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臻站在窗边，看向楼下的后院。
花房已经面目全非，许多花盆倒在草地上，有的已经碎裂开来，四处都是兰花的残叶。
他看见那盆寒兰，淡黄的花朵蔫蔫地闭合着，寒风将它吹得翻飞，叶片绞在一起，像在苦痛地挣扎。
一个工人又从花房中搬出一盆墨兰，但大概是手滑没拿稳，那花盆“嘭”地摔在地上，碎片乍起，四散坠落，声音极响。
他回头去看床上熟睡的蒋凝，以为蒋凝会被这么大的动静吓醒，却没想到躺在床上的是楚云天，乌黑的长发散落在枕头上，颈间有个咬痕。
他皱起眉，往后退了一步，脚下却骤然一空，伴随着一股强烈的失重感，他从这个荒诞的梦中惊醒了。
蒋凝还在熟睡，半个身子躺在他胸膛上，一条腿跨在他腰间。
他亲了亲蒋凝的额头，闻着空气中淡淡的桃香，逐渐稳下心神，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快要入冬了，天色一天比一天亮得晚，今天又是个阴天，虽然已经七八点，外面还是一片阴暗。
乔臻往楼下看去，花房几天前就已经拆掉，草地上整洁又干净。两棵大树已经在昨天移栽过来，是香樟，茂密异常，几乎遮蔽了天光。
秋千也绑好了。
昨晚吃过饭，想着明天是周末，他亲自去后院做的，给木板打孔、穿绳。蒋凝蹲在一边看，冷风吹得他手都僵了，还是要和他待在一起。
后院另一头摆着许多长木条，是准备用来盖一个简易的小亭子的，蒋凝想要的喝下午茶的桌子会摆在亭子里，晒太阳的躺椅也已经买回来了。
乔臻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拉上窗帘又躺回床上，这次把蒋凝吵醒了。
他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眼神闪烁不敢看乔臻，脸颊红红的，翻了身就往床下跑，躲进了卫生间。
乔臻下床跟过去，敲了敲门说：“凝凝，我进来了？”
“不可以！不许进来，我、我要生气了！”
乔臻并不理他，推门而入，把他按在墙上接吻，一边去摸他下面。他一下就软了手脚，挂在他身上任由他揉捏。
乔臻咬着他的耳垂，他细细地呻吟几声，听乔臻轻轻笑了，抬手捂住乔臻的嘴巴，脸颊耳尖红透。
“啊！不许笑！”
“好好。”乔臻含糊说着，伸了舌头来舔他的手指，抱他坐在盥洗台上，拽着他的腿缠在自己腰上。
下楼时是中午，蒋凝吃了一整碗饭，还喝了半碗汤。
乔臻看着他夹了好几筷子醋溜白菜，默默记在了心里。
吃完饭蒋凝在房间背书，他在书房办公，一直忙到三四点，回房间看见蒋凝趴在桌上睡着了，平板还在放教学视频。
乔臻当时就担心他要感冒，没想到半夜真的开始发烧，咳个不停。他还是抗拒医院，浑身滚烫，贴着乔臻，乔臻心提在喉咙口，一晚上没睡好。
早晨他的烧退下来，乔臻替他请了假，看他精神还不错，就去上班了。
蒋凝睡到中午，被楼下的吵闹声吵醒了。
他在窗边看见后院几个工人在建亭子，已经建得差不多了，桌子也摆了进去，亭下四周挂起了纱帐。
他迫不及待到院子里玩了会儿，晒了晒太阳，回到客厅看了一下午电视，快晚饭时头疼得厉害，又回了房间。
等乔臻下班回来，他正蔫蔫的躺在床上，虽然没有再发烧，可咳嗽却加重了，说一句话都费力。
乔臻愁得心里急躁，让他吃了止咳药，又让苏小小炖了一碗冰糖雪梨。
大概是因为太甜，他尝了一口就不愿意再喝，任凭乔臻怎么哄怎么劝，就是不肯吃，反而一挥手把碗打碎了。
乔臻本就着急，被他这么一闹，火气直往上蹿，沉下脸说了他几句，训他脾气倔不听话。他一向温和，很少发脾气，更不要说对蒋凝发脾气，结婚两年都是宠着过来的。
蒋凝显然没想到乔臻会训斥他，讶异地瞪着眼睛，反应过来后眼睛一眨就开始掉金豆子，咳得撕心裂肺。
乔臻在气头上，说话也没了分寸，厉声道：“不许哭！”
蒋凝被他说得心里也冒火，边咳边说道：“太甜了……咳咳……我之前说我不喜欢吃甜的，你根本没记住！”
