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痛饮>第66章 华彩

  江初的声音带着几分粘腻,他望着漫天大雪木讷的点点头说:“好。”

  午饭吃的太晚,以至于晚上老人要洗手作羹汤的时候,被两个男生生生给拦住了。

  “真不饿,外婆,你歇歇吧,再说中午不是有吃剩的饺子吗?晚上饿了还可以继续吃。”顾执毫不客气的说:“那么多够吃三天了。”

  他还想待三天?

  顾执朝江初使了个眼色,江初点了一下头附和道:“对。”

  外婆无奈道:“年夜饭哪有只吃饺子的,再说了,那个饺子......”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大概是想说那饺子也不好吃或者是别的什么,但因为包饺子的人就在当面,她还是顾及了一下这小孩的面子,改口说:“也不管饱啊。”

  江初:“......”

  外婆不必难为自己。

  “那我做吧。”江初想了想,转过身问顾执:“你想吃什么?”

  顾执是真不饿,外加不想大过年的进医院,于是保守的说:“蛋炒饭?”

  外婆:“还不如饺子。”

  “算了,饿了晚上点外卖吧!”顾执提议。

  “那也行,不过年三十送外卖的很少。”

  “肯德基总有吧。”

  “......”

  老人家顶不住两个小的跟说相声似的叨叨叨,最终败下阵来,随他们自己去折腾,然后独自去房间打开电视,等着春节晚会开始。

  趁着顾执和江初出门的功夫,她又回房间拿了两个红包搁在江初房间的枕头底下,一边放了一个。

  大概是晚会的歌舞节目她看的没什么意思,没多会儿就休息了。

  春节是中国传统的节日,一年的岁首,传统印象里除夕这天必得有人守岁,但守岁又得点燃岁火,鉴于顾执刚从外婆那里知道点火在江初这里意味着什么,便只好说主随客便,自作主张的把家里所有的灯都打开。

  江初有些好笑的问他,“你知道守岁是什么意思吗?”

  他哪知道,顾执表情一滞,诚实的摇摇头,坐等江*百科全书*初的在线答疑。

  “就是守住时光的意思。”

  顾执:“......”

  你在逗我?

  似是察觉到某人的失落,江初一边把客厅里的灯关上一边说:“留一盏亮着就行了,形式而已。”

  顾执“哦”了一声,这人真是半点浪漫情怀都没有。

  *

  嘉县过年比市区有意思,这边鞭炮没有禁放,天还未黑的时候,隔着门就能听见隔壁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顾执迫不及待的翻出先前买的一大袋烟花,拜顾霄所赐,他虽然居无定所,但都在市区,从小到大并没有玩过这么新奇的东西。

  光是听老板说哪种烟花点燃了会呈现什么样的效果就听得入神,鉴于老板介绍的过于声情并茂,顾执干脆每一种都拿,这让同样前来买烟花的小孩巴巴的眼馋跟了他们几条街。

  然而“尊老爱幼”这四个字他只认识前两个,小孩眼巴巴的说:“哥哥,你放烟花的时候,我能不能也来看?”

  “小朋友不能玩火。”顾执有理有据的说:“玩火会尿床的,你的新衣服明天就不能穿了。”

  小孩:“......”

  成功的唬走他们,顾执发现江初正站在不远处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不是说你没玩过么?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

  “你看我干什么?走啊,回去放烟花去。”顾执朝江初挥手,拎着鼓囊囊的袋子往回走。

  打火机亮出火苗,江初凑过来,点燃顾执手里的烟火棒。

  院子里的门是虚掩着的,外面响起铺天开地的爆竹声,烟花弹的火光透过门缝漏出五彩缤纷的火光,和顾执手里乱舞的那个遥相呼应。

  这样的夜晚很难得,好像很吵,却又好像是难得的柔软安宁。

  江初坐在最上面的那一层没积雪的台阶上,一只腿曲着,手肘搭在膝盖上,拿着打火机,保持着随时要给顾执点火的姿势。

  院子是露天的,外面的烟火蹿上天空的时候,能在焰火里看清错落起伏的房顶。

  家家都亮着长明灯,但那些热闹都与自己无关,他抬眸望着,打火机不知不觉的被他蹿紧了。

  “江初。”顾执偏过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顾执手里的烟花燃尽了,他翘着嘴角问:“你要不要试一试?”

