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一夜报复了段长渊,余小桃得意了一阵子,不过待高兴过后,她也开始担心,虽然她觉得自己很小心,应该不会露出马脚,不过她不敢轻忽段长渊的聪明,最好做一些准备。

  如往常一般,她出了院落,往灶房走去一一还有许多药需要用小火熬着,她得吩咐刘仁注意着。

  在往灶房的途中,她感觉到那些奴仆看她的眼光有些变了,大概是因为她帮人治好了小病旧疾,所以平日这些不把她放在眼中的奴仆们,态度变得和善了。当然,其中怕是不少人有求于她,所以改善了态度,不想得罪她,人情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不枉费她劳心劳力地熬药治病,这些人还算识相,

  在忙了一上午后,余小桃终于空出下午的时间可以偷闲,偏偏有人死缠烂打,让她无法闲着。

  「你什么时候要偷溜出去?」

  「我没有要偷溜出去。」

  「骗人,我知道你一定会偷溜出去。」

  「大小姐,你看我忙成这样,哪有时间偷溜出去?」

  「看诊的人少了,你时间就多了。」

  余小桃额角沁着冷汗,她走到东,那段青灵就跟到东;她走到西,那段青灵也跟到西,非要缠着她带自己出庄不可,甚至还百般讨好她,抓着她的手臂对她撒娇。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她并不讨厌这个段青灵。

  说真格的,她还挺喜欢这位大小姐呢,这姑娘很对自己的脾性,可是她不敢冒险,自己偷溜出去她还算有把握,因为她是被冷落的妾,她不在,没人会管她;但是段青灵就不同了,她是庄里人人捧在手心上的宝,是段长渊最疼爱的妹妹。

  段青灵若是不见了,会立刻引起全庄的注意,到时候会连累自己。

  余小桃只好尽量避着她,不过这段青灵却不是轻易放弃的人,像个影子一样粘着她,最终,她被缠得有气无处发,没好气地转头面对大小姐。

  「大小姐,你这样是不对的。」

  「哪儿不对?」

  「正常来说,我不择手段做了庄主的姨太,你这小姑应该要刁难我、苛责我,才是天经地义之事呀一一」

  「唉?你怎么说这种话,既然知道我是你小姑,你不是应该乘机讨好我,好藉着我在大哥面前为你说好话,你说是不是?」

  「妾身自知罪孽深重,当初毁了你哥的清白,没脸再去见他,宁可在湘水居安分自省地待着。」

  段青灵嘟起嘴,死活不让她走,把嘴凑到她耳边。

  「怎么听起来是你唾弃我大哥,不屑再碰他,安分自省?你当我瞎了,前几个月三天两头跑出去溜达享乐的人,这叫安分自省?」

  「大小姐可别冤枉我,我只是嘴馋,就出去了那么一、两次而己,才没有三天两头呢。」

  「哼!少来,你是嫌我麻烦,不肯带我出去,我不管,我跟定你了,你若不带我出去,我就天天来烦你,让你也无法出去。」

  余小桃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暗叫不好,她在庄里,凡事尽量低调,只想好吃、好住、好睡,等武功恢复就离开山庄,段青灵这么缠着她,会打坏她的计划。

