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爆小龙虾是道名菜。
这在小镇大排档的席面上是公认的事情。
若是哪桌上摆上这么道菜,席间必定有与之匹配的人物才是。
如今,这道名菜放在了铺着劣质一次性塑料布杯盘狼藉的桌上,成家良双手在围裙上随意一抹,看着费凡说道:“费老师,谢谢你这段时间放学后对小栋的照顾,也不知该如何感谢你,我亲手炒了个菜,给你下酒。”
费凡欣喜若狂,强压着嘴角才不至于失态。他耳尖很红,眼睛一弯显得睫毛更加厚重,扑闪扑闪的望着面前的少年。
“我照顾成家栋不过举手之劳,你不用太在意。”他搓了搓手,有点局促,“这菜挺贵的,你...太破费了。”
成家两兄弟生活并不富裕,这从成家栋身上就能看得明白。
小鬼的吃穿用度是幼儿园所有孩子中最差的,整个夏天不过两件换洗衣服,干净虽干净,但却破旧,暗淡的颜色称得他整日灰头土脸的,见不到一点小孩子的明朗活泼。
课间的时候,唯一不往詹长松超市里钻的也是成家栋。那个时间,小鬼往往会拿着快捏不住的铅笔在皱巴巴的纸上练习写字。有时费凡远远看到,会觉得那场景十分熟悉,像是小学课本上小萝卜头在狱中学习写字的插画。
每每这个时候,善良心软的费老师就会从兜里翻出点零食,有时是两块糖果,有时是几片海苔,巴巴的送到小黑爪子中,展现着一名教师博大而深沉的爱。
可...那小黑爪子却从不会软糯的说声谢谢,只会将零食揣入口袋,然后一脸嫌弃的问道:“费老师又有什么事求我?”。
“啧”,想到这里费老师有点牙疼,他坏心眼的想到,下次小黑爪子要是再这般做派,他就不客气的让他帮助自己追求他哥!
费凡看着心上人,斟酌着用词,想着即不伤了少年的自尊,又不让他破费。
“我们已经吃饱了,这就要回去了,这小龙虾...看看哪桌需要,你卖给他们吧。”
少年垂了眸,眼中淡淡的笑意消失了,他嘴角僵硬的勾了一下,似是有些无奈:“费老师,我在这里打工,老板给了我进价,不贵,我还请的起,你不用有什么负担。”
“我...不是那个意思。”十八九岁的少年自尊心强到有些扭曲,费凡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来之不易的示好机会,好像让自己搞砸了,他懊恼的挠了一下头,转身去看詹长松,眼神中委委屈屈的带了求助的意思。
此时的詹长松心里也挺不是滋味,自己花钱请费凡吃饭,一句好话没听到不说,整晚都被他挤兑着。可小崽子的哥哥就端了一盘不知卒于哪年,速冻了多久的小龙虾来,那个没良心的就如大姑娘似的羞答答的承了人家的情,还替人家考虑不想他破费!
如今不会说话弄得自己下不来台,竟然还有脸来求人?
詹长松越想越气,他拿起筷子在桌子上用力墩齐,伸长手臂夹了一个小龙虾:“费老师不吃,我可不客气了,这玩意儿在冰柜里不知陈尸多久了,又柴又懈,要不趁热吃,实在是入不了口。”
这话说得极不客气,让站着的两个年轻人都变了脸色。
成家良转瞬恢复如常,轻笑了一下,淡淡的说:“是吗?我没吃过,要是不好吃就放着吧。”
不同于他应对的平淡,费凡是实实在在炸了毛。
他用力扯过詹长松的筷子,将筷子上的小龙虾塞入口中,连壳带肉嚼得咔嚓咔嚓响:“哪里又柴又懈?詹长松你没吃过别乱说话。”
“我没吃过?”詹长松往翘起二郎腿,“省城里的五星级酒楼我都吃过,那里的龙虾可没这么小,全头全尾,这么大!”
他双手一比划,差点有二尺。
费凡嗤笑了一声:“詹老板这口气真不是一般的大,还当自己在梦里呢吧?”
“梦里?”詹长松哼了一声,“我会梦到你?哥哥梦里都是美女。”
“猥琐!”费凡嗤之以鼻。
“梦到美女就是猥琐?”詹长松呵呵一笑,把凳子往费凡身边拉了拉,低下声音,“我要是给你讲讲梦里那些不可描述的细节,你还会用什么词骂我,文化人?”
他挑了挑眉,一张老脸全不要了:“我就爱听你用文词骂人。”
费凡脸色铁青,见过不要脸皮的,没见过詹长松这种根本没脸皮的,他气得一时语迟,就让詹老狗摸上了手。
“在梦里,哥哥都会先摸美人的手,然后一寸一寸揉上去...”詹长松捏着费凡的手一点一点往上摸,眼看就要攥住了他的腕子。
粗粝的手指不轻不重的捻在皮肤上带出一片颤栗,惹得费凡气血翻涌。
他是个二十郎当岁的纯种chu男,血气方刚,期盼爱情,如今被男人这样轻挑的摸手,立时便有了反应。
当兵有三年,母猪赛貂蝉!
对着詹长松这头面目可憎的公猪起了反应,费凡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他迅速抽回手,抬脚在詹老狗脚上重重一跺!
“哎呦,你疯了!”詹长疼的跳脚,赶紧脱了人字拖查看自己的脚面。
“疼吗?”费凡居高临下的问道。
“放屁,能不疼吗?”
“还做梦吗?”
詹长松抬起头,看着一脸嫌弃的费凡忽的笑了:“你要是在我梦里,那保准是噩梦。”他偏头想了想,“在梦里你敢这样对我,我大概会大嘴巴抽你。”
“那幸好...”费凡俯下身,直直看着詹长松的眼睛,“不是在梦里。”
不知为何,詹长松被他盯得心头砰砰乱蹦,那目光就似一潭深水,表面无波无浪,内里却暗藏力道,不断的拉着他沉溺其中。
他停下动作,认真的与费凡对视。
“那幸好...不是在梦里。”费凡慢慢的再次抬脚,重重的落在詹长松另外一只脚上。
“草!”男人从那目光中跌出来,彻底醒了,他捧着脚大叫,“费凡!你他妈要干什么?”
费凡看着龇牙咧嘴的詹长松眼眉一挑,气势颇足的举起手:“以后你若再与我开这种龌龊的玩笑,我就弄、死、你!”
说罢,他转身就走,大义凛然。
詹长松看着那光晕中的背影,又看看那盘子几乎没动的虾尾咧嘴一笑:“小样儿的,还他妈弄死我,老子有让你叫爸爸的那天。”
他起身,一瘸一拐的跟着费凡而去,两人谁也没有发现成家兄弟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而那盘颇有身价的虾尾就那么孤零零的摆在狼藉的桌面,早已凉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