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港岛物语【完结】>第29章 good luck

  十来分钟后,覃志钊将车停在马路对面。

  这个地方靠近十字路口,又临近中学,碰见晚高峰下班的又或是成群结队的学生,路面如潮水般拥挤,别说停在附近,就是想开过来都难。

  穿过人群,覃志钊从缝隙中瞧见一个矮小的身影,埋头蹲在地上,不知想些什么。

  “怎么不接电话。”覃志钊只到收地址,也还好方焕回了简讯,若连条消息都不发,恐怕报警才能令他安心。

  方焕抬起头,脸上不知是汗渍还是泪水,像是写着大写加粗的不开心。

  覃志钊没有多问,像往常一样伸出手:“走吧。”

  方焕蹲在地上不动,说:“我脚崴了。”

  覃志钊顿时皱眉,要检查他的伤势,谁料方焕执拗无比,不要碰,也不要背。

  路灯重新亮起,覃志钊跟在方焕后面,看着他一瘸一瘸地走路,心情沉重。

  到最后覃志钊实在看不下去,大手一揽,像拎巨型玩偶一样把他夹在臂弯处,方焕对着他又拍又打,“放开我——”惹得周围人纷纷看向他们,还以为是当众绑架。

  覃志钊只好将方焕放下来,趁他还没挪开脚步,手腕收了收,直接将他背起来。

  影子一大一小,交叠在一起,像交错相逢的山峰。

  起初方焕还挣扎来着,但不管他怎么尖叫,覃志钊都岿然不动,搂住他的手臂甚至越收越紧。关切像雾霾一样压下来,是覃志钊衬衣领口的温热剃须水气息,方焕有种窒息般的安全感。

  上了车,覃志钊将书包放在副驾驶室,让方焕坐后座,尽量伸直腿,别在碰到痛处。

  方焕沉默地接受,很快,车身移动,却不是回家的方向。

  “去哪里?”方焕趴在车窗上问。

  覃志钊脸色看起来有些沉重:“医院。”

  “不要去医院!”方焕像是受到刺激,忽然抬高声音。他才不要去医院,去了医院,父母肯定会知道前因后果,还要批评他今天早放学。

  覃志钊周身带着不容商讨的压迫感:“不去医院你就等着瘸。”他看得很清楚,方焕的脚踝已经红肿不堪,疼到不能沾地,轻则韧带损伤,重则骨折。

  “瘸死算了。”方焕躺在后座上,语气简直是破罐子破摔,不知是想起秦子煜那句‘他不喜欢男人’,还是憎恨自己是男人,不,是憎恨自己还没有成为男人,只是一个孱弱的少年。更恨自己跟他隔着年纪,在他眼里,自己无论做什么、说什么,都是小孩心性。

  原本心里有许多委屈,可是见到覃志钊,哪怕现在还臭着脸,非要拎他去医院,方焕心里的洞像是被堵住,牢不牢实他不知道,至少没那么难受了。

  没过多久,车子开到医院。

  下车的时候,覃志钊将方焕抱起,平放在担架上。

  头顶是冷白的光线,覃志钊的脸一直近在眼前,车轮在耳旁滚动,方焕听见他在回答护士的问题——几时受得伤,是为什么受得伤,是家属吗。

  覃志钊答:是。

  “麻烦这边缴费。”另一个护士提醒道。

  再往前覃志钊就进不去了,冰蓝色的遮帘‘唰’得合上,像按下覃志钊心间的暂停键。很快,他回过神来,从钱夹中取出身份证、现金,有条不紊地替方焕挂号缴费。

  期间他还接了好几个电话,是方先生,覃志钊如实回答,“还在等CT结果。”

  “好的,会尽早回家。”

  半小时后,有护士出来:“方焕家属?方——”

  覃志钊立刻站起身,听见护士继续讲:“轻微骨折,需要打石膏。”

  “严重吗?”覃志钊问。

  护士看着病历本,用中性笔飞快地书写,像是见怪不怪:“还好啦,年轻人磕磕碰碰总是有的。”

  覃志钊松了一口气,跟着护士一同进病房看方焕。

  由于是急诊,还有其他人在病房,床位与床位之间隔着帘子,方焕的病床在靠近门的位置。

  护士推着小车进来,上面放着各式各样的医用器具,碘伏放在最上面一层,一同放置的还有冰冷到反光的镊子。

  方焕想直起身来看个究竟,却被护士姐姐喊道:“躺着吧。”

  覃志钊站在方焕身旁,影子落在方焕身上,下意识挡住他的眼睛,说:“别紧张,打个石膏。”

  不说还好,一说方焕更加难过:“阿钊……我是不是没有腿了,啊不要!”他哭得好伤心,一抽一抽地,覃志钊哭笑不得,解释道:“是打石膏,不是锯腿。”

  “你才锯腿呢!”方焕对着他又掐又打。

  直到脚上传一阵冰凉,好像是冷敷,又涂了一层什么,有什么东西在逐渐增重,直到完全固定住整个脚踝,方焕终于收住哭声。可是拽住覃志钊的手还没有松开,将他的西服捏得皱巴巴的,覃志钊就这么半蹲在方焕面前,动也不动。

  回到家已是后半夜,陈家亮医生也在,看了覃志钊带回来的病例,低声跟方先生解释,方先生的脸色逐渐舒缓,还嘱咐覃志钊平时要对方焕看紧点,至少在出国前。

  出国。覃志钊的太阳穴跳了跳。

  “休息吧,”方先生朝管家招手,示意早点关灯,“家亮留在家里,明早再看看阿焕的伤势。”

