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瑾关上手机, 再次看回场上有些心不在焉,他都忘了今天是拍卖的日子。
不够偿还在他的意料之内,之前想的解决办法是什么来着?工作, 工资。
更加凑巧的是,他今天要辞职, 玉瑾把辞职信交给高润了, 高润收下,就证明会帮他。
也不算大事,虽然可能之后找的工作待遇不会这么好。
玉瑾想着转了下头,目光就和霍京墨看他的视线交汇。
时间仿佛被下了静止的符咒, 分明只有短暂的瞬间,又似乎看到了很多。
玉瑾率先别开眼, 状似正常地重新看着赛场内的情况,比赛已经接近尾声, 败方做最后的挣扎, 胜者努力维系。
底下的观众情绪也被引到最高点,声潮相较于他们刚进来的时候还要响得多, 像是能够掀翻土地, 从地下三层变成三层。
而玉瑾却置身事外般的出神,只有自带卷翘的羽睫不断颤动着,暴.露了主人的心绪。
他刚才恍惚觉得霍京墨看他的眼中, 有着纯粹的深情, 又好像在看世间唯一至宝,可自己对于霍京墨而言到底是什么身份, 他很清楚。
玉瑾闭眼, 正巧在这瞬间,比赛结束, 一头咬断了另一头的咽喉,鲜血四溅,玉瑾不巧错过观众们为之振奋的最原始狂欢。
“怕吗?”霍京墨略微挑眉,以为他是不敢看。
玉瑾反而问:“徐振波来了吗?”
霍京墨神情温和不改,只眸色深处划过转瞬即逝的狠厉,笑道:“会来的。”他不敢不来。
“上场之前来的话,你还要他的狗去比赛吗?”毕竟上去了大概率是没有办法活下来的。
“看他的诚意。”
没有说诚意的标准如何,无外乎是他的一言堂。
□□,傲慢,不择手段。
玉瑾以前满心满眼喜欢霍京墨时,从来看不到缺点,现在却无比清晰地出现。
如此更加意识到,即便他不是替身,想要与霍京墨以平等的地位相处也是不切实际的,他太习惯上位者的姿态。
看似缺陷的性格,在特定的场合又会变成巨大的优点,这样的性格就是天生的领导者。
玉瑾当初喜欢的就是霍京墨有如神降的出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自信张狂,某个格外突出的特质必然会有相应的负面。像霍京墨这样的,其实挺好,性格和拥有的权势相匹配。
意识到自己又忍不住盯着脚下的玻璃发呆,玉瑾回神拿出手机,现在又到了中场休息,下面的人忙不过来地讨论以及为下一场押注做准备,而他打发时间。
正好荔枝在给他发消息,荔枝很喜欢看社会新闻,例如“母猪上树”那种炸裂的,还喜欢分享后发表自己的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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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荔枝:恋爱脑真可怕,不像我只喜欢搞钱[链接]】
玉瑾闲着无聊点开看了,发现讲的是有钱人被骗钱。
【玉瑾:不是因为你是骗的那个?】
【荔枝:我这是等价交易!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荔枝:说到骗这个事,霍京墨才是骗你吧。我之前就想问你了,为什么你觉得叶明珠喜欢霍京墨,他给他下药啊!药还是被你喝了,你怎么想的?】
懒得吐槽他乱用成语,玉瑾看到这句话,诡异沉默后才打字:
我之前觉得霍京墨和叶明珠相互喜欢,他下药后我认为是他想尽早和霍京墨在一起,但是霍京墨……舍不得。
玉瑾停下手,转到删除键长摁,扫过荔枝往上那条“恋爱脑”明晃晃地挂着。
明明只是在聊天记录中,玉瑾后知后觉地膝盖中了一箭。
当初他会这么想,可不就是。
而霍京墨应该这辈子都不可能是恋爱脑,宴会那天爽约,玉瑾现在也相信他是真的去和叶明珠工作,因为他不喜欢叶明珠,叶明珠下药想和他上.床。
这才是正常人的逻辑,是他想法荒唐而天真。
“来了。”霍京墨突然道,指了楼下的一个方向。
玉瑾顺着去看,发现徐振波可能挺怕的,因为他带了不少人一起组成一个包围圈,而他走在中间。
要不然他们也不可能这么容易看到他。
一楼徐振波拿着手机,下秒霍京墨的电话便振动了起来,玉瑾看着他的表情很焦急,而霍京墨接得不紧不慢。
他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微微倾身去听,凑过去的风险就是会被霍京墨搂着,这次同样不例外。
