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接吻的感觉和这次重叠,都是晕晕的,如坠云端,可这次段泽燃明显在克制。

  他究竟在躲什么?难道是对自己厌恶吗?

  可如果不喜欢,今天他干嘛又弄得这般狼狈?在一边袖手旁观不是更好?

  “段泽燃……”池野嗓子像被钝铁刮过,毛毛躁躁,又带着情.欲难以克制的焦灼。

  “嗯。”段泽燃垂眸看他,长睫毛在眼下投出片阴影,和他疲惫的黑眼圈重叠。

  池野舔舔唇,唇瓣上还残留着段泽燃的味道,很苦,却让人忘不掉、放不下,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迷恋上这种感觉的。

  “你不喜欢和我接吻?”

  池野的手还没松开,两人距离很近,他盯着那双深邃的眸子,想从中看出点破绽。

  段泽燃喉结滑动,躲开他灼人的视线。

  池野很识趣,立刻松开手,可段泽燃刚坐直,身体上的反应却怎么也骗不了人。

  池野目光向下移,定在那个位置,段泽燃忙用手臂遮挡。

  “需不需要我帮帮你?”池野将手伸到段泽燃面前,腕子上缠的绷带还隐隐透出血迹。

  原本就很狼狈的段总现在又身陷窘迫之中,他偏头长呼出口气,样子却显得有些憨厚木讷。

  “我去走廊呆一会,你刚醒,先好好休息。”他说完,操控着轮椅就要走。

  “诶,”池野一把拉住轮椅扶手,“别走啊,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也有反应了,要不你看看?”

  段泽燃目光斜了下,可池野并没掀起被子。

  “对了,他怎么样了?”

  虽然没指名道姓,但段泽燃立刻会意,池野说的那个“他”是魏城潇,“在一个酒吧被抓住的,晚上送去了警察局,具体怎么处理明天才能有结果。”

  “哦——”池野拉了个长音,他头上裹着纱布,额角那里缝了三针,白皙的半边脸又青又肿,还有些细小划痕,唇倒是莹亮红润,模样可怜中透着几分动人。

  他听到段泽燃的话时,似有一瞬恍神。

  “怎么?害怕他再来找你?”

  池野笑了下,“也不是吧,我记得小时候他经常去我家,偶尔会陪我玩,他带我玩的东西都很特别,我有段时间对他印象挺好。”

  “后来他再去我家就是问我妈要钱,有时候会哭得很可怜,有时候却会砸东西,甚至拿刀威胁我妈,可能和他的病有关吧,总是阴晴不定,很难捉摸。”

  段泽燃愣了下,“他把你弄成这样,你不恨他吗?”

  “废话,当然恨。”池野抬手轻轻碰了下头上的伤,“而且他不仅把我弄成这样,还把你也弄成这样,所以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两人再度陷入沉默,各揣心事。

  池野觉得眩晕的症状好了不少,便起身向上坐了坐,段泽燃忙帮他扶身后的枕头,却在抬手的瞬间被池野握住。

  两人平时并没有太多肢体上的触碰,可池野倒显得格外自然。

  段泽燃手掌和指尖满是划伤,虽然伤口不深,但面积却很大。

  池野能看出,今天段泽燃因为自己的事心情很低落,而低落的原因,该是在遇到危险时,他没能像正常人一样,立刻来到池野身边。

  刚刚那声“对不起”让池野心里很不是滋味,可他没长了颗玲珑心,更不懂该怎么做才能不会刺伤段泽燃。

  池野看看他的手,“怎么不上药?”

  “小伤而已。”段泽燃试图把手抽回来,但奈何池野攥得太牢。

  “你怎么连衣服都不换一件?”池野试图缓解两人间沉闷的氛围,半打趣着扯了下段泽燃散开的衬衫,“段总,你可是已婚人士,要守男德。”

  段泽燃眉头并没舒展开,也没像平时那样附和,只是默默垂着眼,选择沉默。

  “心情不好?”池野晃晃他手臂,“我躺在病床上都没心情不好呢,你怎么了?是因为魏城潇吗?”

  池野没直接戳破,而是从别处说起,毕竟身体上的不便,是段泽燃心中最不愿触及的伤疤,尤其又遇到白天那种状况,他此刻的内心该是非常脆弱的吧。

  “不完全是。”段泽燃终于开了口,停了好一会,又说道:“还好你没事。”

  “我舅舅确实做过不少出格的事,我也没想到他现在会疯成这样。”池野用指腹轻轻在段泽燃手背摩挲,像是无声的安抚,“但我看到你出现时,就知道我肯定会没事。”

  段泽燃看着池野,病房里的灯光将他染上几许病气,可那双眼仍弯着盛满笑意。

  他也跟着机械性地扬起嘴角,“但我真希望,当时在场的人不是我。”

  池野挑起眉梢,“怎么?救人救后悔了?”

