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疯病>第103章 你也会像我一样

  一百九十七,一百九十八,一百九十九。

  当数到两百二十七只羊,苏知云睁开眼睛了。

  他睡不着,脑子疼,头沾了枕头好像要被被褥吞噬掉所有困意似的,只余下十二万分的精神。

  别墅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

  顾泽欢出去了,不在家。

  燕子也不在。

  她不晓得最近又傍上了哪个大款,卡里有了许多钱,于是腰板也硬了,在城市的纸醉金迷之中无法自拔,疯狂消费,甚至可以几天几夜不回家。

  苏知云一个人待在别墅里,朦胧亮光透过白色纱幔映进来,他的影子是一尾被透明玻璃缸困住的鱼。

  青年呆坐了一会儿,终于回过神起了床,游魂起尸一样在走廊上毫无目标地晃荡。

  空空荡荡的别墅,笼罩在寂然的月色之中,一切都显得很无趣。

  他觉得渴,去厨房喝水,月光下每个杯子都摆在橱窗里晶莹剔透,只有一个与众不同,散发着与其他器皿不一样的色泽与光彩。

  苏知云看了一会儿,伸手拿起了那个杯子。

  是顾泽欢的。

  他接着出了厨房,看见一片洗得干净柔软的衣服馥郁雪白,在花园里随风飘荡。

  不知不觉间,苏知云就被那些光彩吸引了,他将所有散发着和煦光彩的东西都集中到了一块了,把它们全部都拢在床上,团在被子里,小心翼翼。

  他怀里就抱着那么一团顾泽欢的衣服,就这么屏气凝神,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床上那些熠熠生辉的器皿——那里如同无数萤火聚集般闪烁着柔亮雪白的光彩。

  于是苏知云心中的燥郁也渐渐平静些许,缓慢地被填满了某种充实与满足。

  他试图入睡,整个人伏在床尾,埋首在被褥里,但神智却清明,甚至能看到眼睑底下缓缓流动而变幻的像素点。

  他又睁开眼睛,看见屋子里没开灯,月影斑驳,积水空明。

  苏知云抓住一件顾泽欢的衣服,如同揉碎般用力地攥紧在怀里,愈来愈发紧,他低垂着眼睫,透过发丝窥见整个房间,有点儿困惑地、小声地自言自语——“为什么还没回来。”

  ……

  天光大亮之后燕子哼着歌回来了,她手里拎着大袋战利品,高跟鞋蹬得咚咚响,她已经迫不及待要向苏知云分享自己的快乐了。

  旋转,开门,她欢天喜地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苏知云守在床尾,听到声音才缓缓回头看,手里还攥着一团皱巴的、酸咸菜似的衣服。

  然而这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苏知云摆出恶龙守护金银财宝的架势。

  燕子眼尖地认出苏知云怀里紧紧地攥住的那件衣服是顾泽欢的。

  他用力地攥紧它,像是捞到了能救命的抚慰剂。

  燕子没由来心口一悸,放轻声音,又摆出了笑容,怕惊扰到什么:“我买了很多新衣服,还有特意给你选的礼物,要不要来看一下?”

  她看见苏知云低垂着头,苍白的面容困倦而没有生气,头发垂在脸颊旁,仿佛一株没有受到照料而逐渐死去的植株。

  于是燕子就不讲话了,她闭了嘴,知道自己现在不管说什么都不合时宜。

  直到楼下传来开锁的声音,“咔哒”一声。

  苏知云像一阵风一样迅速地钻出去,他快步下楼,打开房门——然而门后的却不是他意料之中的脸,而是一张极为惨淡雪白的面容,不见一点平日的精致妥帖与神采奕奕。

  文泽宇非常平静地问:“顾泽欢呢?”

  苏知云后退几步,他手里还攥着那件衣服,像不能入睡的小孩抓着自己心爱的玩偶,眼睛却垂下来了,有些失落。

  “他不在家。”

  燕子跟着下了楼,见到是文泽宇,神情骤然变得难看起来,她走到青年面前,冷笑一声。

  “你不是都被扫地出门了……”

  她的话戛然而止了,文泽宇抓住了她。平常看起来脆弱不堪的手指如今却像铁钳一般扎实坚硬,紧紧钳着她的胸膛与手臂,锋利的刀抵在燕子的喉咙,寒气四溢。

  文泽宇神情几近于癫狂,没有一点儿先前的端正冷静:“顾泽欢呢?叫他回来见我!”