玉瑾这次只僵硬瞬间就恢复,反正霍京墨做的这些动作也不是喜欢他,他没必要一个人不自在,还是专心听通话。
透过电话,玉瑾听到徐振波那边暴躁的声音,和楼下的表情适配度很高:“我到了,你在哪里?霍哥算我求你,不要让凯德上场。”
“徐少爷亲自求我,可真是屈尊降贵了。”
现在还在中场休息,没有公布下一轮比赛犬的名字和外观,所以徐振波格外焦虑。
玉瑾可以证明他急的没错,就是没用。
因为在霍京墨慢条斯理回话的时候,他顺便切换了界面给备注是数字“1”的人发了消息。
发的似乎是暗语,玉瑾看到几个毫无联系的字母被发出去,过了几秒场内就响起代表新一轮开启的音乐。
中场休息结束,大屏幕中赫然跃上新参赛者的信息,以及赔率。
伴随着全场对这极不平等的赔率哗然时,玉瑾看到其中一条比赛犬图像下方的名字正是刚才徐振波口中的“凯德”,压它赢的赔率高到不正常,这就代表主办方认为,输定了。
而另一条图像和姓名都还是问号。
玉瑾听到一楼有人在喊:“搞什么啊,一定会死的拉上来做什么!这有什么好玩的。”
有人不满,因为主办方又不傻,基本没有赢的可能,但是大家还是会看在这么高的赔率下心动,忍不住想万一那条狗能赢……
不少人就是这样的,两分钟之后,和他对战的参赛犬公布。
赔率有所调整,然而观众骂得更厉害了,因为不是跌了,凯德的赔率甚至翻了一番。
对面的那条赛犬是这里的王牌,野性难驯,每个和他对上的赛犬都必死,即便是相同的品种依旧有非常大的差距。
单是玉瑾现在看照片便能看出来,凯德毛发修建齐整、对着机器镜头缺乏攻击性;另一边更像野兽,血腥睥睨。
照片都能分出胜负。
霍京墨好整以暇地又挂了一个电话,玉瑾扫完大致情况看回霍京墨:“故意安排的吗。”
“对,开场之后就是看他诚意的时候。”
还有五分钟截止下注,之后就要正式开始比赛。
徐振波的包围圈已经被他自己遣散,分散到一楼的场馆内找他们,看情况并不知道二楼的存在。
加之刚才安排场次的特权,这里不一定是霍京墨开的,但他绝对有参股。
楼下徐振波的脸色已经是肉眼可见的灰败,凯德是他的爱犬,霍京墨现在的做法是要凯德当着他的面被生生咬死,之后传出去也不仅仅是狗的问题,也是颜面扫地。
他一个人仓皇站着,玉瑾还记得他宴会上他搭话时的志得意满,如果他当时表现得不够强硬,接下来会面对什么也是未知数。
所以不管他现在为自己心爱宠物而求人的模样多狼狈可怜,玉瑾看着也是无动于衷,霍京墨的手机再次振动起来。
玉瑾正看着徐振波,他没有打电话,那现在打来的是?
角度非常方便,都不用偏移,玉瑾只要视线稍微收回就能看见霍京墨的手机屏幕,他也没客气地看了。
来电显示:叶明珠。
所以是徐振波拿霍京墨没有办法,所以求助叶明珠帮忙了?
霍京墨没给徐振波面子,对叶明珠的来电挂的也是干脆利落,他见玉瑾在看,顺势将玉瑾额间有些长的碎发扫到一边:“说好的。”
减少和叶明珠的接触。
霍京墨的意思是他在履行承诺,玉瑾躲开他继续停留的炙热指尖,很轻地点了点头。
霍京墨也就收回手,发现玉瑾连笑都没和他露一个。
距离开场还有两分钟,铁笼再次被放下,徐振波似乎放弃了找霍京墨,毕竟这么久都找不到,他的包围圈重新回来给他开路,他们人多,硬生生在人堆里开出条到前排的路。
现在铁笼里的两只没有上场叫得欢,主办方这边的王牌叫K,凯德刚见到K时因为好斗的天性冲他叫了几声,K一呲牙,凯德安静片刻,然后走到了笼子中最远离K的一角,这样的距离给了他安全感,凯德重新开始挑衅。
K却觉得有点无聊,见笼子不开,做出和雄狮小憩如出一辙的动作,竟然趴下来休息。
最后三十秒,徐振波终于走到了场地边缘,此刻铁笼已经在缓慢向两边打开,凯德闻到了熟悉的气味,加之保护它的屏障即将消失,冲着徐振波的方向呜咽求救。
场内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一部分冲着高赔率买了凯德的观众已经开始骂了,徐振波心痛异常,在押注开始以后他就没有什么信心让比赛停止,现在机械似的打霍京墨的电话,做最后的挣扎。
铁笼大开之后,霍京墨接了徐振波的电话。
可能因为这场比赛的胜负没有太大的悬念,除了几位买了凯德观众骂声不断,这场的反响比上一场要低迷许多。
所以玉瑾在边上听他们的通话意外清楚。
徐振波:“霍京墨,你他.妈到底想怎么样,它要是真的死在这里,这个场子你都别想要了!”