  段青灵会引来过多的注目,太多双眼睛盯着,她还怎么低调过日,连出庄都没办法了。

  「我想起来了,我还得去熬药膏呢,我好忙喔,好忙喔。」

  她在前头走着,段青灵在后头追着。

  「小桃一一桃儿一一桃桃一一」

  叫得这么亲切,也收买不了她的,她继续假装没听到快步走着。

  「等等我呀!我的好嫂子一一」

  嫂子二字让余小桃某根神经断了,煞住脚步,转过身严正提醒段青灵。

  「别叫我嫂子,我担不起这个身分!」

  段青灵怔住,望着余小桃懊恼的神情,感到十分新奇,没想到小桃对大哥无视到这种程度,才要开口回应,却看到不远处站着的人,她灵机一动。

  「我叫你嫂子,你不高兴?」要知道,她段青灵可是庄里大小姐,嫂子从她口中喊出,可是非常有分量的。

  余小桃严肃地说:「庄主未曾娶妻,大小姐也没有嫂子,妾身不过是奴婢,没名没分的,可不能乱了规矩。」

  她这话撇干净的心思十分明显,让站在身后的人,缓缓眯细了眼。

  段青灵又故意问道:「难道你不希望成为兄长的妻子?」

  「庄主的妻子必须门当户对,我不够格,也不敢奢想。」

  这说话的口气哪里是不敢奢想,是不屑好不好,段青灵瞧见站在那头的人,脸色已经沉下来,她心中更乐。

  想不到在这世上,也有人唾弃她英俊骄傲的大哥,这实在太有趣了。

  「怎么听起来,你好像不喜欢我大哥?」

  「庄主年轻有为、风流倜傥、正义凛然、出众不凡,天下倾慕他的女子多不胜数!」

  说的虽是赞美之词,可听起来却是那么言不由衷,而且段青灵问的是「你喜不喜欢」,她回答的却是「天下女子」,这是不是代表,尽管天下女子倾慕于他,但也绝不包括她余小桃。

  「这样好了,我帮你在大哥面前多说好话,让大哥进你的房。」

  「不行!」余小桃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她很认真地对段青灵说道:「大小姐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在湘水居住得很自在、很满足,吃得好、睡得好,别无所求,请大小姐千万别做多余的事。」

  别开玩笑了,让段长渊去她房里?想到那日初夜,只有痛,只有难受,整个过程都是不舒服的,让她对行房这件事完全幻灭,一丝渴望也无,甚至开始怀疑,那书上写的鱼水之欢是言过其实的。

  她只要这男人别来惹她,她就偷笑了,熬过这个冬天,她便能海阔天空了,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她拒绝了段青灵的好意,但明白人都听得出她语气中的排斥,她排斥段长渊进她的房。

  「啊!大哥!」段青灵假装突然发现大哥,开心地招手着。

  余小桃身子一僵,转过脸去,当发现段长渊就站在身后十步之距看着她们时,她的心跳漏了一拍,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是,那男人站在那里有多久了

  她仔细想想,自己适才的回答没有不妥当的,从头到是可没有一句说段长渊不好,想到此,她抬头挺胸转过身,规矩守礼地朝他轻轻一福。

  「庄主安。」

  段长渊缓步走向她们,瞟了余小桃一眼,她又像以往那样,在他面前永远都是低着头,看似恭谨,他怀疑她是不想与他目光对视,所以避开。

  段青灵上前抱住段长渊手臂。

  「大哥忙完了?刚好,我和小桃正好谈到大哥呢。」

  「喔?」

  段长渊看了余小桃一眼,见她依然低垂敛目,规矩站着,看起来安安分分,却有一种疏离,他睬了下眼,故意问道:「谈我什么?」

  「小桃赞美大哥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正义凛然呢。」

  余小桃心里快被段青灵恶心死了,她知道段青灵有意帮她,也不好当面阻挡,若阻止了,才会让人奇怪呢。

  反正她仗着没人知晓自己真正的身分和真面目,就也无所谓,随便别人怎么想。

  段长渊见余小桃依然没有任何反应,低着脸,无法看清楚她的眼神,无法判断她在想什么。

  「听说,你和余姨太感情不错?」

  「是呀,我无聊嘛!大哥又不准我出庄,我只好来找小桃,我发现,小桃是个有趣的人呢。」

  「喔?怎么个有趣法?」

  余小桃悄悄抬眼看向段青灵,瞥见她眼中的顽皮,心中一惊,暗叫不好。

  「小桃她呀!对吃很讲究,常常一一」

  「大小姐谬赞了,庄里的吃食很好,挑不出毛病,大小姐对吃有兴趣的话,下一次,我再讲讲南方一些很有特色的小吃给大小姐听。」

  她快速打断段青灵的话,顺口接了话,表示两人之所以交好,是因为有话聊,她可不能让段青灵把自己偷溜出庄的事说出去。

  段青灵听了目光一亮,听得出余小桃话中的暗示。

  「你说真的?」

  「是呀!难得大小姐也是同道中人,我也很高兴和大小姐说说地方小吃呢。」段青灵开心极了,改跳到余小桃身边,抓起她的手打勾勾。

  「一言为定呀!可别说话不算话。」

  余小桃这是没办法中的办法,先应付段青灵,免得这位大小姐把她偷溜出庄的事抖出去,之后再想办法敷衍。

  段青灵美眸一转,又跳到兄长身旁,接着他的臂膀撒娇。

  「大哥,这一次小桃治好你,又帮忙医治庄里的人,立下了功劳,大哥是不是该好好奖赏她?」

  余小桃听了一惊,忙伸手偷偷拉段青灵的衣角,示意段青灵不要多嘴,她可不想让段长渊以为是她拜托大小姐帮忙说话呢。

  她以为自己这个小动作够细微,但还是被段长渊瞧见了。

  他看了妹妹一眼,再看向始终低头的余小桃,缓缓说道:「的确,我是该好好奖赏她。」

  余小桃呼吸一窒,心思开始转着,他要奖赏我?他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听起来有点诡异

  「大哥,既然你要奖赏小桃,不如有空多往她屋里走走吧!」

  啊?

