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祁，我妈，她要离开Z市了，我好像要变成一个人了。”电话那头，江愈的声音迷茫而惶惑，像是走失在荒原中的羊羔，找不到族群，找不到前进的方向。无助地朝四周咩叫，却得不到一点回应。
“乖，冷静下来，慢慢说。我现在过来找你，你在你家楼下等我好吗？”宋祁一手拿着手机，蹲在门口穿鞋。
语气温柔，说话的内容听起来像是体贴的问句，事实上却是命令。
茫然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江愈接收到了命令，荒原中求助的羊羔得到了太阳的回应。他慌乱的心渐渐镇定了下来，“好，我在楼下等你。”
“嗯，下楼找个凉快的地方等我，别晒着了，我很快就到。”宋祁没有挂掉电话，此时的嘟嘟声只会让江愈更觉得自己被抛弃了，所以电话要让江愈挂。
拿着手机，宋祁赶到了江愈家楼下。
他的小男孩正老实听话地站在阴影里，呆呆地低着头看着地。
“江愈，我来了。”宋祁由跑变走，来到了江愈的身边，学着记忆里姜医生的语气，刻意放缓了自己的声音。
江愈看着宋祁张张嘴，却好像有些发不出声音了。
宋祁温柔地笑了笑，并没有立刻问江愈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发生了太多，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愈点头。
“那跟我回家吧，我们一边吹空调，一边慢慢说，你爸妈应该不在家吧？”烈日与蝉鸣让人觉得焦躁，宋祁此时却像是没有感受到燥热般出其地温柔。
温柔到江愈有些想哭：“他们出去了我才给你打电话的。”
“嗯，那跟我回去吧，外面真热。”宋祁牵起了江愈的手，像是一个带着迷路孩子回家的引路人。
江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宋祁家的，他甚至没有看路，就这么相信着，跟着宋祁走是绝对安全的。
进了家门，倒了杯水放在江愈的面前，宋祁想了想又拿了块毛巾打湿交到了江愈的手里：“擦擦汗。”
看着江愈擦汗之后恢复了些的样子，宋祁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看来他对于姜医生式的温柔模仿的还不错，成功让江愈放松了下来。
不过宋祁不知道的是，这些东西与其说是模仿，不如说是潜藏在宋祁骨子里的温柔的流露。
“其实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喝了一口水，江愈虚弱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好像被刚才宋祁和自己的兴师动众弄得有些不好意思。
宋祁只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他不确定自重生以来听江愈说过几次这句话了。江愈似乎总习惯将那些让人觉得难过的事情不断淡化，对自己和别人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然后将未得到抚平的伤口遗忘在脑后。
“江愈，没有什么大事小事之分。只要是让你觉得有些难过的，想说的事，我都愿意听。”宋祁注视着江愈犹有些苍白的脸，认真说道。
“那样就太矫情了。”江愈感动于宋祁郑重其事的态度，同时又有些不好意思。
刚才好像也是这样，原本他只是想稍微倾诉一下，但是宋祁的态度却让他突然体会到了，来自内心深处巨大的悲伤。
大概是因为有了被人宠着的感觉，才突然变脆弱了吧，江愈想到。心里同时忍不住感恩着与宋祁的相遇。
宋祁起身，站到江愈身边蹲下，与他四目相对：“江愈，为什么怕我觉得你矫情呢？”
“是怕我不喜欢你吗？”
江愈与宋祁对视的双眼突然闪躲了一下，显现出一丝被看穿般的狼狈。
江愈确实害怕宋祁觉得他矫情，所以他努力地不在宋祁面前做一个快乐温柔的人，遇到难过的事也会刻意表现出乐观的样子。
因为他希望宋祁喜欢他。
没有人会喜欢一个总是情绪低落的人的，所以他想努力做个温柔快乐的人。
