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疯病>第105章 我想抱抱你

  夏天眼见着就要哼着歌跳着舞过去了,立秋不甘示弱,当天下了场特大暴雨,气温跌至25度,暴雨从白天下到黑夜,天地无光,一片昏幽。

  公寓里的窗户没有关,溅进来很多水,打湿了原本洗好的衣服。

  凉席上爬了只指甲弯弯那么大的小飞虫,扭着屁股费劲寻找着出路,摇头晃脑。

  手机里的信息一个劲地弹出暴雨红色预警,燕子跟他发来了一条很长的短信,字很多,热热闹闹挤挤挨挨地在一块。

  “我觉得我之前都太不现实了,回到老家之后我准备听我二舅的攒点钱做别的事情,彻底金盆洗手,以后不干了。认识你很高兴,但我们好像并不是一路人,我拼了命地想要融进去你的生活,想要跟你做朋友,但是我们似乎从骨子里就截然不同。也不知道你到了最后,究竟对我有没有把我当朋友呢。”

  “总之谢谢你,总之认识你很开心,总之……对不起。”

  “真的很抱歉,但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苏知云看到最后的很抱歉三个字,关了手机,遮眼躺在沙发上。

  燕子以后都不会回来了。

  蓝牙音响还一无所知地在一旁欢快地放着歌。

  Was that your voice or was that me

  那是你的声音还是我的

  Dirty Dustin

  肮脏的达斯汀

  Said he saw him

  说他见过他

  Playin'ball with Dizzy Jim

  他和醉酒的jim玩球

  苏知云忽然想起了很久很久的事情,具体时间是初中,还是高中,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他那个时候很喜欢金鱼,觉得金鱼很漂亮,像捋碎的金箔纸,于是特意在二楼的房间里用一个大玻璃缸在床头养了两只,每天按时按点喂饲料,风雨无阻。

  但却总是养不活,金鱼死得很快,鱼缸里的鱼接近一礼拜一换。

  王婶那个时候就时常一边帮他收拾掉垃圾桶里的金鱼尸体,一边用叹气似的口吻嘀咕:“别人养金鱼是勤换水,小少爷是勤换鱼。”

  她小声地抱怨,又不敢讲太大声了,带有一种近乎宠溺意味的自言自语,无可奈何。

  苏知云是知道王婶会帮忙收拾房间里的垃圾桶的,家里的那些人里也只有王婶会进去他的房间。

  苏家的房子二楼的景色极好,打开窗户就能看见小区里红瓦白墙的小洋楼,精致些的家庭会在院落里种许多花,一年四季都姹紫嫣红,花团锦簇,美不胜收。

  偶尔到了夏季傍晚,落日磅礴,璀璨金色一路儿烧到天边去,还能闻到空气中有馥郁的栀子花香。

  那只蠢得连主人都不认了的串串金毛在花园里扑腾,低吼着乱窜,四处撕咬,一副活泼可爱的蠢相。

  苏知云伸出手,看见雪白天花板的边缘泛起一层层涟漪,像金鱼翻肚皮了一样圆滚滚地鼓胀起来,他眨了眨眼睛,觉得好像又回到了自己从前的房间。

  伸手去捞,只捞进空落落的风,攥紧的掌心里是湿润的雨气。

  这里不是以前的房间,也不是以前的家,甚至不是以前的城市。

  王婶很早之前就从苏家辞职不做了。

  他养的最后两尾金鱼早在高二那个暑假因无人照料彻底死了。

  乐乐被苏天麟收养,已经不认识他了。

  巨大澎湃的孤独潮水似的突然涌来,铺天盖地将他淹没。

  苏知云将头埋进被子里,心脏好似被人蓦地揪紧似的,喘不过气。

  ……

  到了晚上的时候也没等来顾泽欢的电话,更没等来他回家。

  苏知云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很久,微蓝的亮光映在他的脸颊上,眉睫投下乌黑的影子。

  然后他的手机终于收到来电了,是一个标记着归属地来自境外的电话。

  苏知云接听了,那头是个年轻男声,带着分不出地方的口音,有些生疏而结巴地讲:“你儿子脑溢血了,现在要动手术,我是他班主任,刚刚把他送到医院,你现在汇钱汇到xxxxxxx这个账号,孩子马上要动手术了,医生催得急。”

  他倒糖豆似的噼里啪啦讲了一大堆,心情紧张地等待着苏知云的答复,大部分人在这一步就会挂断了,因为这骗术拙劣又简陋,显而易见。

  他在那头默默祈祷着接电话的不是一位消息灵通,具有脑子的年轻人,最好是那种大字不识,跟不上时代发展的中年妇女或者中年男人。

  那种人最好骗了。

  “哦,这样。”

  对方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这声音听起来还很年轻,年轻到甚至像不会有小孩的年龄,没有什么经验的骗子打起了退堂鼓。

  这种是最不容易上当的,而且大概率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

  男骗子几乎要以为这一单一定要跑了,心灰意冷地准备挂断电话,一切却在突然峰回路转,春暖花开——“你的账号是多少?”

