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槐沉思数秒,将纸折起来放进口袋,暂时不打算告诉池明远。
腊月初八,年味逐渐浓烈,池明远在商场给林槐打电话:“在忙什么?”
林槐听着他那边《迎春花》新年曲的背景音乐,“在家大扫除。”
“我在商场,你喜欢什么颜色的羽绒服,你的衣服不够厚,给你买件厚的。”
“不用,我有衣服。”
“啧,你有衣服跟我要给你买衣服冲突吗?你昨天吃饭今天为什么也吃饭?”
林槐轻笑出声:“池明远,你还能再幼稚一点吗?我有衣服,不用买。”
“那就白色,你穿白色好看。”
林槐:“我说了不要。”
池明远突然学着前面两个正在分享棉花糖的小朋友的语气,捏着嗓子对电话里的林槐说:“哥哥,就当我送你的新年礼物。”
末了又补充一句:“好不好?”
林槐好笑:“你撒娇一点都不像撒娇。”
“那你是同意了?”
“嗯。”
“那我待会儿送过去给你,一小时后到,正好去蹭阿姨的饭。”
“好。”
拎着衣服下楼,经过商场一楼的花店,突然想起前几天公司前台收到一束鲜花,前台抱着花在公司转了一圈收获无数羡慕的目光,池明远不解,问姜黎:“不就是一束花吗?你们这帮小姑娘至于吗?喜欢自己买呗。”
“池经理你不懂,花每个人都买得起,自己买和别人送的完全不一样,自己买是喜欢,别人送是喜悦,不信你问我们林哥。”
当时林槐也看了两眼前台怀里的鲜花,他很轻的点头表示同意姜黎的观点。
想到这里池明远脚尖一拐进入花店:“老板,给我包束花,要灿烂点的。”
很大一束,池明远要了向日葵,橙色的朱丽叶玫瑰,黄色的月光女神,粉色的非洲菊,淡粉的郁金香,随风摇曳的黄色洋甘菊,像是抱着一束春天,池明远轻轻将花放在副驾,想到林槐收到花的样子,池明远轻笑出声。
一小时后池明远没到,林槐想他应该是在路上耽搁了,没太在意,继续干活。
很快又半小时过去,于凤芝揉搓着酸胀的腰部,“天黑了,这么冷的天,吃火锅吧,十一啊,你觉得怎么样?明远应该也吃吧?”
林槐看着手机界面走神,十分钟前他给池明远发去信息问他路况:【今天路上堵吗?】
堵车的话来晚点也正常。
“十一,十一?”
林槐回神:“怎么了妈?”
“我说晚上吃火锅好不好,你不是说明远也要来吗?他吃火锅吧?”
“吃。”
“他喜欢吃什么?用不用去买点鱼和虾?”
他喜欢吃什么,这个问题有点难,他吃鱼,但是嫌弃刺多,吃虾 ,但是不想剥,嫌脏手,青菜类也是一般般,林槐跟他吃过这么多次饭还是摸不透他喜欢什么,不喜欢的倒是能列出上百条。
“随便买吧,他什么都吃。”
又过半小时,于凤芝的菜拎回来了,池明远的电话也随即而来,林槐接通,那边是池明远冷冷的声音:“去不了你家,我有事,下次吧。”
出于关心,林槐问:“什么事?”
“私事。”
两个字打断林槐的担忧,原来他们的关系还是止于此,私事,不便过问的私事。
“嗯。”
那边没再回一个字,池明远急匆匆挂断电话。
于凤芝见林槐神色落寞,“怎么了?不来啊?我这么多菜怎么办?”