“想你的狗活命,那这种废话就少说。”
“所以你想怎么样?让那只狗停下来,你有办法的对吧?!”
玉瑾看到之前看起来还在休息的K进入状态比凯德快了不知道多少。
K的猎杀嗜血已经刻在本能基因中,而凯德养尊处优太久,未战先怯,如今已经在被K压着打,看着自己的爱犬在眼前被蹂.躏,急得破音。
“有,但是我凭什么听你的。”
玉瑾发现明明就是霍京墨威胁人家,现在在他口中出来却像是徐振波命令他一样。
“我知道你这样都是为了玉瑾是吧,我之后当面和他道歉,你先让那条狗停下来。”
霍京墨眸中寒意闪过,语气森然:“你还想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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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踏马……不是你到底想怎么样,我跪下来求你吗?!”
徐振波只是一时着急上头,霍京墨却回应极快:“行,就现在吧。”
对话瞬息万变,玉瑾刚意识到霍京墨是认真的,他那边已经过来问他:“你想要几个?”
玉瑾听到自己格外冷漠的声音:“三个吧。”
“行,六个,正好你带那么多人,地方圈大点,动作标准点。”
玉瑾听到那边徐振波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别太过分,你真要撕破脸。”
霍京墨轻笑:“早点开始早点结束。”
他说完便挂了电话,直接将手机扔到另一个沙发上:“表演开始。”
玉瑾表情更趋向平淡,他刚才在想霍京墨做的这些事情,侮辱徐振波大概不单是为了他。
徐振波和叶明珠在一起,进来徐家和叶家的企业多有合作,原本叶家许多与霍家的合作转而变成和徐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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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徐振波作为徐家的继承人,被推出来社交其实代表的是徐家的脸面,霍京墨现在做的就是在打他们两家的脸。
他的事大概只是一个导火索。
这些是玉瑾猜测的,但是他觉得自己是猜中了真相,宴会匆匆离开是霍叶两家的合作项目出了问题,霍京墨如果认为项目出事也是有人捣鬼,现在就是在整治。
这些他都没有说,现在的表现反而是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之前看不透的,玉瑾现在看得清楚了。
其实早在马场那次霍京墨质问他是不是间谍他就应该认知到,霍京墨不可能是会为感情牺牲利益的人,他认为所有接近都有目的。
玉瑾想到那则新闻报道,霍京墨刚开始来到B市时根基不稳,那会儿如果不和叶家合作,恐怕没有办法在B市发展得这么顺利,但是现在他对叶明珠的舍弃还是那么无情。
不知道叶明珠想要的和当初的他是不是一样,总之现在的结果是他决定换掉合作对象。
彻底收回妄念之后,玉瑾看得越清楚越觉得这样的利益纠缠下的关系不是凭借单纯的情感可以维系的。
难怪他们之前一直对他的行为不解,因为妄想得不切实际。
现在像霍京墨说的表演,他当观众就好了,决策之类也不在他,只不过霍京墨现在为什么对徐振波会为了自己的狗而选择磕头这件事如此有自信,大约又有什么他不清楚的暗涌。
玉瑾发呆看着,赶时间的不会是上位者,他们坐在楼下看不见的二楼,享受最好的位置纵观全局,不得不做出选择的反而是徐振波,因为如果他不快点走的自己的尊严和爱犬之间做出选择的话,他的狗就要没命了。
凯德这类犬天生是凶悍的,会分泌一种激素让他们一直战斗,但是玉瑾看到凯德起就注意到他似乎失去了这样的本能。
他怀疑霍京墨为了确保输赢,还给凯德打了相应的抑制剂。
如今只能被本来就强大的K压着打,从前没有人见过这只赛犬。
下面的人看的也格外无聊,毕竟胜负的悬念不大。
“这不会是一条病犬吧。”
“这种直接拉去处理了,上来丢人又浪费视角,再这样不来了啊!”
