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关上,还没驶出车库,池野就忍不住笑出声来,“真有你的,说走就走,你看到池易和袁雅芳那个脸色没有?都快绿了。”

  段泽燃:“没注意。”

  “也就你敢这么驳我爸面子。”池野没骨头般歪靠在椅背上,双颊透着粉,眼睛眯了成月牙。

  段泽燃:“感觉你心情好像不太好,而且也的确喝多了。”

  “我没喝多。”池野挣扎着坐起身,醉鬼总会在这种时候被激起斗志,赶巧车子拐了个急弯。

  刚去卫生间时他就已经脚底打晃,出门又见了风,现在晕得身子发飘。

  池野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然后整个人便顺势歪倒过去,摔进熟悉的苦调香中。

  段泽燃人都傻了,池野就那么身子一晃躺在了他腿上,沉甸甸的分量和身体温热的触感很迟缓地传了过来,他大气都不敢喘,人直接僵住。

  池野头晕目眩,来回扭了好几圈才发现自己躺在段泽燃腿上,很瘦,有点硌,而此时段泽燃正惊诧地低头看他,右手悬着僵在半空。

  现在他看什么都重影,眼前指节分明的右手简直生出无数分身,尤其是那根微微蜷起的小指。

  池野抡圆胳膊,一把扣住段泽燃手腕,把那根不安分的手指咬在唇齿间。

  段泽燃身子很轻地抖了下,“你咬我干嘛?”

  刚池易给他倒水的画面又出现在眼前,可段泽燃居然是这个反应,他发了狠又用些力气。

  “嘶……”段泽燃想抽回手,怎奈赌气的猫叼住猎物不肯松口,就差晃着头撕咬了。

  段泽燃怒极反笑,没忍住揉了揉池野发顶,“我怎么惹你了?”

  他的反应太过温柔,池野本就发木的脑袋一时没转过来,呆呆地看着他。

  “我听说玉琼想要融资,现在电商环境不错,玉琼作为国产品牌也有一定优势,融资的事我会考虑。”

  池野松开口,头发在段泽燃腿上蹭得炸了毛,听到这话气更不打一处来,“连你也要打玉琼的主意!”

  说完他向上用力,猛地坐了起来。

  段泽燃身子随着他的动作狠狠勾了一下,手掌重重抵在前面座椅靠背上。

  “我……”池野清楚看到他大腿不受控地在发抖,刚真是喝懵了,完全忘记段泽燃腿伤这回事,“哪里疼?对不起,我刚脑子发晕……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他急得不知该怎么办,段泽燃低着头,不说话,也完全看不到表情,“对不起,对不起……”

  他只能不停认错。

  段泽燃总算缓过一口气,抬起头时就瞧见池野眼眶泛红,急到快哭了的模样。

  小狐狸难得这么慌乱,段泽燃歪头枕着自己撑在椅背上的手臂,“你下次起来的时候能不能慢点?”

  池野疯狂点头。

  “为什么闹脾气?”现在池野应该不会和他说假话。

  池野盯着他的腿,瞥了瞥嘴,“刚池易蹭你,你也不躲。”

  “蹭我?”段泽燃今天滴酒未沾,可却完全不记不起有这茬事。

  再说,他那根神经可没坏,不至于毫无反应。

  “就……给你倒水,然后蹭你手指。”

  段泽燃差点被他气笑,都哪跟哪呀,“还以为你不开心是因为池翰让你找我拉投资。”

  “没有,不是这个。”池野抽抽鼻子,折腾一通酒也醒了大半。

  “那是什么?”段泽燃继续追问。

  “就……”池野支支吾吾,“航远的事。”

  “物流啊。”段泽燃拉了个长音。

  池野不过脑的“嗯”了一声。

  段泽燃偏头看他,“这可难办。”

  池野皱巴着脸,刚段泽燃的反应着实把他吓到,“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

  “不需要。”段泽燃很缓慢地坐直身,“做生意讲究互利,航远有国外专用航线,价格也一直公开透明,你要怎么跟我谈合作?”

  池野脑子已经乱成一锅粥,现在说这些他压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段泽燃,那场车祸是意外?还是……”

  车子里很安静,只有轮胎摩擦地面的“唦唦”声。

  “不是意外,人为的。”段泽燃坦然到好像事不关己。

  池野看着被光斑笼住的人影,恍惚间似与十几年前重合,“在博雅时,你不是这样的。”

  “博雅?”段泽燃很轻地皱了下眉,又将视线偏到车外。

  博雅是宁城有名的私立中学,当年他们俩同在一所学校,段泽燃大他两届。

  那时的段泽燃是学校里最耀眼的存在,长相帅,学习好,长跑纪录保持者,谦逊温和,家境优渥,能和他联系在一起的,都是赞扬之词。

  “我也在博雅上过学,但你肯定不记得了。”

  而那时的池野,是彻头彻尾的弱者,在学校里丝毫没有存在感,成绩拉胯,没有运动天分,总是被同学孤立。

  甚至就连最简单的一句“谢谢”,也不敢当面说出口。

  段泽燃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个来回,倏然露出微笑,“你这长相,如果在同一所学校,我肯定记得。”

  池野单手撑着座位,歪头无奈笑了一下。

  初中那会他长得瘦瘦小小,完全没有现在这般的模样,他眯眼看着段泽燃,“我这长相,是你的菜吗?”

