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厅里人来人往, 此时正是嘈杂的时候。
程锦栖和江晚意坐在窗边的位置,外面是行色匆匆的路人, 耳边是悠闲的音乐。
他们像从热闹的世界中脱离, 又像在周边树立着看不见的隔板,这里面空气流速缓慢、嘈杂的声音进不来,一切都变得坦白而没有遮掩。
他们只看得见彼此, 也只听得见彼此。
程锦栖刚刚落座, 就因为江晚意的一句话心绪波动。
他是从地狱里活过来的人,他从不被当作人到成为人, 经历过大大小小的动荡和折磨,却无法因为江晚意的一句话、几个字平静。
江晚意说:
“程锦栖, 过来,吻我。”
程锦栖抬手,修长好看的指尖缓缓扯松领带,像是在扯开伪装。
江晚意长睫微垂, 视线落到程锦栖的指尖。
程锦栖的手很好看,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手指修长, 骨节分明,江晚意看着程锦栖的手, 第一反应却是程锦栖指尖冰凉粗糙的触感。
那触感似乎还停留在他的身体上, 停留在他的皮肤上。
在江晚意乱七八糟的记忆里,那双手触碰过他无数次,每一次都让他灵魂颤栗。
江晚意的注视是那么的直白,那么的毫无掩饰, 程锦栖镜片后的凤眸微垂, 不动声色地看着江晚意。
他突然撑着桌子站起来, 掐住江晚意的下巴。
江晚意顺势抬头,双唇微张,与程锦栖对视。
周遭似乎响起一些陌生人的抽气声,还有人拿起手机偷拍,但江晚意什么都顾不上了,他连呼吸都与程锦栖的混在一起,双手还紧紧捧着咖啡杯,连咖啡液溅出来泼到他的手背都没有发现。
程锦栖缓缓低头,在两个人的唇即将碰触上时,突然后退,重新坐了回去。
江晚意一直紧绷的呼吸一松,视线缓缓落到程锦栖身上,眸中满是不解。
程锦栖又在扯领带,他将刚刚扯松一点的领带重新系紧,片刻间又恢复到刚来时无懈可击的模样。
他拿起纸巾放到江晚意的手边,示意他擦掉手背上的咖啡液,并未提及刚刚无疾而终的吻。
江晚意看也不看手背上的咖啡液,他可没心思跟程锦栖打哑谜。
“程锦栖,为什么不吻我?你在搞什么?”
哪怕是摔坏了脑袋,记忆和书里的情节穿插紊乱,江晚意的性子也改不了,仍旧嚣张跋扈,实在无法像书中的贱受一样卑微。
他微抬下巴,面对程锦栖时情绪都写在了脸上。
生气、不满、渴求以及逐渐压抑不住的委屈。
从小到大,没有人能让江晚意委屈。
曾经的程锦栖不会,可在江晚意如今混乱的记忆里,现在的程锦栖会让他委屈。
程锦栖敏感察觉到了江晚意的情绪波动,江晚意似乎有些不对劲又似乎是在试探他。
试探他什么?
看他有没有像江晚意期待的那样整理好感情,重新以朋友的身份回到他身边?
程锦栖主动拿起纸巾,轻轻擦过江晚意手背上的咖啡液,说话时语气很淡,像带着似有若无的疏离:
“咖啡不烫吗?”
江晚意垂眸,看到手背上红了一点,他皮肤嫩,哪怕这咖啡液已经没那么烫了,还是会在他的手背留下一片明显的痕迹。
咖啡不烫吗?
江晚意在意的不是这个,程锦栖为什么不问他疼不疼?
程锦栖不是向来……最怕他疼吗?
江晚意挺直脊背,像一只摆好作战姿态的小孔雀。
“很烫,也很疼。”
“程锦栖,你为什么不吻我?”
“你是不是不在乎我疼了?”
江晚意的眼神直白又炙热,程锦栖只与江晚意对视一眼就移开视线。
他怕再对视下去,无法维持现在的冷淡。
“晚意,我们和以前不一样了。”
江晚意挺直脊背,他想了各种程锦栖会给出的答案,唯独没有想到程锦栖会这么说。
“……不一样了?程锦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晚意的脑海里瞬间闪现过许多记忆碎片,不断重演着一些他被程锦栖冷落的画面,夜夜空守在床边等待程锦栖的画面,画面里孤独落寞的背影,转过头来都是他自己。
程锦栖则想到了他们过去披着“朋友”的皮做尽一切暧昧之事,他想和江晚意光明正大地在一起,谈情说爱的在一起,而不是再以朋友这个身份。
程锦栖不敢看江晚意越来越红的眼尾,说道:
“晚意,我没办法再以过去的身份待在你身边,你清楚,我……”
程锦栖喜欢江晚意,想要占有江晚意,想要得到江晚意,这一切都是暧昧做尽的朋友关系办不到的事情,也是他以朋友的身份没资格办的事情。
可江晚意却以为程锦栖说的是另外一件事。
黎醒给他的那本书,最后的结局是“我”和“他”分道扬镳,“他”有了其他的人。
这些乱七八糟的剧情混进了江晚意的脑袋里,和他本来的记忆交织在一起,让他以为程锦栖的意思是——他有了别人。
“我知道。”江晚意打断程锦栖。
他明明眸中写满委屈,可声音却越来越冷。
“是啊,我知道,我早该知道了,你做得够明显了。”知道你在外面有了别人。
江晚意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因委屈和难过而带到声音里的颤抖。
“程锦栖,我们认识十几年,你怎么能……怎么敢这么对我呢?”话到最后,江晚意的声音还是控制不住地带上了一丝颤抖。
程锦栖一愣,他以为江晚意只是生气他的执拗,生气他对改变他们之间关系的坚持,却没想到江晚意会哽咽。
没有人能让江晚意受委屈,包括他程锦栖。
江晚意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程锦栖抬头,与眼尾一片红的江晚意对视。
江晚意眼眶湿润,心底也有些意外他竟有如此强烈的情绪波动。
他似乎不是这么容易哭泣的人,可在他的记忆里,他又经常因为程锦栖的不归家而以泪洗面。
认知和记忆出现了矛盾,让江晚意的情绪被无限放大。
他看着程锦栖,连呼吸都乱了。
程锦栖放在身侧的手握紧,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地站起来,把江晚意抱进怀里,放弃他的坚持,放弃他可笑地占有,重新以朋友的身份待在江晚意身边——他见不得江晚意委屈和难过。
一直以来的坚持即将因为江晚意的委屈功亏一篑……突然,一通电话打断了两人之间无声的对峙。
来电铃声是最近很火的情歌,是程锦栖的手机在响。
江晚意听到这首情歌,一把将面前的咖啡杯用力推开,任由咖啡液洒了一桌子。
在外人面前疏离又矜持,高傲又自我的江晚意,从不会让别人看透自己的江晚意,无论记忆如何混乱,依旧不会在程锦栖面前隐藏自己。
他习惯了在程锦栖面前露出最真实的情绪和最真实的自我。
这么多年,他们彼此都是这样的。
是啊,这么多年都是这样的,程锦栖怎么突然变了呢?