玉瑾在楼上都陆陆续续听到这些话,徐振波在下面只会更加清楚,他脸上露出屈辱的表情,如果真的照霍京墨所说,他是把爱犬当成儿子一样的存在……
刚想到这里,玉瑾就看到徐振波突然动作快速起来,他似有所感地往楼上在他们角度看来是天花板的上方看了眼,之前的包围圈现在围成密不透风的围墙,他们还在最前排,其他观众抱怨连连,也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不过徐振波的保镖都比较高,站在一起戴着墨镜也不知道在瞪哪里,气势很足,徐振波站在人墙中发,表情一阵屈辱纠结,最后还是缓慢跪下,照着霍京墨说的,磕了六个头。
“表演可以吗?”
玉瑾听到问话,有点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他明明是事件中最直接相干的人,却给出局外人的态度。
“还可以,你能让K停下来吗?”玉瑾问。
石墙内的战斗始终不算激烈,因为K知道自己胜券已定,所以反而不急着将猎物置于绝境,反而在不停的戏弄。
玉瑾看着K的姿态,就认为霍京墨的确有能够控制K的能力,一人一狗很像,对人事物都是掌控的态度。
磕完头徐振波就立刻给霍京墨打电话,手机还被扔在另一个沙发上,霍京墨没理,反手从腕间拽出一个纯黑色的口哨,蝙蝠形状极为精巧,他递到玉瑾面前。
“要不要玩?吹一下K就会停。”
这下玉瑾彻底肯定K就算不是被霍京墨养大肯定也是训练过的。
面对被递到唇边的哨子,玉瑾却没有动,虽然和霍京墨接吻都不知道多少次了,但是他能说他嫌弃吗。
玉瑾将这种情绪隐藏得很好,摇头:“不玩。”
霍京墨在知道徐振波的事情之后态度的确有所转变,被拒绝也没有强硬要求,自己就非常干脆利落地吹了一声。
和玉瑾想象中的尖利分贝不同,这个口哨的声音人耳并不能听见,但是场内的两只狗极快地反应过来。
K主动和凯德分开,然后走到了被划分出来的赛圈边缘。
全场哗然,搞不懂这条王牌抽什么风,这个时候观众的情绪都非常激动,如果K走出去了,他们就输了。
索性K没有动,凯德反而又觉得他可以了,有主动挑衅的意思,结果被K一呲牙就吓了回来。
场下的喧哗严重,但是两只狗就这么“和平共处”了三分钟,主办方便宣布这场平局,平局不开放赔率,因为这样的情况基本不会出现,最后的决策是赌资原路返回。
场下便骂声一片,因为虽然退回来了,但是主办方要收每人固定的开盘费。
一系列操作下来,赢家只有主办方。
但是这种地方就是垄断产业,去了别的地方玩不到,骂归骂下一局归下一局。
看完“表演”,霍京墨就直接带着玉瑾回去,自然也不会有见证徐振波和他被揍得奄奄一息爱犬相遇的感人场面。
玉瑾坐在车上估计霍京墨在这里的参股比较隐秘,没有人知道,这次为了立威才暴.露出来,徐振波磕头的时候肯定有所察觉,而他是直接的知情.人。
有点棘手,白霖和荔枝都喜欢八卦,玉瑾无缘无故知道了这些隐藏下去的隐秘却没有一点高兴,都是为他离开的阻碍。
越和霍京墨纠缠,牵扯越深,离开时越拖泥带水。
他这边专心计划要走,忽略了霍京墨时不时投来的视线。
玉瑾实在注意不到,霍京墨便选择性遗忘自己当初那句“等他来求”,主动问:
“你家里房子被拍卖的事情,不准备和我说?”
房子刚都拍卖完了,霍京墨现在提这茬,玉瑾就反应得很快:“你买了。”
霍京墨喜欢玉瑾生动一些的情绪,因为玉瑾总是会让人有不真实的雕塑感,刚才他流露的那点子惊讶,霍京墨就觉得让人将房子买下来是正确的选择。
于是愉悦地点了下头:“对,你父母留下的债务不应该由你承担,对方向法院起诉成功的原因只能是因为那套房产是你父母的遗产。”
“这种类似的遗产,还会有很多,当年被不明不白地继承给了你的亲戚。”
“我帮你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