  忽然被拉回现实,江初有些茫然:“什么?”

  下一刻,他的手忽然被牵起,搁在自己膝盖上,顾执拿出一根烟花棒塞进他手里,说:“给我打火机,我帮你点。”

  “要么一起点上吧,肯定好看。”顾执说着走下台阶,找了个宽敞的地方,把烟花倒出来,摆放在一起。

  他捣鼓了好一会儿才起身。

  “好看么?”顾执问。

  “......”江初免为其难的点点头。

  明明只有光没有声音,顾执还是习惯性的在点火的瞬间捂着耳朵跑,跑到江初身边的时候,从他手里接过那支早就燃尽的烟花棒。

  他带着些许兴奋张开双臂,和江初撞了个满怀。

  火光再次亮起,那堆烟花被点燃,在几秒钟的时间里,院子的夜晚犹如白昼,积在一起的焰火一簇簇的开着各种颜色的花儿,繁复斑斓,散落在旧时的最后一夜,炸出满地的火树银花。

  顾执冷不防的收紧手里的力道,在他敞露的颈侧羽毛般扫过的亲了一下,小声说:“新年快乐。”

  院外,远处的烟花弹伴着大地红,震彻天边,无数的零星花瓣漱漱落下,将明亮淹没于长久的暗夜。

  不久后,又亮起了新的萤光,屋外,不知道哪家人丁兴旺,欢笑的声音模糊在烟火的盛会里。

  院子里寂静一片,客厅的微光投射出模糊的少年轮廓,他们揣着热烈的爱意,意乱情迷的吻着对方。

  漫天的星河璀璨都抵不过少年的炽烈。

  眼前人眼里透着星光,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江初低声回应:“新年快乐”手臂稍稍一用力,顾执就落进他怀里。

  辞旧迎新,都是跟你一起过的。

  很特别,也值得纪念。

  站的有些久了,屋外还是挺冷的,放完烟花的两个人决定回屋看春晚,没看一会儿,顾执就坐不住,他发现比起电视里的歌舞小品相声,江初更能吸引注意力,不知道是不是他表现的太过明显,不久,江初就借口洗脸去了房间。

  顾执正好在这个空档给顾茜打了一通电话,顾茜自然是担心他的,主要还因为这天是除夕,所以在担心的同时还增加了一些别的情绪。

  “不会打扰人家吗?”心知顾执也不会瞬移术,顾茜也不再多说其他的。

  “应该不会。”

  顾执心想,人家可高兴了呢,说着朝江初房间的方向看了一眼:“同学家只有他和他外婆两个人。”

  “那你有饭吃吗?”顾茜的担心让顾执把有些哭笑不得。

  他说:“有啊,我还学会了包饺子,等我回来给你包。”

  怕顾茜不信,他连忙说:“我现在就去拍照给你看”。

  顾茜无奈的只好能嘱咐他明天一定要回来,不能春节和生日都在外面过。

  他匆匆挂断电话,趿拉着拖鞋跑进厨房打开冰箱拍了张照片发过去,又跟顾茜聊了几句,电视里开始新年倒计时。

  顾执狐疑的推开洗手间的门,里面根本就没有人待过的痕迹,连灯都没开。

  于是他又去了房间,门紧闭着,他站在门口敲了一声。

  笃...

  “江初......”

  没动静。

  笃笃笃...

  “江初....”

  还是没动静。

  笃笃笃“你不会睡着了吧,我还在外面呢?江初你什么......”

