我想,这或许就是我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
祝你们天天开心哦。
我们下本书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