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上半学期期末考试前几天，Z市下雪了。
Z市是一个南方的小城，冬天的最低温不过在三四度左右徘徊，落雪并不常见。甚至江愈记忆中上一次下雪，已经是小学三四年级的事情了。
“那时候我妈工作的小区，连花圃上都积了那么厚一层雪。”那时候江愈的妈妈是个在小区扫地的。
午饭后，从食堂回教室的路上，江愈用手比划着当年积雪的高度，三四厘米厚，落在北方人宋祁的眼睛里，袖珍得像是一层薄霜。
这么点雪，能堆雪人吗？搓在一起只能变成一颗汤圆吧？
宋祁充满怀疑地想。
结果到了教室，宋祁就看到了一个迷你的雪人。
大半个教室的人都围在讲台上，讲台中央放着个还没宋祁巴掌大的雪人，每个人都面露惊奇地看着，仿佛是个什么不得了的大宝贝。
还有人举着照相机拍个不停。
2010年，照相机也还算是富裕家庭才能拥有的东西。如今正被人十分阔气地拿来拍雪景。
拿着照相机的正是徐琳琳，除了雪人还有班里人笑着的脸一起被拍进了照片。
“琳琳把我拍的真帅。”还有男生，大概是喜欢徐琳琳，趁乱装作表扬的样子揉了揉徐琳琳的头发。
“哎呀，你别随便碰我，我生气了！”徐琳琳的脸变得气鼓鼓，惹得周围的人一边笑得直不起腰一边夸她可爱。
被夸得害羞的徐琳琳也没再假装生气地鼓着脸，不好意思地开口道：“别闹了，大家一起拍张合照吧。”
声音软软的，是个可爱的小姑娘。
“好啊。”众人响应着，勾肩搭背地站在一起。
看见宋祁，徐琳琳的眼睛亮了一下：“宋祁，江愈你们也一起来拍照吧。”
宋祁不太喜欢这种集体活动，但见江愈同意了便一起站在了人群中。
在一群或是长了青春痘，或是没发育的小豆丁中间，面容俊俏的宋祁顿时被突显了出来。大家围着徐琳琳看照片的时候，女生们在心里偷偷嘀咕：宋祁看起来好帅啊！
言行举止中流露着一股雅痞气质的男生，总叫这个年纪的女生有些难以抵挡。
宋祁倒是不在乎这群小女生怎么想的，他扫了一眼照片，却发现相比于别人龇牙咧嘴的放肆，江愈的神情尴尬而僵硬。
甚至有好几张照片上都似乎在刻意躲闪镜头。
“是不习惯拍照吗？”宋祁微微低头问江愈。
“觉得自己长得丑，不好意思拍照。”江愈笑了笑，努力用笑意驱赶话语里的自卑感，用坦诚来假装不在意。
不太喜欢江愈随时贬低自己的习惯，宋祁微微弯腰，头一点点凑近江愈。
江愈被宋祁一点点逼向角落，直到后背贴上墙壁。
宋祁抬手撩起了江愈的刘海，微热的手掌触碰着江愈的额头：“我觉得你长得还挺好看的。”
“皮肤很白，眼睛很美，眉毛的形状很漂亮，嘴唇也很可爱。”宋祁的视线缓缓地划过江愈的五官，只有他知道，等江愈的五官长开后，会是怎么一副讨人喜欢的样貌。
不是引人警惕的姝丽姿容，而是很容易就让人心生亲近的温柔样貌。
感受着宋祁贴在他额头上的手掌，江愈觉得自己的心一时间跳得很快：“宋祁，你这听着怎么像在夸女孩子。”
傻瓜，不是在夸女孩子，是在夸喜欢的人。
不过他也还没禽兽到对着还带着稚气的江愈下手，他现在这么对江愈，相比于爱，更多是宠。
想叫小江愈尝尝生活的甜味，尝尝被保护得妥妥帖帖的幸福感。
“夸你还不乐意了。”宋祁收回了自己的手，“小帅哥，你就毁在了你的发型上！所以办卡不，期末大酬宾，现在办卡，冲五百送五百，冲一千送一千，多充多优惠。”
江愈被陡然不正经的宋祁逗得笑出了声。
“你是几号技师啊，服务很好，下次还点你。”
“客人，我是32号。”
“你们聊什么呢？”刘晓拿着雪球从外面回来，看到笑得跟傻子似的江愈和宋祁，走了过来。
本来就不大的雪球在三人的手里轮转，一点点融化变小。