“江愈，看着我的眼睛。”
宋祁强迫江愈与他对视，仅仅是口头的命令，但是对江愈却也足够了。
江愈克制着眼神逃跑的欲望，望进了宋祁的眼睛里。
深邃，似乎翻涌着什么，但同时透露着温柔。
宋祁抬手轻轻摸了摸江愈的头发：“江愈，我们是……朋友，我永远不会因为这些理由离开你。
之后我们可能也会因为小事闹矛盾，会有因为不开心懒得和对方讲话的时候。但是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相信我们永远不会分开。
交朋友是为了开心，如果和我相处让你这么累，那就说明我不配做这个朋友了。”
江愈刚想反驳说他喜欢和宋祁做朋友，就听闻宋祁继续说道：
“对我来说，你是独一无二的，一旦和你分开，我就再也找不到像是你一样的人了，我又怎么会舍得离开你呢？所以江愈，你可以放肆地做你自己，你拥有这份特权。”
江愈其实有些不相信的宋祁的话，他害怕自己终有一天，他还是会让宋祁觉得厌烦。但是与此同时一种不可置信的安宁感升了起来。
这一刻，江愈是安心的，恍惚间感觉到自己是被爱着的。
“好了，说说发生了什么事吧。”怕江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话，宋祁找了新的话题。
“嗯。我妈和我说，下个月叔叔要去外地做生意，她打算一起跟过去。让我安心在这里读书……她会尽量每个月回来看我的。”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江愈的眼神迷茫了一瞬，然后又打起精神来对宋祁笑了笑，“刚才的大概是因为消息来得太突然了，我有点懵了。现在想想其实真的不是什么大事，别担心啦。”
宋祁看着江愈又笑着努力淡化事情的样子，心知这件事急不来，毕竟这么多年江愈已经习惯了这种自我保护的方式。
不过，这真的不是什么大事吗？
“江愈，给你描述一下你之后可能会面对的生活吧。”宋祁说道。
江愈是个优秀的倾听者，即便话题好像有些跳跃，但是他立刻态度认真地朝宋祁点点头：“嗯。”
“你妈妈离开后，你们家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每天早上起来，家里是空的，你问今天天气如何，穿什么好，没有人会回答。
晚饭你妈大概会让你去亲戚家吃吧，吃完饭回家，家里还是没有一个人在。你会自己忍不住弄出一点动静来，甚至在洗澡的时候幻想家人会不会突然回来。
睡觉之前，你会检查一遍家里，当你不小心踢到椅子的时候，会觉得这声音大极了。”宋祁描绘着江愈一个人呆着时候的场景。
从初中到高中，江愈一个人这么过了五年，却在别人问起来的时候，只会说一句：没什么。
所以宋祁选择在这一刻，把江愈无法言说的寂寞点破。
江愈忍不住红了一下眼睛，明明只是听了宋祁的描述，他却似乎真的体验到了那伴着深夜的低温而凉入骨的寂寞感。
“宋祁……”
“嗯，我在呢。”宋祁声音温柔。
江愈却做了件出乎宋祁意料的事情。
他抱住了宋祁。
这是江愈第一次做出了自己觉得有些出格的事情，他向前倾身紧紧地抱住了宋祁：“宋祁，一个人住一定很寂寞吧。”
宋祁原本打算安慰地拍拍江愈的手愣住了。
“你要是晚上觉得寂寞了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无论多晚都可以，我一定会陪你的，你要记住你不是一个人呀。”江愈认真地说道。
宋祁一瞬间有种溃不成军的感觉。
无论处于人生哪个阶段的江愈，哪怕是正在遭遇不幸的江愈，总能毫不犹豫地拥抱他，保护他。
宋祁觉得自己重新爱上了江愈，脱离于上一世，真实地爱上了眼前的江愈。
强压下眼睛的酸涩感，宋祁开口道：“这话我对你说才对，我一个人住着别提多开心了。以后你要是一个人难受，一定要打电话给我，我会到你家去陪你，你来我家住也可以。”
“我还从来没去同学家住过！突然觉得一个人好像不全是糟糕的事情了。”江愈的眼睛稍稍亮了起来。
宋祁没有提醒江愈他们的拥抱还在继续，反而收紧了自己的手，轻轻地把自己的下巴搭在了江愈的肩膀上：“嗯，不全是糟糕的事情。”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