林槐瞬间调整好情绪,仿佛方才脸上流露出来的失望只是于凤芝的错觉,“妈,我们吃饭吧,吃不完不要了。”
而此刻的池明远正被一股强烈的愤怒笼罩着,他被汤绮梅一个电话叫来医院了。
汤绮梅在医院,在梧城的医院。
一切要从前天说起,这阵子汤绮梅表现的非常好,跟正常人无异,汤家人慢慢放松警惕,几天前汤绮梅告诉汤家人要去香山的弘法寺祈福,要在那边待三天,白天在庙里抄经书,晚上住附近的旅馆,本来汤家老爷子不放心,汤绮梅说跟大嫂一起去,结果大嫂待一天娘家有事先走了,留汤绮梅一个人在山上。
也许是突发其想,也许是蓄谋已久,汤绮梅乘坐当天的飞机赶往梧城,到时正好是昨天的半夜,她没给任何人打电话,直奔池渊的住处,上次住过,她自己偷偷配了钥匙,打开池渊的家门,她想给池渊一个惊喜,没想到池渊先给了她一个毕生难忘“惊喜”。
客厅灯没开,卧室传出高高低低的呻吟声,男人的声音,里面的人太过投入,以至于大门开的时候都没注意,汤绮梅浑身血都沸腾了,她循着声音轻轻推开卧室的门,池渊浑身赤裸的压着另一个跟他一样赤裸的男人。
他们用的后入位,池渊身下的男人脑袋埋在枕头,汤绮梅看不清他的脸,当时的画面太过刺激,她也没想起要去看那个男人的脸,等她反应过来房间里充斥着她的尖叫声。
池渊不愧是生意场上厮杀多年的人,如此惊险的场面他能第一时间做到掀起被子罩到汤绮梅头上,并同时将另一个男人的脸遮住推到另一间房间,而汤绮梅则被他拉着锁在卧室,等汤绮梅扯下头上的被子追出去,房子里早已不见那个男人的踪影。
“是谁,是谁,他是谁!”
“骗子!骗子!池渊你这个骗子!”
“哈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就是个傻子!什么女人,哪有女人,为什么总抓不到女人,因为你就是个同性恋!”
“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跟我结婚,为什么要跟我生孩子?你为什么?”
……
失控的汤绮梅被池渊强行带到医院,医生给她打了安定,一直睡到今天下午才醒,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池明远。
她见到池明远,疯了般扯掉手上的针头,扑到池明远身边,像见鬼似的指着池渊:“宝宝,他是个同性恋,你的父亲,你的爸爸是个同性恋,好笑吗?好不好笑?”
她只会叫哥哥“宝宝”,但眼下池明远顾不上这么多,他眉头跳了下,突然想起池渊腰伤那次他在池渊家看见的润滑剂。
是啊,怎么把这些细节都忽略了,这些事很早就有迹可循,只是被他忽略了。
池明远按着自己的手,他怕他控制不住自己会将池渊打死,他死盯着池渊,一字一句地问:“是郑同修,是吗?”
池渊像是一夜老了几岁,“不是他,别乱猜,他在鹤城出差。”
“那是谁,你他妈最好给我说清楚,是谁!”
“没什么意义,明远,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妈妈,我的错。”
“当然是你的错。”
汤绮梅再次陷入癫狂,尖叫,自伤,自残,池明远抱着她,心底全是恨意。
池渊没走,待在医院陪汤绮梅,池明远买完饭回来听到池渊躲在楼梯间的门后面打电话,声音很轻,前面说什么池明远没在意,他只听见最后一句:“林槐,辛苦你了。”
当晚汤绮梅在池明远的护送下回京,池明远什么都没跟外公外婆讲,他们年纪大了,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至于舅舅舅妈,等汤绮梅恢复她自己自然会讲。
池明远在京城逗留两天,汤绮梅的病情很快稳定下来,只是不愿开口说话,她不喜欢看到池明远,医生给的意见是池明远不要留下刺激她,池明远给她请了三个护工后返回梧城。
他让人调查郑同修的动向,结果如池渊所说,郑同修现在确实在鹤城,那那天晚上的人到底是谁?