  段泽燃似被他逗到,手指抵着唇笑出了声,池野明显醉了,可他问这话时却显得格外认真。

  “是。”段泽燃很坦然。

  池野挑挑眉,逼仄的空间内显得略有些闷热,而两人间的氛围,似乎又恰巧刚好。

  他身子向前倾了倾,目光落在段泽燃唇上。

  结婚近一个月,说实在的,段泽燃算是个难得的好伴侣,有钱有颜,抛开身体上的问题,简直可谓完美。

  尤其是那双深邃的眼,即便在夜里,似也能洞穿人心。

  池野觉得身上一阵燥热,眼前的唇瓣莫名勾人。

  段泽燃早就察觉出异样,池野猫似的,软乎乎的身子贴着他的手臂,烫得灼人。

  他抬手,纤长的手指穿过池野脑后发丝,很轻地揉了一把,“热成这样?都是汗。”

  “嗯。”池野舒服地哼唧一声。

  “你这个样子,是要干嘛?”

  段泽燃声音又低又轻,带着点宠溺的味道,落进耳朵里,简直像搔痒。

  池野攀着他的肩,一道暖黄的光透进车窗,正打在段泽燃微勾起的唇上。

  那一刹,任谁都是心动的。

  他栖身向前,吻了下去。

  一切都显得并不唐突,热烈在触碰的那刻化作温柔,段泽燃的唇并不冰冷,而是柔软温热的。

  他积极地回应着,却不主动侵略,像是个只会守株待兔的笨蛋猎手。

  池野身子似被火炙烤,晚宴那点酒到此刻才最为上头,晕得他神魂颠倒。

  夜晚的静谧衬得呼吸越发浓重,池野手指勾住段泽燃的领结,将素来一丝不苟的禁锢扯得松散。

  段泽燃在他唇上啄了一下,车子外光亮陡然增强,“到家了。”

  池野迷迷糊糊睁开眼,垂眸盯着段泽燃身上被他揉皱的衬衫,还有此时依旧不断起伏的胸膛。

  “你先上去,我打个电话。”

  池野深吸一口气,“快吗?”

  段泽燃抿唇笑笑,“嗯,快。”

  池野似乎还迷糊着,人就显得格外听话,跌跌撞撞下了车,被司机扶上了电梯。

  车子里弥漫着淡淡的酒香气,连段泽燃唇上也残留着池野的味道,刚他手机收到一封邮件,是单独设置的特殊提示音。

  段泽燃略有些犹豫地点开邮件,最近一期复查报告晚了四天才发过来。

  邮件很长,各项检查指标都标着或红或绿的箭头,好似他此刻的心情,巅峰跌到谷底。

  段泽燃盯着结果看了好长时间,惊喜并不能降落在大多数人身上,即便每个人都在期盼自己会是特别的那个,可现实却向来残酷。

  他稳了稳情绪,拨通电话,“梁医生,不好意思,这么晚打给您。”

  “段总,报告您看到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平静。

  段泽燃:“嗯,比我预想还要差。”

  “其实也正常,毕竟您平时用于复健的时间并不多,而且身体的抗药性也越发明显了,才会导致短时间内机能快速退化、指标下降。”

  段泽燃捏捏眉心,“有什么办法能解决吗?”他早就察觉到最近行动受限的症状愈发明显。

  梁医生:“您下周还是抽时间来一趟康复中心吧,我们调整下用药和日常复健的计划。”

  像他这种情况,到最后基本都是丧失行动能力,完全瘫痪,如今症状越来越明显,看来只是时间的问题。

  段泽燃虽然心里明白这个结果,但却完全没办法接纳那样的自己。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二楼走廊灯光暖黄,池野坐在段泽燃房门边,仰着头,脖颈和喉结拉出好看的弧度。

  段泽燃操控着轮椅来到他面前,“怎么坐在这?”

  池野脸颊泛着红晕,衬衫扣散着,露出精致的锁骨,“泽燃哥,我还没进过你的卧室呢,要不,今晚邀请我一下?”

  段泽燃脸上表情淡漠,“早就说过了,我的卧室和书房你不能进。”

  刚刚车上干柴烈火,段泽燃现在领带还歪着,怎么突然就翻脸不认人了?

  池野微怔,生锈的大脑努力运转了下,抬手指指隔壁自己房间,“要不……去我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