  这实在发生得太快、太让人难以预料,以至于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被挟持的燕子不敢动弹,抖若筛糠。

  她被那刀锋逼得狼狈,动也不敢动,也不睁眼看,闭着眼睛。

  文泽宇却盯着苏知云,手下更用力,从刀锋处划开一线鲜艳的血痕,他眼中泛起汹涌而疯狂的阴鸷。

  “我知道你有办法找到他,现在叫顾泽欢来见我,立刻!马上!我只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半个小时我见不到他人,这个女人就给我陪葬。”

  苏知云没有试图说服他,而是当着他的面打通了顾泽欢的电话。

  “文泽宇来找你了。”

  那头没讲话。

  “就在别墅里。”

  又过了好一会儿,顾泽欢才淡淡讲:“我会回来的。”

  在等待期间,文泽宇就一直维持着浑身紧绷的姿态,动也不动,眉头蹙起,往常粉白鲜活如同花苞的脸颊全然失了血色,苍白枯败,颓势已现。

  他神经质地磨牙,咯吱作响,仿佛在咀嚼自己的舌头。

  大约过了三十分钟,门锁才咔哒一声响了,顾泽欢推门而入,如同没有发觉里头剑拔弩张的气氛,慢条斯理地换了鞋。

  文泽宇的目光随即转了过去,眼睛一眨不眨。

  “顾泽欢。”

  “嗯。”他应了一声,却也没有走到青年面前,同样也对青年手里那把刀熟视无睹:“找我有事吗?”

  文泽宇几乎要忍不住笑了,他轻声问:“顾泽欢,你有没有一点儿喜欢我?”

  “你来别墅就为了问这个吗?”

  顾泽欢反问。

  “我哥哥为了保护我被人刺伤了,现在躺在重症监护室里。”

  “刺伤我哥哥的人就是你的那些疯狂的,乃至精神错乱的追求者!”

  没有回答,大厅里一片寂静。

  顾泽欢的神色不变,只有文泽宇又哭又笑,眼泪从眼眶往下滚落。

  他环顾四周,发现无一人做出反应,渐渐眼眸赤红,形如恶鬼修罗:“果然,果然,他们说得没错。是我太天真了,我以为你至少会有一点儿愧疚。”

  良久,顾泽欢从沉思之间回过神,他眼睛生得漂亮,因此困惑的神情也显得婴孩般纯洁无瑕:“我没有指使那些人,伤害你哥哥的也不是我。”

  “你不该对我发脾气,不是么?”

  文泽宇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完后又浑身发颤,他睁开泪眼朦胧的眼睛,口吻狠厉。

  他从前是众人手中的小少爷,锦衣玉食地长大,从未受过挫折与磋磨,一朝落马,狠狠地在顾泽欢身上栽了跟头,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说,还累得自己哥哥同自己一起沉沦。

  他实在狠极了、也爱极了顾泽欢,就连对方薄情寡义的模样也依旧觉得怦然心动,连真正下手杀了他的勇气都没有。

  这爱意让他面目狰狞,千疮百孔,他为数不多的理智与清明又使得恨意更清晰。

  在爱恨辗转撕扯之中他终于彻底崩溃,选择自取灭亡。

  “顾泽欢,果然你是个不通人情的怪物,你就是个灾星,靠近你的所有人只会变得不幸!”

  “你记住了,今日我文泽宇是因你而死!即便做了厉鬼也绝不会放过你,要一起拖你下去。”

  他语毕,就毫不犹豫地拿刀划破了自己的喉管,鲜血喷涌而出。

  滚烫热烈的颜色,伴随着女人的尖叫,骤然落在了苏知云的脸上。

  “啪嗒。”

  “啪嗒。”

  从文泽宇破碎的喉管里发出坏掉的手风琴一样“斯斯”轻响,本能让他捂住了自己的脖颈,但鲜血好似无法承受压力而骤然爆裂的水管一样从漏掉的伤口里汩汩涌出,争前恐后。

  所有人都被他的毅然而然、不留余地而震惊,燕子捂住嘴恐惧地往后退,跌落在地。

  大片大片斑驳的血迹染红了他的衬衣,像疯狂生长蔓延的霉斑,文泽宇使出最后一点力气,用力地攥住了苏知云的手臂。

  由此温热黏腻的触感也渐渐渗过来,他仰起头看着苏知云,露出一个笑容,嘴唇蠕动,无声地、反复地、如同诅咒一般念叨的同一句话。

  苏知云僵住身子,一动不动,血色无声无息地在衣角领口扩散蔓延,持续侵占,细碎而疯狂的呢喃钻进青年的耳朵里,在大脑里生根发芽。

  他低头去看文泽宇,对方还在仰起头对他笑,天真浪漫,但嚼穿龈血的话从潺潺喉管里溢出来,磨牙凿齿——你也会像我一样你也会像我一样你也会像我一样你也会像我一样你也会像我一样你也会像我一样你也会像我一样你也会像我一样你也会像我一样你也会像我一样你也会像我一样你也会像我一样你也会像我一样你也会像我一样。

  作者有话说:

  最近更得这么勤快,是不是可以求一个海星呢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