电话是助理小王打来的,因为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程锦栖看了眼来电显示,已经动摇的决心再次坚定下来。
他接起电话,说道:
“瑶瑶?找我什么事?”
电话对面的小王一愣,迟疑道:
“瑶瑶?我不是瑶瑶,我是……”
他刚要解释,突然想到程锦栖让他招助理的时候,特意要求要名字好听的,再联想到最近公司里关于他们老板和江先生的一些传言,助理小王突然悟了。
小王从善如流地答道:
“是的,老板,我是瑶瑶。”
程锦栖听着电话里小王的声音,神情又慢慢冷淡下来,凤眼在镜片后观察江晚意,仿佛只是打电话时漫不经心地注视。
他自导自演地说着:
“好,一会儿一起吃饭,老地方,我知道。”
挂断电话,江晚意已经没有在看着程锦栖了。
他盯着面前撒了一桌子的咖啡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程锦栖从没见过这样失神的江晚意,他的心每跳一下都在剧烈的痛着,明明是为了让他们的关系更进一步,可之前的过程却宛如地狱。
不,程锦栖不怕地狱,他更怕江晚意难过。
江晚意盯着咖啡液在桌子上蔓延,一点点地流向桌子边缘。
程锦栖薄唇下压,说道:
“晚意,我还有约,先走了。”
江晚意没说什么:
“嗯。”
咖啡液流淌到桌子边缘,马上要滴落下来,滴到江晚意身上。
程锦栖站起来,转身往外走。
江晚意听到椅子拉动的声音,听到逐渐远离的脚步声,心跳似乎也跟那脚步声重合了。
“咚咚——咚咚——”
突然,咖啡厅的灯光熄灭了。
店员一声惊呼,大叫道:
“怎么回事?停电了?”
周遭传来几声尖叫,显然有些客人吓了一跳,还有人站起来乱跑。
咖啡液在这时终于流淌下来,滴在江晚意身上,已经冰冷的液体渗透衣服,连带着他的皮肤也冰冷一片。
明明咖啡液是冷的,江晚意却觉得自己的心越来越热。
在黑暗里,他猛地站起来,冲着程锦栖离开的方向大步走了过去。
一停电,程锦栖下意识地去寻找江晚意,他怕江晚意出什么事。
没想到程锦栖刚刚转身,江晚意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
江晚意一把扯过程锦栖的领带,强迫他低头靠近自己,抬头重重咬了上去。
程锦栖闷哼一声,江晚意这一口直接咬破了他的唇角。
黑暗中,嘈杂的人群里,江晚意抬手紧紧搂住程锦栖的脖颈,声音依旧骄纵,隐隐带着怒气。
他是江晚意,再委屈再难过,记忆再混乱,也没法像书里的“我”一样任人欺负、自怨自怜。
他想做什么,一定要做到。
江晚意搂着程锦栖的脖颈,恶声恶气地说:
“程锦栖,我让你吻我,你聋了吗?听不见吗?”
“吻我!就现在!”
程锦栖身体先是紧绷又慢慢放松,他垂眸,下压紧绷的唇角慢慢勾起。
黑暗里,江晚意听到程锦栖轻笑,这一声笑仿佛瞬间打破了他们之间莫名其妙的氛围。
下一瞬,程锦栖双手用力,紧搂江晚意的腰,将他抱了起来。
“腿,勾紧我。”程锦栖说道。
江晚意的双腿紧紧勾住程锦栖,任由程锦栖带着他从人群里走出来,走出咖啡厅,走进漆黑的小巷,将一切嘈杂、惊呼和尖叫声都甩在身后。
停电似乎是区域性的,可能是电路故障,这一片的街道都黑漆漆的。
程锦栖抱着江晚意靠在墙上,低头用力吻了上去。
去他妈的保持距离,去他妈的筹谋策划,此时江晚意想吻,程锦栖更想。
有什么事,吻完再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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