说完了又扯着自己的头发，摸到额角的伤疤，头顶遽痛，像是一把刀斩在天灵盖上似的，嘴里全是血腥。
“我就是不要吃！你这个坏人，你……”他擦了擦眼睛，“你只记得楚云天喜欢吃甜的，记得跟他有关的事情，我和你结婚了，你还要留着他的琴房……你不用再骗我，我知道我什么也不是！”
乔臻只觉得他愈发无理取闹，“这跟他有什么关系！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我不想听！”
他推开乔臻往楼上跑，到了二楼看见琴房门上挂着的那块云朵牌子，气得一把拽了下来，狠狠踩了几脚。
乔臻也不去追他，叫来沈叔收拾了地面，火气还没降下去，心口阵阵发疼，在客厅待到深夜才上楼，却没想到蒋凝把门反锁了。他冷笑一声，转身去了书房。
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他总是能隐隐听见隔壁传来的咳嗽声，断断续续，有时咳一两下，又有时咳好几分钟都不会停。
就这么到了清晨，咳嗽声总算停了，他迷迷糊糊小睡了一会儿，起床时正是平时吃早饭的时间。
卧室房门还关着，他便以为蒋凝还在睡，想起昨晚那双涨红的眼睛和嘶哑的嗓音，多少有点心软，其实不过是一碗冰糖雪梨，不吃就不吃了，怎么昨晚要发那么大的脾气。
他下了楼，准备吃了早饭再去看蒋凝，一坐上餐桌，却没想到沈叔告诉他，蒋凝一早就上学去了。
“什么？真是娇纵得无法无天……”
沈叔说：“要接他回来吗？”
“不许，就让他吃点苦头！”
他捏着眉心，沉沉喘了两口气，半晌又问：“出去的时候戴围巾了吗，药呢，给他带着了吗？有没有说什么？”
“戴了，药也带了，没说什么，就是……”
“什么？”
“就是哭，哭个不停。”
乔臻听了叹口气，没再说话。
准备出门去上班时，车子刚一开出大门，就碰见了从外面回来的乔望，头发乱糟糟，黑眼圈极重。
兄弟俩打了声招呼，乔臻问：“到哪里去了，这幅样子？”
“就忙摄影展啊，好几天没睡了，我回去补个觉。”他转身要走，想到什么似的又回来，趴在车窗上，说：“哥，今天周二了，摄影展下午就开始，你去吗？”
“没空。”
“你这一大早的，火气怎么这么大，不去就不去呗。晚上庆功宴呢？你是我哥啊，好歹给我捧捧场吧？你带蒋凝去也行。”
两人吵得这么凶，蒋凝一赌气就这么走了，不哄个几天哪里会好，别说一起去看展，怕是都不想见他。顿了一顿，他说：“我自己去，你把时间地点发给我。”
乔望挑挑眉，“行，你路上小心啊，我睡觉去了。”
乔臻到了公司，也没心情工作，听着外面呼呼的冷风，好几次想给蒋凝打电话，但一想到他一句话也不说就跑到学校去，又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心没联系他。
晚上赶到庆功宴举办的地方已经晚上六点。
乔望在餐厅外面等他，见他下了车立刻迎上来，急急地拽着他进去，说：“快点儿的吧，我们就等你了。”
乔臻打量着这家餐厅的装潢，说：“怎么也不选个好点的地方。”
“这地方不是我选的。”
“那是谁选的？”
“哎呀，别问那么多，一会儿就知道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包厢，乔望推开门，侧身先让乔臻进去。乔臻无知无觉，嘴上还在问摄影展顺不顺利，一抬眼却见包厢里竟然只有一个人，站在桌旁，穿一身白色休闲服，腰背挺得笔直，长发用一根皮筋随意地扎着，松垮垮垂到腰下，好像马上就会散开。
那人垂着眼眸在倒茶，以为来人是乔望，便说：“不是说去上厕所吗，这么久才回来。”末了抬眼一瞧，见着乔臻，立刻皱起了眉头。
他长而媚的柳叶似的眼睛，扫过来一个冷冷的眼风，乔臻登时惊得心口一颤，愣在原地，浑身血液都往脑门上冲。
“小天……”
他下意识念出这个名字，紧紧望着那张美艳的脸，试图找出些什么，可什么都没有，面无表情的，雕塑似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