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告别蜻蜓>第125章 玩物与本心

  场内气氛诡异,门口等候的侍者却行动迅速,领着五个各有风情的女生进了包间。

  脸色青黑的顾向年还没来得及解释什么,这些个妙龄女子便身姿婉转地依偎到了几个男人的身边。

  罗添没少出入风月场合,逢场作戏是拿手的好活,两下就把一个卷发大眼睛纯美得像朵百合的女孩逗得咯咯笑了起来,巫启是个冷性子,不过手上的钻石腕表一抖,自然有女人为他斟酒举杯。

  最抢手的是顾向年和年纪,他们俩生得相貌极好一身名牌金光闪闪,剩下三个女孩挤着也要坐到她们身边,不过显然坐在主位的顾向年更受眷顾,左手一个“波涛汹涌”右手一个“无限春光”,挂在他胳膊上活像个大森林里艳福无边的老猴王。

  至于张罗着要酒的江斐贵人事忙,没要人作陪,一身寒酸“海澜之家”的陆宇宁也没蒙骗过“火眼金睛”的女郎们,被冷落在一边。

  陆宇宁也无意揩油,只是被娇柔身躯紧紧贴服的顾向年落在他眼里分外的刺眼,更觉得无趣。

  无端惹了一身骚的顾大爷面沉如水,可今天的酒宴是他做东聚起来的,发作起来打了谁的面子都不好,只能焦急地给陆宇宁递眼神,一边冷面阎王劝退热情的少女。

  莺莺燕燕们笑声娇媚,原本陆宇宁以为这些个都是江斐找来的风尘女子,可没想到她们开口英文也十分流利,甚至还能和留学归来的年纪聊聊法国的红酒与时装,又不由得怀疑她们真是名牌大学的学生。

  陆宇宁老神在在,完全无视了顾向年讨饶的眼神,自顾自地剥了一颗葡萄丢进嘴里,汁水充满了唇齿,初尝的甜蜜又化作了余味的酸涩,五颗坚硬的葡萄籽硌得他牙疼。

  幸而年纪不光外表出色,心思更是玲珑剔透,瞧见场上除了被“鲜花”遮眼,五迷三道的罗添乐在其中,陆宇宁和顾向年都十分不喜的样子,便压低了声音在江斐耳边耳语了几句。

  被惊了一道的江斐敞开皮衣,背靠在皮沙发上打量了一番陆宇宁,嘴角露出不明意味的笑容,随后挥退了还未尽兴的女人们,捻转酒杯朝顾向年敬了杯酒。

  “是我唐突了,不知道顾大公子是带了佳人在畔的,自饮一杯谢罪,万望海涵。”

  说完饮尽杯中红液,朝陆宇宁露出八颗雪白的牙齿。

  他给足了面子,顾向年也只好不动声色地接了下来,可实在看不顺眼江斐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转身问起了年纪的私藏,

  “Neo,你爷爷不是在法国给你置了个酒庄吗,怎么样,舍我几瓶好酒送人吧。”

  被唤作Neo的年纪展颜一笑,调侃道:

  “咱们的关系,你要我肯定会给你,只是酒庄的主人留下的都是些年份不太好的余货,真正好的酒早在交割之前就被提走了,恐怕你这次薅不了羊毛了,还是好好聊聊咱们之前计划好的开公司的事吧。”

  说完,他摸出一个u盘摇了摇,

  “粗略的计划和前景调查我已经弄出来了,怎么样,找个地方一起看看商议一下吧。”

  顾向年为难地摆摆手:

  “今天喝酒聊天,不用这么急,何况我从哪里给你变台电脑出来。”

  窝在角落里沉默良久的巫启却开口了:

  “酒什么时候都能喝,这开公司可是拖一天就少一天的先机,你们家大业大的无所谓,我可是争不过我那个大哥的,手上的活钱正着急投出去,给脸上贴贴金,在家里人面前装装样子,还是抓紧时间吧。”

  富豪大家族的事儿,陆宇宁只从新闻上听过,并不了解他们聊的红酒珠宝,酒庄地皮,一句话也插不进去,快在原地坐成了木桩子,心里陡然生出一股暗流来,搅得神思黯然。

  “嗨,多大点事,找经理来,借借酒吧的电脑就看了,我这半个老板说话还不算数吗?”