  段泽燃摇头,“我连门口那三级台阶都爬不上去。”

  “可别人不可能知道我在那,要是你不过去我就惨了。”池野尽量让自己语调轻松,可看了段泽燃一眼,他依旧低着头沉默。

  “不至于吧,段大总裁,你心思怎么这么重?”

  “没,就是有点累。”段泽燃从池野掌心抽回手,勉强笑笑,“你也再休息会。”

  “嗯,要不以后我陪你去复健怎么样?不就是三级台阶嘛,咱们先定个小目标,三个月。”

  池野无意间听到过曲博松说什么复健的事,但从没当他面提起过,段泽燃似乎对这种事很避讳。

  池野见他自己上下车,办结婚证那会段泽燃也能走几步,如果用三个月的时间练习上台阶,他认为应该不难。

  而且被魏城潇闹了一次,两人间的关系好像更近了,至少池野心里很感动,甚至冒出想为段泽燃做点什么的想法。

  “咱们就每天抽出点时间,你平时太忙,对复健也不上心,以后我陪你。”池野规划的挺好,也默认他们完全可以一起做这些事。

  “不需要。”段泽燃的话却兜头给他泼了盆冷水,“你我都有各自要忙的事,没必要浪费时间在我身上。”

  池野笑笑,嘴角扯得生疼,“我不觉得是浪费时间,或者就单纯陪你复健,干什么由你来定。”

  段泽燃看起来很疲惫,向来炯炯有光的一双眼此时却是暗淡的。

  “池野,我已经说过,联姻就是联姻,我不希望在私人领域里跟你有任何交集,更不需要你的同情或或怜悯。”

  池野怔了下,完全没料到段泽燃居然是这么想的。

  或许他对自己的疏离也是这个原因,什么定力强,什么只谈商务,什么联姻就是联姻,不过是他藏在保护壳下的自卑罢了。

  “行,你说清楚我就懂了。”池野定定地看着段泽燃,“但有件事我也必须要让你清楚,我这么做不是出于同情或怜悯,只是觉得我们的关系或许可以更近一些。”

  “没必要。”冰冷淡漠的大总裁将人设维持得很稳定。

  池野算是明白了,他现在说什么,段泽燃都只会一味否定,“行吧,你都一天一夜没合眼了,先休息会。”

  病房里有家属陪护床,段泽燃摇着轮椅到了床边,“不舒服就喊我。”

  池野“嗯”了一声。

  灯被关掉,黑暗瞬间将人包裹,池野真没什么困意,注意力完全被一旁段泽燃的声音吸引过去,锁轮椅,挪到床上,脱西服,盖被子。

  他向那个方向努力看,可惜黑乎乎一片,连个影都看不见。

  屋子里归于平静,和这夜一样,静到连呼吸也是打扰。

  以后该怎么相处?是听段泽燃的,互不干涉熬到离婚,还是别那么听话,一切随性而来。

  刚结婚时段泽燃还没现在这样决绝,是中间发生了什么事?亦或者相处过后才决定和自己敬而远之?

  白天时的画面再次浮现在眼前,段泽燃重重摔在楼梯上,拖着下半身向他的方向努力。

  池野长长呼出一口气,决心呆在蚌壳里的人,外面用多大力也不可能撬开,除非他自己愿意把最柔软的一面展露。

  *

  池野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再醒过来时病房里来了不少人。

  剧组最近还在赶进度拍摄,但今天没排场次的演员差不多都来了,花和果篮摆得到处都是。

  池野刚醒来还是觉得头晕,蔫蔫的提不起精神。

  周小山见段泽燃并不热情,尤其在池野醒后,气压似乎更低了,他忙嘱咐池导安心休息,就准备带大家离开。

  “稍等下。”段泽燃拿出钢笔,在便条上写下一串数字递给周小山,“周助理,这是我的电话。”

  周小山忙双手接过。

  段泽燃:“小野最近可能不太方便,你以后有事直接和我联系就行。”

  周小山面露尴尬,今天他们来医院探望确实没提前打招呼,该是碰到段总的雷区了,“好,好,那您二位休息,我们就不打扰了。”

  大家一脸磕到了,但周小山却将他们一股脑推出屋。

  段泽燃已经换了身衣服,又变回平日里帅气的大总裁,只是神色有些凝重,“今早小曲来过,说魏城潇那边已经有了结果。”

  池野屏住呼吸。

  段泽燃继续道:“因为他有精神类疾病证明,警方只能对他进行刑拘七天的处理。”

  池野没做声,段泽燃看着他,“如果你对判罚结果不满意,我可以联系律师进行上诉,判三五年应该不成问题。”

  很明显段泽燃已经提前打探好,池野住院估计都不止七天,而且段泽燃也身受其害,可魏城潇作为施暴者,却只刑拘七天。

  “我觉得……”池野舔舔结痂的嘴角,“就这样吧,我不想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