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一过两人便离开了度假山庄。
在那之后顾棪几乎是对叶梓形影不离，白天将其带着去公司工作，晚上就将人按在床上一遍遍折腾。
好在叶梓正处放假期间，并未对工作造成影响，不然按照顾大少爷的脾气，可能他连最后一份尊严都保不住。
办公室里，顾棪戴着蓝牙耳机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边和下属对话，边用手指轻轻地敲击桌面：“带几个专业的人去，我就不信一根根手指剁下来，他们还不愿意开口了！”
叶梓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看着论文，听到这句话时不禁抬起了头。
顾棪挂断了电话，一抬眼就对上了叶梓疑惑的眼神。
“放心吧，跟左亓晟那小崽子没关系。”顾棪嗤笑一声解释道。
“嗯。”叶梓没太放心上，继续低头看论文。
“别看了，去吃午饭吧，今天想吃什么？”顾棪低头看了眼手表提议道。
“都可以。”叶梓回。
“哦，那就还是那家泰国菜吧。”顾棪说完便合上电脑，起身拿起大衣让叶梓帮自己穿上。
这几天他们的对话不外乎就是“吃什么”“去哪”，虽然叶梓每次的回复都不超过一句话，但顾棪还是坚持没话找话的原则。
顾棪说的那家泰国菜距离公司不远，他一向习惯让司机直接开到商场楼下，然后从地下停车场直接上楼。
只是今天顾大少爷似乎运气不太好，司机刚将车子开出去没多久，他一直坐的那辆Range Rover便“罢工”了。
“对不起啊大少，我马上打电话让人开另外一辆车过来！”司机一边道歉一边拨通了电话。
顾棪摆了摆手：“算了不用送了，你让他们来人接吧，从这过去距离也不是特别远，我们走过去就行。”
“哦哦好的。”司机跟对面的人叮嘱了几句后便挂断了电话。
顾棪拉着叶梓下了车，心想着偶尔散步运动一下也不错，一向谨慎的他，不知为何偏偏在今天没有仔细去想车子抛锚的原因。
然而就是这一瞬间的大意，让在暗中蛰伏已久的狙|击|手有了可趁之机。
叶梓疑惑地跟着顾棪下了车，没走几步就感觉脊背一阵发凉，随即他突然瞳孔一缩！几乎是在刹那间拼了命地把顾棪推了出去！
“叶子！！！！”
下一秒顾棪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在耳边响了起来。
叶梓只感觉腹部被巨力击中，紧接着眼前的一切都像是加了层滤镜般，开始变得朦胧且不真实。
狙|击|手见杀错人后便迅速撤退了。有经验的人都明白，在这种暗|杀中，机会只有一次，因为射出子弹的同时也暴露了自己的位置，错过了机会就意味着失败和死亡。
“让人马上开车过来！我要去周越池的医院！再把车后背的医药箱拿来！快！！！”顾棪来不及去下别的命令，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如果叶梓就这么死了，他也绝对不苟活！
备用的车辆马上就开了过来。
叶梓被迅速地搬上了车，平放在了车后座，原本就略显苍白的脸上，此时更是褪得一点血色都不剩，鲜血从他的腹部一股股流出，任凭顾棪换了十几卷纱布也堵不住大量出血的伤口。
叶梓知道这种程度的出血量一定是伤及器官了，伤口传来的疼痛伴随着车辆的颠簸不断加剧，似乎下一秒就能让他疼得休克过去。
可身体越是疼痛，意识就越是清醒。
“顾棪……顾棪……”叶梓抬起一只手，给满眼都是红血丝的顾棪擦了擦眼泪。
“你别说话！有什么话等我送你去了医院再说！”顾棪握住对方的手，掌心传来的温热也不知道是自己本来的体温，还是叶梓血液的温度。
叶梓无奈扯了下嘴角，心想顾大少爷怎么到了现在还这么霸道，但在生死面前，他早就顾不上和对方之间那点爱恨情仇了。
“我就说一句，顾棪，就一句……”叶梓温声哄着：“我在这世上没什么牵挂……除了我妈就是你了……我知道……我知道就算我死了你也会继续照顾我妈……但是你……其实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知道么，你以后别那么大脾气了对身体不好……还有——
“你别说了叶子……求你了……别说了……”
顾棪哽咽到没法说出完整的句子，叶梓记忆以来，对方还是第一次这么低声下气地求着自己，就连开车的司机见状，也被震惊得连看一眼后车镜的勇气都没有。
“还有你要按时吃药……你肠胃不好……一天要吃的药我都给你配好放在盒子里了……你不要挑食了……葱和胡萝卜都是有营养的东西……你这么大人了该学会克服了……
叶梓说好只说一句，但一旦开启了有关顾棪的话题，他便发现自己有无数件事情想要告诉对方。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就像是日常临出门前，边给顾棪打领边叮嘱对方一般。
他其实还有很多话想告诉顾棪，但他实在太困了，迷迷糊糊中不知道说到了哪一句，他的声音就越来越微弱，最终陷入了深深的昏迷……
周越池见到顾棪时，后者整个人神情涣散地瘫坐在急诊室门外，见状，他瞬间就来了气，上去就甩了对方一耳光。
“这人还活着呢！你他妈就这么一副没出息的样子！我看你干脆现在就撞墙去算了！遗产继承人记得写我的名字！”
顾棪被打了也不还手，只是愣愣地盯着急症室的方向。
周越池越看越气，忍不住骂道：“顾棪你他妈是不是疯了！叶梓有病你也要跟着一起疯么！？”
“你放屁！！他没病！！”不知道戳到了哪根神经，顾棪突然弹了起来。
“对，他没病，你也没病，就我有病行了吧！我他妈咸吃萝卜淡操心！我早就让你别逼着叶梓，你他妈的当我是放屁！还长了德行跟叶梓玩阴的！现在人家又为了你中|枪进了医院，真他妈在你身上什么好处都没讨到！”