  站起身抖了抖光泽鲜亮的暗红色皮衣,江斐比了个“请”的姿势,巫启便顺势走到了台阶上,转身看着身后的朋友。

  罗添自然老好人不会反对,年纪也是奔着这事来的,顾向年看众意如此,也只好顺从建议,起身准备走出包厢。

  “陆宇宁……”

  “我有点醉了,想自己休息一下,你们去吧,不用管我了。”

  顾向年体贴的问候被陆宇宁冷冷打断,看他低垂眉目盯着酒杯里清亮的酒液,心里不由得后悔起带他来参加着糟乱聚会的决定,心想着回去就好好哄哄他的小宝贝。

  一群人走开,陆宇宁挺直的肩膀便垮塌了下来,脑袋靠在沙发上仰望着头顶炫彩的吊灯。他不该和顾向年发脾气的,叫江斐来的不是他,要女人来作陪的不是他,讲着陆宇宁听不懂的名流古董消息的不是他,在出生的时候给嘴里塞了金汤匙的也不是他。

  他们之间阶级的鸿沟从一开始就是顾向年驾着彩虹桥渡到了他这一边,陆宇宁只看到了因为光芒带来的温暖,优雅有涵养的一举一动,财富带来的自信勇敢,漂亮悦耳的伦敦腔,却没有想到,原来少了心上人的遮挡,那背后直射的阳光会亮得刺眼,简直要把他泪水都逼出来。

  他就像生长在幽暗密林里的矮藤蔓,见到了一缕透过大树枝丫的光芒,就觉得浑身舒坦,恨不得一直霸占,可被移植到裸露的空地之下,才看清楚自己和被欣赏赞美的娇花嫩叶有着本质的区别,他赖以为生汲取养分的根须原始而野蛮,在文明高贵的光辉下无处遁形,只能晒得焉巴巴地匍匐在地面上。

  甚至开始埋怨起最开始那束光给了他不切实际的幻想,以为藤蔓能拥有阳光是天经地义的,却没想到强烈的阳光也会炙烤得植物难以呼吸。

  揉了揉酸胀的眼角,陆宇宁本来不该这么难受的,他行走在各处忙活挣钱的时候见过许许多多光鲜亮丽挥金如土的客人,可他心里从来没有什么异样的实感,就像隔着电脑屏幕看蒙娜丽莎的微笑,那只是一副漂亮的画,大卫的裸体也仅仅是雕工优秀的石像,因为和他无甚联系天遥地远。

  可顾向年是他的心,是他的魂,是他念念不忘不肯放手的执着,他想要紧紧抓住这点温暖,却忘了伸手进火塘里夹取铸成的金像是会被火焰灼伤的。他可以只要顾向年,可顾向年并不是只有他。名誉、财富、地位,爱情的前面还有数座大山。

  他会给他丢脸吗?

  他已经给他丢脸了。

  这一身精心挑选的海澜之家,从一开始就是小丑脸上的油彩,供人取乐的新奇趣事儿,不管是笑呵呵的罗添,冷冰冰的巫启,温柔和煦的年纪,他们扫到自己的第一眼就已经辨认出了不属于他们那个圈子的味道。

  他说不出来哪个地区产的葡萄酒酸味比较重,巴黎时装周上某个设计师虚有其名,设计简直就是狗屁,他不清楚是哪个公司的老板豪撒千金为女儿买下了南非新挖出来巨型蓝钻,又是哪副民国大家的画作被某位妇人从拍卖会上收藏,等着装饰新开的画廊。

  陆宇宁以前并不自卑,他深信所有人生来赤条条,去时无所依,一切的差距仅是后天的际遇。

  可人是没有价格之差的,穿在人身上的衣服却是明码标价的。嵌了珠宝的吊坠,和嵌玻璃珠的玩具总归是有区别的。

  他从前不在乎,因为他没有贪图之心,现在低落悲哀,是因为他找到了一顶真金白银的王冠,华贵无比,黄金为底,珍珠满缀,前百颗钻石闪闪发光,却要在最显眼的本该包裹鸡蛋一样大的红宝石的地方,放上他这颗平平无奇的鹅卵石。

  自卑和失落只是因为他觉得他的顾向年该拥有更好的。

  “呵!小陆老师还在呢,怎么不去外面跳跳舞啊?”