  “啊?什么?”

  他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结果那头的声音又更轻了些,普通话标准,字正腔圆地问:“你的银行卡账号是多少?”

  年轻的骗子大脑一片空白,紧张到手指发抖,颤着声一字一句念出了自己的银行卡号,那边又不紧不慢地应了,讲记住了。

  骗子激动到心跳加速,砰砰直跳,直逼极限,然后听见那边开口了——“能告诉我你现在在做什么吗?”

  “啊?”

  因为这措手不及的问题,他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迷茫而不知所措的神情。

  苏知云收到了一通来自公安局的防诈骗提醒电话。

  “您好,您刚刚接听的这个电话据公安机关调查很可能来自于境外的某电信诈骗团伙,请问您有没有向骗子汇款?”

  “有。”

  声音甜美圆润的女孩愣了一瞬间,似乎没有想到现在还会有年轻人被这种拙劣粗糙的骗术骗倒,不自觉地就反问了。

  “啊,为什么?您应该知道这是电信诈骗才对。”

  窗外暴雨倾盆,屋子里连一盏灯也没开,蓝牙音响还在循环播放着那首Glass Animals的《Mama's Gun》,苏知云觉得有些冷,不自觉蜷缩起身子。

  “因为他陪我聊天了。”

  女孩呆住了。

  “就因为这个?”

  那声音很轻柔,夏季雨天吹过脸颊的风似的,苏知云很平静地应了——“就因为这个。”

  ……

  顾泽欢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傍晚了,公寓里公寓外好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外头灯红酒绿,歌舞升平,里头万籁俱寂,死寂无声。

  他开了灯,才看见苏知云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他身高腿长,偏生很没有安全感地蜷缩成一团睡着。小火车形状的蓝牙音响就在一旁的轨道上边奔跑边快乐地唱着《Cane Shuga》。

  从衣袖里露出细白的、微微蜷缩的手指,苏知云因为气温骤降换了卫衣,怀里攥娃娃熊似的紧紧地抱着一件顾泽欢的衣服,乌黑细软的发丝没有扎起来,因此柔顺地散落着,这姿态模样很像许多年前的那个他。

  顾泽欢拾起一缕苏知云的头发,在昏暗夜色里好似蜘蛛丝网一样反射着莹莹的光。

  他没多时就低头看见苏知云醒了,神色清明,也不意外 。

  “你醒了?”

  苏知云摇摇头,声音喑哑。

  “没怎么睡着。”

  顾泽欢应了一声,就起身了。

  桌上散落着一些外卖包装盒,都是些没有营养的垃圾食品,顾泽欢将它们收拾到一起去,连同几日来房间里的垃圾一起包扎好堆在门外。

  他刚换了鞋,却叫人拉住了。

  顾泽欢回头去看,是苏知云紧紧攥着他的衣角,他便看着苏知云不说话,在那冷淡矜持的目光之下,苏知云像是被烫着了似的,低垂下头,又一根一根收回了手指。

  顾泽欢要起身,却被人从后抱住了。

  苏知云揽着他的腰,箍得人发痛,五脏六腑燃烧起来似的火辣辣的疼,怎么也不肯放手。

  顾泽欢挣了一下,没挣开,又挣一下,然后听见身后传来很轻很轻的呢喃,像怕惊动了谁似的小声——“别走。”

  但他还是挣开了,掰开了对方的桎梏,转身去看苏知云,苏知云叫他抓住了两只手,不能乱动,目光还盯着他,长睫毛下是一场水润的尘埃,湿漉漉的。

  看着看着,苏知云突然踮起脚来亲他。

  他又莽又狠地撞上去,恶狠狠的,一下子磕破了顾泽欢的嘴唇,渗血出来。

  顾泽欢尝到唇齿间的腥气,又将他推开,苏知云却愣头青一样,不识一点眼色。

  于是他的眼睛就叫顾泽欢一把遮住了,看不见东西,也辨不出方向,小孩似的被人推到了墙上,再也不能莽撞。

  他的睫毛在顾泽欢掌心扑簌,很痒,苏知云两只手都叫顾泽欢钳制住了,动弹不得。

  被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复拒绝,苏知云声音都像带了哭腔一样可怜。

  “顾泽欢,我想抱抱你。”

  作者有话说:

  快完结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