  余小桃真恨不得把段青灵拖走,这大小姐真是没事找事做,段长渊听了肯定认为是她向大小姐哀求的,也肯定段长渊,定会拒绝。

  「好,就听你的。」段长渊说道。

  余小桃惊愕抬头,瞪着段长渊,不过段长渊并没有看她,而是对妹妹说了几句叮咛的话后,便转身高去。

  余小桃目送他离去的背影时,他始终没有再回头看她一眼。

  她听错了吧?段长渊应该不是那个意思吧?他要到她的院落?他只是随便说说的吧

  接下来几个晚上,余小桃是在忐忑不安中度过的,不过到了第三晚,她觉得自己多虑了。

  段长渊并未到湘水居,这男人果然只是说说,害她穷紧张,后来她还听仆人说,庄里抓到一名偷入庄者,据说这是一名女子,潜伏在庄里有些日子了,听到此事,更让她放下心来,认定自己那一夜偷溜到后山遇见段长渊的事,有了代罪羔羊。

  原本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苗头不对,不管武功有没有恢复,就要立刻离开山庄,现在看来是不用了。

  用过晚膳后,余小桃遣退婢女,确定四下无人后,她将床幔放下,盘腿坐在床榻上,做了个深深的吐纳,调息养气,开始打坐运功。

  一旦开始运功调息,便严禁惊吓,一刻钟后,门却突然被推开,传来婢女清亮的声音。

  「余姨太,庄主来了。」

  余小桃心中一惊,运功走岔了气,一时气血翻涌,内息大乱,胸口疼如针刺剑穿,她暗叫不好,赶忙集中精神将那一股混乱之气压下。

  她睁开眼,忙用面纱遮住脸,急急下床,但才一落地,便双腿发软跪了下去。

  段长渊掀帘而入,看到的,正是她跪趴在地的一幕。

  他居高临下,挑了挑眉,瞬也不瞬地盯着她。「余姨太因何行这大礼?倒让本庄主受宠若惊了。」

  余小桃糗大又气愤,是谁害她走岔了气?她现在胸口难受得不得了,喘着气,半天说不出话来,她怕自己一开口,一个忍不住,一口血就要喷出来。

  见她依然跪在地上不动,段长渊拧眉,立刻察觉不对,他大步上前蹲下身,伸手扯下她的面纱,赫然发现她脸色苍白,额冒冷汗。

  他一怔,赶紧搭她的腕脉,眉头也拧得更深了,没有犹豫的抱起她,将她放坐在床上,他也上了床榻,盘腿坐在她身后,双掌运功,贴上她的背,缓缓注入一股厚劲的内力,助她调息奔腾的气血,慢慢平稳下来。

  余小桃也赶忙闭上眼,乖乖打坐调息,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虽然她很讶异段长渊会主动帮她,但仍暂时抛下疑惑,努力顺着那股内息的引导,抚平胸口的噪动混乱。

  不知过了多久,又像是睡了一觉似的,当她睁开眼时,胸口的疼痛已经没了,只觉得全身虚脱,有气无力。

  一杯水递到她唇边。

  「喝。」

  端着水杯的大手,指节修长,掌心厚实,还可以看到长期练兵器的茧子,但一点也不妨碍这是一只好看的手。

  她顺着手掌的主人看去,料不到段长渊会输内力给她,更料不到他会这么好心的倒水给她喝。

  不喝白不喝,她的确需要喝口水来润润喉间的血气,水是温水,温度正好。

  她将水杯递还给他,再喘了几口气,瞧瞧她多惨,连喝个水都会喘,还有微微的晕眩,接着一条帕子又递过来,给她擦拭嘴边残存的水滴用的。

  她也不客气,接了帕子拭拭嘴角,刚才真是惊险,这男人说要来的时候没来,等到她忘了他时又突然跑来,害她差点走火入魔,他帮她运气是应该的,她才不会感谢他。

  她的喘息平定后,总算舒服多了,这时候才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低头一看,她的腰被圈在段长渊的臂弯里。