汤绮梅只说看到一个黑色头发的脑袋,腰上有伤痕,青色的伤,床边是白色衬衣,其他什么都没看清。
池明远大脑乱成一片,开始想池渊那通电话“林槐,辛苦你了”是指工作还是其他,又开始回想那天晚上林槐应该在干什么。
想起来了,那晚他说他加班,原本池明远想约他一块去按摩颈椎,可林槐说要加班,说隔天要帮家里搞卫生,前一天得把工作处理完。
又想起之前公司的传闻,说池渊包养林槐……
池明远气到捶墙,强行压下想法,不,一定不是林槐。
林槐不知道池明远为什么又突然失踪,发去的几条信息他没有回一条,人也没到公司。
终于,在第四天池明远出现了,整个人像是出门打了场仗,带着失败的气息和浑身的戾气惨败而归。
林槐给他端去一杯咖啡,没问他去哪了,也没问他为什么消失,只是很淡地说:“你看起来很累,后面的被子晒过,去补个觉吧。”
看到林槐的瞬间池明远头皮一阵发麻舌尖一阵发苦,林槐的腰上有伤,青色的伤,伤了很久了,大半个月一直没见好,上周还是青的。
池明远很想说:“你陪我躺会儿”,又或者说“你能不能把衣服撩起来给我看看”,最终他什么都没说,他害怕,害怕那个人真的是林槐。
他把车钥匙甩给林槐,捏捏鼻梁:“上次送你的礼物在我车里,劳烦你去拿下,顺便帮我拿车里的外套,我有点冷。”
只是拿礼物林槐不可能会去拿,拿他的衣服林槐二话没说转身往楼下走。
林槐在他的车里拿到白色羽绒服,配着咖啡色羊毛围巾,也在车上看到那束像春天一样的花束,花束上有卡片,卡片掉在座位上,林槐看清上面的字:“给林槐,他们说收到花心情愉悦,你开心吗?”
林槐抱着花拍给池明远:【给我的?】
池明远还没回信息,林槐又发过来一条:【开心的】。
池明远正在调取监控,林槐说加班的那个晚上公司一片漆黑,他没有在办公室加班。
他撒谎了。
现在只要做一件事,调取池渊住处的电梯监控就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池明远不想查,他想,即便是林槐那也是池渊的错,林槐是被逼的。
林槐发现池明远最近变了,前一秒眼神炙热,下一秒目光冰冷,最近也没找林槐吃饭,办公室更是能不过来就不过来。
那束花被林槐放在二楼阁楼,表白的话还没拟出草稿,池明远的态度已然发生变化,林槐想,那就这样吧,保持现状也不见得是坏事。
池明远最近极其分裂,俩小人在他脑海打架,一个小人儿温柔的鼓励他:去找林槐吧,林槐是无辜的,他只是无意卷入这场闹剧的过客,他只是这场闹剧的过客,不是你的过客。
另一个小人在叫嚣:你确定你要去找他吗?他有可能很早就知道池渊的性取向了哦,他们是一伙的,他们都在欺骗你!
池明远气到头疼,跑去找张知贺喝酒,好像也只有张知贺能找了,许小川已回梧城,但他跟许小川之间隔着一个林槐,他单方面不敢面对许小川。
张知贺也烦,烦到想逃离,郁左最近阴魂不散的缠着他,他也不知道郁左吃错什么药,总是能精准出现在他的面前,为躲避他,张知贺都一周没去武馆了。
俩烦心的人一喝就是大半宿,张知贺问出池明远第二个不想面对的问题:“你喜欢林槐吧。”
“为什么这么问?”
“你每次找我喝酒,十句有九句在骂林槐,还有一句在骂完后替你自己找补,总是会圆回来,你喜欢他。”
“喜欢个屁,老子最烦同性恋,当然,不包括你,你从来没做伤害别人的事,也没瞒过别人。”
第一件烦心事就是这件了,他要怎么跟外公外婆讲池渊的事,讲他是个同性恋,骗了你们女儿,你们最喜欢最器重的女婿是个骗婚gay;还要跟舅舅说,说你最好的妹夫你的好兄弟骗了你妹妹。
越想越烦的池明远拎着外套出门:“走了。”
等来代驾,代驾问他去哪,随口报出地址:“银杏街。”
到银杏街路口才反应过来,这么晚他来干什么?
又让代驾调头去往池渊的住处。
大门密码没改,池明远轻而易举进入池渊的住处,池渊人没在,屋子里收拾的很干净,找不出一丝丝破绽,里面像是没有另一个人的任何物品,看起来只有池渊一个人的生活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