教室里的所有人，都和自己的小伙伴一起分享着关于雪景的乐趣。
因为期末，大家都被老师拘在教室里学习，雪景只在餐后的短暂时间中被破坏了一点。
班主任走进教室，看了看讲台桌上的雪人，笑着摇摇头：“外面雪停了，大家可以趁机出去玩一会儿。上课前必须把心思收回来。”
“朱老师万岁！”
“朱姐我爱你！”
同学们欢呼起来，充盈满教室的喜悦让班主任也显得格外好说话：“上课前记得回来，然后这次阅读错两道及以上的同学留一下，把文章释义跟我讲清楚才能出去玩。”
“哦……”欢呼声中夹杂着几道落寞
江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练习卷，阅读错了两道，笑着的嘴角落下了。
最后留在教室里的算上江愈不过三个四人，倒也并不是江愈真的那么笨。只是成绩优秀的出去了，成绩差的也不惧怕老师那么一两次的管教也出去了。
留下的，是不聪慧又老实的那么两三个人。
宋祁各科都不行，只有英语拿得出手。
不过他没有留下陪江愈，因为他知道自己要是留下了，只会让江愈更难堪。
而且姓朱的也在，自从上次他替江愈出头后，每次他们俩待在一块，姓朱的都会用叫人莫名冒火的眼神看着他们。
怕自己会克制不住打了老师，宋祁跟江愈说一声在楼下等他后便离开了。
怕宋祁等久了，江愈以最快的速度找班主任讲解完了文章释义，分析完了做错的原因。其他几个班的班主任大概也允许众人下去玩了，各班人打雪仗的声音像是雪花般纷纷扬进了江愈的耳朵。
朱老师听着江愈的分析，时不时点点头。在江愈说完后，叹了一口气。
似乎是普通的换气，又像是对于江愈的无力：“江愈，其实我也很奇怪你那么努力为什么成绩总还是上不去。你自己再好好想想吧，心思记得都放到学习上……出去玩吧。”
下楼的时候，那声叹气一直萦绕在江愈的耳旁。
宋祁插兜在楼下等着江愈，觉得有些无聊便蹲下去开始鼓捣着什么。
江愈跑下楼的时候，从楼梯的窗户边看见了外面的场景：穿着校服披着羽绒服的学生们大笑着跑来跑去，有人从花坛出抓了一把雪撒向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原本洁白的积雪地面因为肆意跑来跑去的人群变得已经没有一处完整的地方的，尘土混着草根，雪地变得泥泞而湿漉。
甚至有人因为已经无雪可玩往回走了。
他还什么都没玩，雪就已经散场了。
江愈下楼的脚步慢了下来，但是想到宋祁还在楼下等他，脚步又重新变快。
听到了楼道里匆忙的脚步声，宋祁若有所感地转身，江愈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宋祁笑着，毫不犹豫地丢出了手里的东西，一只雪球。
雪球“嘭”一下砸到了江愈的外套上，然后散开来，掉在地上。
小雪球砸人并不疼，宋祁也掌握好了力度。
江愈只觉得那雪球砸到他的时候，像是一朵有实感的云，嘟嘟地撞了他的心一下。
不然，他怎么会在那么一瞬间，看着在雪地里笑的宋祁，产生心动的感觉呢。
“花坛那边人少，还有很多雪，带你去打雪仗。”
宋祁朝江愈喊道，有些嫌弃南方的雪太秀气，还没刨两下，地上的雪就没了：“下次冬天去我家，雪地里随你打滚。”
江愈不知道所谓的下次距离现在有多远，但是心却一下子雀跃了起来，仿佛那样的雪色近在咫尺：“好。”
“顺便再带你体验一下暖气，暖气是什么知道吗？”
两人聊着朝花坛走去，半路上还遇上了破坏二人世界的刘晓，三人相互丢着比汤圆大不了多少的雪球，仿佛把所有的烦恼都忘在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