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秋霞做了四菜一汤,很是丰盛。
母子俩半年没见过面,都很想念。吃饭间也谈起彼此的生活。
俞桑汇报了自己的新工作,他只报喜不报忧,哄得俞秋霞挺高兴,说俞桑总算熬出了头。
说着说着,又有些眼眶泛红。连忙给俞桑加肉,说都累瘦得不成样子了。
倒是没问相亲的事情。
如果问了,俞桑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可能会拿工作忙敷衍过去,但总归不是永久的借口。
胡思乱想着,俞秋霞提起了最近县城的发展。
从俞秋霞生病以后,为了看病方便,他们就搬到了县城,租了一个小房子住。房租比起帝都自然是低了很多,俞桑的日常工资也足够应付。
“最近县城可挣了大钱,”俞秋霞说,“咱这边风景好,在城东边,开发了一个疗养院,占地面积非常大,外面还修了一公园。我从你爸那回来,就喜欢去那逛,也认识了个朋友。”
说着,俞秋霞就提:“明天咱们去扫墓,回来也去那看看吧。”
晚上,俞桑回到母亲给收拾好的房间,睡得非常好。虽然这和他童年长大的环境截然不同,但似乎因为母亲长期在这里生活,有了与当年如出一辙的气味。
沉浸在这股气息中,俞桑感到安稳与安慰。
一夜无梦,好像没有什么值得再去担忧,所以连梦境都不曾被侵袭。
第二天的早上下起了细雨。俞桑和母亲很早就动身,拿起伞赶到了县城里的巴士站。
落叶归根,俞桑的父亲埋葬到了离村几十里地的一个公墓。
他们坐上车,在泥泞的土地上颠簸良久。下了车,又爬了半个小时的山,终于到达俞桑父亲埋葬的位置。
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墓碑经过风吹雨打,也有些破旧。
可能因为下雨,表面并没有许多灰尘。
但如果没有下雨——俞桑看着墓碑前面摆着的新鲜娇嫩的花,心想——俞秋霞也不会任由这墓碑遍布尘埃。
俞秋霞带着亲密的神情抚摸着光亮的墓碑,嘴唇动了动,好像在和自己逝去的爱人说悄悄话。俞桑直直地站在母亲身后,给俞秋霞打着伞。
这个时候,俞秋霞好像回到了二十岁一般,还是那个与俞桑父亲热恋的少女。恍然间,俞桑想起自己还小的时候。那时候,父亲很少回家,但每次回来,必然会先找到俞秋霞,俩人头碰头地,亲亲热热地说会儿话,随后,才想到自己还有个儿子。
以前的俞桑会觉得被忽视。但现在看到俞秋霞,俞桑只觉得无比的寂寞。
过了半晌,俞秋霞说完了话,扭头把俞桑招呼过来,让他给自己爸爸敬两杯酒。
她自己往旁边走了两步,离俞桑很远,留给他们父子空间。
俞桑收了伞,顶着细雨,躬身拿了两个玻璃小酒杯,拎着瓶县里打的,自酿的白酒,倒了两杯。
他把一杯放在墓前,一杯握在自己手里。
沉默半晌,俞桑低声喊了一句:“爸。”
又说:“对不起。”
“妈生病这么久,我都没法在旁边陪着,钱也没挣多少。”俞桑说。
“但现在……我虽然不敢保证,但好像事情好了一些。还是托一位朋友的福。他说,把他的运气借给我。”
“后来运气就真的好了一些。”
俞桑说着,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心想,人世间发生的任何事情,在已故之人的眼中,怕是都瞒不过去的。
包括曾经的吻,离别的愁思,和自己那百转千回、不可言说,甚至连自己也无法定义的心思。
于是没再说话。
想了想又说。
“妈她一直很想你。儿子不孝,总陪不了她。你……常去她梦里坐坐吧……不过,这也不用我说。”
说到最后,有点鼻酸。
虽然父亲在自己的心里只留下了一个非常浅淡的回忆,比起活灵活现的父亲形象,更像是一个顶着父亲之名的影子。但父亲与母亲的感情,在俞桑父亲去世之后,俞桑也时时看在眼里。
俞秋霞长得很美,当了寡妇也有不少人上门提亲,俞秋霞闷不吭声,一个都没答应。
只有病最重的时候,才和俞桑说,以后要和俞桑父亲葬在一起。
俞桑把酒洒在墓碑上,自己也一口闷了。酒很辣,从喉咙烧到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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