  她皱了皱眉头,动动身子想要离开他的怀抱,但是那手臂似乎没有放松的意思,她更加用力,这一使力,晕眩感又来了,她眼前发黑,无力地跌回他的怀抱里。

  好吧!她使不上力,他自愿当她的靠枕就由他吧

  他不开口,她也装哑巴,若是平常,她会反复思量段长渊此番来,到底有什么阴谋?但现在她疲软得不想动脑筋,便随他了。

  在这段沉默中,当她觉得自己快要昏昏睡着时,段长渊终于开口了。

  「你中过毒?」

  她没理他,也没回答,她现在只想闭目休息。

  段长渊再度搭上她的腕脉,适才他用内力帮她调息,发现她体内残存一股阴寒之气,脉络受阻,他虽不会治病,但是对武林中一些毒药还是略有研究,他自幼服毒以训练自身对毒药的抵抗力,修练极阳之功,便是专门对抗这种阴寒之毒。

  他搭着她的脉细细观之,不由得再度拧眉,她似是曾经受过寒毒的折磨,而且是段不算短的时间。

  他低下头,看着她昏昏欲睡的小脸,这张脸依然丑,但是脸上的苍白和没有血色的唇,为她添了一抹怜意。

  段长渊今晚之所以会来,是有计划的,他派人放出风声,说抓到了偷入庄的人,其实只是障眼法,这几日他派人秘密盯着余小桃的一举一动,看不出任何异样,今晚他便决定亲自来一趟……

  他心思一转,原本搭脉的掌指改而轻轻握住她的手。

  除去肤色不说,这只手精致修长,骨节玉嫩,十分漂亮,上头没有茧,并非是惯用刀剑的手,长期练刀剑主人,手上必有茧。

  大掌缓缓摸着她的柔荑,接着往手臂延伸,轻轻将她的袖子往上撩起,露出一截手臂,依然是泛黄的肤色,触感却是滑嫩的。

  倘若,她就是湖中的女子,那么这肤色就是作假的了。

  余小桃原本几乎睡了,却被他大掌似有若无的抚摸弄醒了,她忍不住将手抽回,放下袖子,低声道:「妾身肤丑,不敢碍庄主的眼。」

  不敢?怕是不屑吧

  他盯着她一副困极的样子,低声道:「我既纳你为妾,又怎么会嫌弃你呢?」

  他的话让她狐疑的睁开眼睛,心想这男人今天是怎么回事?居然说出这番暖昧的话,大掌还摸上她的脸了

  不对?他真的怀疑我了

  段长渊的大掌在她脸上抚摸着,上头凹凸不平,显得十分粗糙,这真实的触感,令他再度拧眉了。

  他怀疑她易容,可是这张脸摸起来有温度,并非贴了一层假皮,假皮不会这么逼真,他根本找不到任何可疑之处。

  他心情沉下去,脸色也逐渐阴沉,心底有股说不出的失望,至于失望什么,他不知道。

  余小桃看出他的失望,心下暗乐,想揭穿她?没那么容易,她这易容术可是独家祖传的,在脸上涂了一种轻微的昆虫毒液,好让脸蛋肌肤肿起来,变得凹凸不平,与她淫毒未解之前的丑颜很像,这种毒可以维持十日,十日后,她的脸部才会慢慢恢复原样。

  幸好她有万全准备,才能瞒过今夜他的突袭,为了消弭他的疑心,她决定再接再厉。

  「庄主……」

  她故意娇嗲地唤他,还故意往他怀里依侬去,一脸春心荡漾。

  果然她一做出这种想吃他的表情,段长渊身子一僵,浑身散发着排斥她的气息,见状她变本加厉,甚至两只手臂像蛇一样爬上他的肩,一双渴慕贪婪的眼儿死盯着他。

  她的双手才圈上他的颈,立即就被他抵住拿开。

  「你好好休息吧!有什么缺的告诉婢女一声,不会亏待你。」说完,他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在他离开后,余小桃忍不住躲进棉被里偷笑,瞧他躲她像在躲瘟疫似的,让她心中大乐,这下子,这男人应该不会再怀疑她什么了吧

  她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今晚力虚了,决定会周公去,这下子,再也没有人来吵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