  举着鸡尾酒的江斐一脸痞笑,撩开帘子倚在门框上,舞池里律动的人潮忘情地欢庆着。

  陆宇宁心里一阵烦躁,他还没安抚好自己不该有的杂念,这倒霉催的浪荡子又来坏人心情。

  “累了,不想动。”

  江斐的小心思却是一转,坐到陆宇宁身边,翘着二郎腿,摇晃着手里的红色葡萄酒,

  “真没想到啊,我以为高洁无暇的小陆老师,悄无声息地竟然攀上了顾家这根高枝,难怪对我爱理不理的,唉,早知道我就不陪你玩欲拒还迎这一套了,咱们直接开诚布公地谈谈‘薪资’说不定我还比那姓顾的早尝了鲜。”

  陆宇宁扫了一眼四周,确定没有尖锐的致命性武器,这才压住火气,冷哼了一声:

  “自己一肚子男盗女娼的,就以为别人都是一样自轻自贱,江先生,你家长没教过你人各有志吗。”

  被不留情面的贬损了一通,江斐却是兴味更浓,他斜靠在陆宇宁一侧的沙发上,用举着酒杯的那只手对准不远处围在一桌说说笑笑的五个女孩子中靠在罗添身上那个看起来很单纯的女学生。

  “看到了吗,那是美院这一届专业第一名考进来的学生,前途无量,可她却求着我帮她搭线找富二代,你知道为什么吗?”

  陆宇宁偏过头去,咬着牙不看双眼淫邪的江斐。

  “是因为欲望。画画多久能出头呢,不出名的画家能嫁给什么样的人呢,她长得这么漂亮,却只能够在情人节收到男朋友攒了几个月生活费买的施华洛世奇水晶,呵呵,人工的水晶嘛,自然没有钻石来得耀眼。只要稍稍卖弄一下美色,她能得到打拼十年也不一定能买到的珠宝,只要愿意用她年轻的肉体满足一位寂寞的男士,她便可以把自己的画作放进梦寐以求的画廊里展卖,甚至还会有动了点感情的老板愿意出钱捧她,让她当万众瞩目的明星。这一切不好吗,你情我愿的事情,上流圈子里默认的交换,没有谁会看不起她,等她一身的奢华地把周围的同学都比下去,那些年轻人只会嫉妒地吹捧着她,仿佛她是一个原本就出身高贵的公主,这个社会嘛,笑贫也笑娼,不过笑贫的是娼,笑娼的只是买她们的人。”

  像是要逼着陆宇宁面对现实,江斐解了解衣领,借着醉意俯在陆宇宁耳边喃喃道:

  “至于给他们花钱的人嘛,就像养了一盆花,养了一只鸟,为品种优良奇色绮丽的玩物投个千八百万的,也是求个开心,稍稍生出的那一点感情,也不过是对所有物的欣赏与占有的满足,用点心思只会被夸赞绅士风度是个好金主。而我,不过是最喜欢看纯洁的白百何被欲望扭曲成罂粟的过程。那么,小陆老师,顾大少爷是花了多少心思和价钱来浇灌你这株仙草,或许你也可以试试跟我,我也不是个吝啬的人。”

  说完,江斐戴着白金戒指,包养得毫无瑕疵的手掌覆盖住陆宇宁的大腿,像是把玩一柄玉料上架的如意摆件,露出痴迷的神色。

  “砰!”

  隐忍不发的陆宇宁猛地发作,一拳贯在毫无防备的江斐的下颌上,把他连人带酒打翻在地,愣神按住下巴呻吟。

  “顾向年有没有花钱来包养我,你不用知道,你应该知道的是,闭紧你的臭嘴找个没人的地方发春,还应该把你爹妈辛辛苦苦赚来给你这个废物浪费的零花钱存起来买几盒避孕套,免得到处风流染上什么恶疾。以后别来我面前丢人现眼,我就算要去卖,也不是用钱和权势来换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