周越池骂得字字带刀，顾棪却只能痛苦地抱住了头：“可是我没办法……我实在没办法忍受他那样看我……他以前……以前对我那么好……你说的对，我是疯了……我早就疯了……”
顾棪断断续续地重复着同一句话，平时不可一世的他，此时竟失魂落魄地像只孤魂野鬼。
周越池无声叹了口气。
他气也出了，见对方疯疯癫癫的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叫来几个小护士把顾大少爷拉走，免得影响急诊室里的大夫们。
大概是吉人自有天相，叶梓的手术非常成功。
子弹是擦着肾脏过的，虽然造成了大出血，但好歹保住了性命，再加上叶梓身体素质不错，又或者是他潜意识里有什么人放不下，没过几天他便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昏迷期间顾棪没日没夜陪在叶梓身边，但等叶梓醒来之后，他又跟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儿似的，只敢趁着对方睡着时，偷偷站在病床前瞅几眼。
这事被周越池知道了之后，无疑又是一顿阴阳怪气，但他同时也清楚，顾棪和叶梓之间的坎，如果没个外人帮忙，怕是一辈子也跨不过去了。
病房里，叶梓安静地靠在床上看着论文，窗外洒进来的阳光落在他脸上，柔和又素净。
“周大哥，早啊。”见到来人后叶梓放下了手中的pad，直起身打了个招呼。
“小叶子感觉怎么样，好点了么？”周越池走上前，揉了揉叶梓的头发。
“嗯，好多了，只是这半个月一直在给周大哥添麻烦。”
周越池眉头一皱：“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啊！我们的小叶子我可是当亲弟弟疼的！还跟我假客气什么！？”
“好，那就谢谢周大哥关心。”叶梓笑道：“周大哥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今天不忙么？”
“忙，但是想过来看看你，顺便跟你说几句话。”
“哦，又是我哥派你来当说客？”叶梓马上戳破了对方的意图。
“不是。”周越池朝空气挥了挥手，像是十分嫌弃某人一般：“你哥现在正疯着呢，我没功夫没空理他。“
叶梓抿嘴一笑：“好吧，那周大哥今天要跟我谈什么？”
“想跟你谈谈三年前的事，你哥一直不让我说，但我觉得你有权知道。”周越池换了一副严肃的语气，这次没有任何前奏，直奔主题。
一提起三年前的事，叶梓瞬间表情一僵，但他还是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示意对方说下去。
“小叶子，我这次跟你就不绕弯子了，你知道顾家早期做生意，其实没少沾那些黑|道上的那些事对吧？”
叶梓点点头；“嗯，我知道，但是公司到了顾叔叔手里的时候，不是已经完全洗|白了么？”
“是这样没错。”周越池顿了顿接着说道：“但是洗|白的代价是你想象不到的高，正经做贸易生意所赚得的利润，和走|私赚来的钱的差距，也是你想象不到大。”
叶梓：“……”
“小叶子，你是个工科生，又成天心思对着代码搞科研，可能不知道人心是有多么贪婪。对于有些人来说，放着赚钱的机会不要，那就是傻，即便他们知道这个机会是违|法的。”
“可是顾棪……”叶梓噎了一下：“我哥他不是这样的人。”
“对，你很了解你哥。”周越池点点头：“但我说的这些人，是顾棪的那几个叔叔，也是顾氏集团的股东之一。”
叶梓：“……”他的心里突然有了一丝线索。
“顾叔叔在位时，这几个老东西们就没消停过，他们跟顾叔叔意见不合，但奈何手上股份不够没有实权，于是好几次试图派人绑架顾棪，以此来要挟顾叔叔。”
周越池顿了顿，继续说道：“最后一次绑架，是在顾棪16岁生日那年，你还记得吗？”
“！！！”叶梓瞬间瞪大了眼睛看向周越池。
他怎么会不记得呢？他为了顾棪的生日，提前好几天就准备了惊喜，但那天顾棪却从早上就不见人影。他跑去问别人，佣人们都表示不知道，保镖们也都三缄其口。
直到那天深夜，他一个人生着闷气从书房回卧室，却听见自己卧室的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他刚准备去敲门，顾棪便“啪——！”得一声打开浴室的门，全身湿漉漉地把他紧紧抱在了怀里。
“之后的事情估计你也猜到了。”周越池的声音拉回了叶梓的思绪。
“所以我哥是从那时候开始就——
周越池摇了摇头：“顾棪是不是从那时候开始就病了我不知道，但顾叔叔彻底和那几个人彻底闹翻不久后，就有了他和你妈的那场车祸。那时顾棪不仅要处理错综复杂的关系，更要防备那群老东西，他实在是分身乏术，最后才迫不得已把你送出了国。”
“我……”心中的猜想被证实，叶梓惊讶地说不出一句话。
他知道当时顾棪压力大，但并不知道，原来他所了解的压力，只是顾棪的冰山一角。
“可是……可是为什么他要威胁我呢……他明明可以——
“他明明可以老实告诉你对不对？”周越池苦笑着打断道。
“小叶子啊，你真是到了自己的事情就会犯傻，顾棪要是老实告诉你，让你去国外躲一阵子等他位子坐稳了再回来，你会乖乖地同意吗？你当时才大三，刚满20岁，你从来没有接触过公司的事，更加不懂其中的险恶。”
周越池摇摇头：“中间还有些细节，你要是想知道，可以自己去问顾棪，我为了顾棪瞒了你这么久我也有责任，但你也……多理解他吧……因为顾棪他病了……现在病到连我都看不下去了……”
叶梓听完陷入了一阵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