  就这样,众人散开,覃志钊擦了擦额前的汗,朝大门方向走去。

  灯光熄灭之前,覃志钊听见一阵很轻的磕碰声,像是在敲木门,转过身一看,是方焕的姆妈袁嫂在敲楼梯扶手,一个聋哑人,正在用手语比划着什么。

  覃志钊能看懂一些,袁嫂让他留步。

  接着,袁嫂朝楼上的方向看去,是让他去看方焕。

  管家关了吊灯,整栋楼只剩下廊灯发出微弱的光芒,覃志钊陷入黑暗中,凝视着二楼朝南的方向,那里还开着暖光。也不知道阿焕有没有睡,脚上还疼吗,医生说会痛几天,如果走路不舒服,带个拐棍就好了。拐棍,方焕这样争强好胜,才不稀罕拐棍,肯定要扔得远远的。

  还好天黑,覃志钊兀自笑了笑。

  ‘笃、笃、笃——’

  敲响声再次响起,袁嫂朝覃志钊点了点头,示意他快点上来。

  覃志钊敛住眉眼,喉结动了动,步伐沉稳地跟了上去。

  卧室亮着一盏台灯,床幔放了下来,方焕躺在床上,纤细的手臂伸出床幔,手心里还捏着一团纱布,像是陈医生给他擦手用的,他倒不肯扔,非要捏在手里才觉得有安全感。

  空气里有轻微的摩挲声,是皮鞋踩在地毯的轻踏声,袁嫂搬了个单人椅过来,覃志钊就近坐下,听见方焕发出很轻的声音:“阿钊。”

  “欸。”覃志钊应声,连忙起身,靠近了一些。

  方焕睁开眼,眼睛湿漉漉的,偏头看向他:“你过来。”

  覃志钊眉眼恭顺:“已经过来了。”

  他虽挨得很近,始终觉得自己身上灰尘大,不想挨着方焕的床。

  方焕不想勉强他,两个人就这么近距离地待着,谁也没有说话,空气里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天花板倒映着两个影子,其实方焕想问很多,比如覃志钊有没有看到落款,秦子煜究竟是怎么说的,他始终不信秦子煜会背刺自己,有可能自己有时候是很难相处吧,子煜心气那么高,气到他也是难免的。算了。不同秦子煜计较,谁叫我大人有大量,方焕这么安慰自己。

  可是想想也很气,凭什么自己没说出口的话,炸成一个响炮,再说就没有意思了。

  而覃志钊,方焕侧过脸看他,仍不近不远地待在自己身旁,坚实、笃定、眉眼沉重像是在自责,他是很忠实,是很好,但他们之间更像是主仆之情。

  多的还有吗。

  方焕喊了他一声:“阿钊。”

  覃志钊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还是那么明亮,眉峰舒展了些,却不敢看方焕,短暂地瞧了一眼便收回视线,也是那短暂的一眼,方焕感受到某种压抑,是他这个年龄看不懂的东西。

  像他吞咽时的动作,伴随着喉结滚动,全都吞下了去,再对视时,已恢复往日的平静。

  为了打破沉默,方焕率先开口:“去把我的马克笔拿来,书架第二层。”

  覃志钊起身,走到书架前,问:“要什么颜色。”

  方焕说:“黑的。”

  覃志钊将笔递给他,问他要笔做什么。

  “做纪念啊,”方焕取出笔套,稍微坐起身,想俯身在脚上的石膏写什么,却发现自己有点够不着,覃志钊说:“我来吧。”

  “写什么?”覃志钊问。

  方焕想了想说:“写‘good luck’吧,我可不希望瘸。”

  这个时候他说话又很像大人,带着淡淡的平静和无所谓,覃志钊书写着,很快就扣上笔,“好了。”空气里散发着淡淡的油墨味,方焕仔细看了看,皱眉道:“怎么跟我说的不一样?连写这么严重,写的都是些什么呀。”

  覃志钊似乎不打算同他辩论,收拾了床头柜上的杂物,还将单人椅还原,“晚安。”

  “不要晚安。”方焕抗议,“不许关灯,我还没看清楚呢。”

  床幔轻微抖动着,晃动着温吞的光线,是覃志钊在整理床幔。这纱很薄,是夏季用于防蚊的,还很透气,下一秒,卧室陷入黑暗,覃志钊的脚步慢慢踱出门外。

  夜里很晚的时候,方焕实在睡不着,喊醒了姆妈,特意拿了手电筒看。

  方焕辨认得很仔细,石膏上写着‘Always good luck’。

  受伤这段时间,除去必要的出行,方焕多半都待在家里,有时候需配合去办理签证,还有明年入学的相关申请,英文老师来得也比原先频繁。

  听说家里对覃志钊多了一些安排,让接触财务方面的事情,方家事情多,他之前没接触过,上手自然没那么快,还另报了课程专门学习。覃志钊在一众保镖中颇有威信,如今也有自己的跟班,这不,周五顶值的年轻人叫徐从龙,说钊哥抽不开身,临时过来接方焕。

  方焕杵着拐杖,两只眼睛简直要翻到天上去了。

  当天晚上,徐从龙回来跟覃志钊抱怨:“钊哥,这差事我干不来,吃菠萝包要夹流心蛋,鞋带不能系太紧,太松也不行,扶不能扶,还得跟着,跟着还嫌我碍事,车子开快了说晕车,开慢了数落我是乌龟,我真的——真是尽力了,你都不知道他有多挑剔,钊哥,这差事狗都不干!”

  话没说完,徐从龙后脑勺挨了一巴掌,覃志钊气定神闲:“你骂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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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呜呜呜超爱的CP,啵啵啵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