  意思两个字卡在嘴里,门就从里面被人打开。

  江初捧着一堆东西,单手不好拿,拧开门就迅速的扶住手里的东西。

  顾执狐疑的看着盒子下的那本硬封的本子,心想,这家伙该不会要跟我比赛写题迎接新年吧。

  江初本来想去客厅的,看见顾执站在门口,直接给他让出了一条路说:“进来。”

  顾执略带好奇的看了一眼他的书桌,果然,上面堆满了书本。

  ......

  大过年的!

  ......

  他想说我可不可以拒绝,但转身看见江初少有的眉目含笑着,拒绝两个字在嘴边又咽回去了。

  他抱着点微末的希望,在露出一角的硬板封面上敲了敲说:“这个该不会是给我的吧?”

  江初点点头说:“你想看看吗?”

  顾执心说并不是很想。

  然而,他失算了,那并不是什么题集,也不是笔记,是一本素描本。

  顾执:“......”

  他狐疑的盯着江初,满是疑惑的说:“你送我这个,我也不会画画啊!”

  “看看里面。”江初轻抬下巴示意。

  在江初的期待和他自己的郁闷中,他犹疑的翻开——

  素描本并不是新的,相反从头到尾都已经被用完了,大概有二十多张,每一张都是同一个人——顾执

  顾执越往后翻,眉蹙的越紧,江初画工了得,每一张都很传神。

  有他托着下巴咬笔杆,抓耳挠腮写题的神情,有他在体育课冲在球场上的背影,有他们并肩走在香樟树下的被夕阳折射出的轮廓,有校运会上他掀起膝盖坐在一旁呐喊欢呼的焦灼。

  甚至还有很久以前,顾执递给他一把伞,然后转身跑进雨里的画面。

  顾执一页一页往后翻,时间越拉越近,最后一张是他们在宿舍里并肩看恐怖片的画面,桌角还有一袋拆开的薯片。

  不知不觉却也过去这么久了。

  “新年礼物么?”顾执盯着画面里静止的少年低声说:“我都没有给你准备。”

  江初点点头又摇摇头,他拿起旁边的方盒,递给顾执说:“这个才是新年礼物,那个是生日礼物。”

  “啊?”顾执有些懵。

  他茫然地盯着手里的盒子,他记得自己没有跟江初说过生日的事情,他的生日很特殊,2月14日,西方的情人节,是个可以打着过生日的幌子庆祝情侣的节日。

  但来了之后,他忽然就满足了。

  俗话说侵欲无厌,规求无度,现在这样他挺满意的。

  这大概算是意料之外的惊喜,他强按住心里的欢喜,拆开包装盒问:“为什么要分的这么清楚?”

  他的意思是,为什么盒子才是新年礼物,那本画册一定是生日礼物呢?大概是他的表情太过写实,江初一眼就看出了端倪,他说:“这个是下午临时买的,那个是准备很久的,本来以为要开学才能给你,幸好....”

  江初垂下眸子,眼里透着清亮的光,只是话没说完就突兀的版图停了下来。

  “幸好什么?”顾执迫不及待的追问。

  沉默了片刻后,江初才说:“幸好前几天闲着没事画完了,不然现在还没办法给你。”江初瞥了一眼那本画册又说:“可能别的东西你也不缺。”

  不知道是不是紧,江初说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顾执几不可查的笑了一下说:“嗯,我就缺本画册。”

  如果不是这本画稿,顾执其实都有些不记得画里的那些内容发生在什么时候了,他总说人的记忆有限,要记住有用的东西,很多不是那么有用的就会慢慢遗忘,以前他觉得只要记得江初这个人就行了,那些斑驳或光鲜的过去,不用太刻意存档。

  直到那些黑白线条尽落眼底,一页页翻开,像是电影画面一帧帧定格,重新覆盖上模糊的过去,让它逐渐清晰起来。

  他没有记住的点滴,有人早就刻在了心里。

  顾执从小到大收到过各种各样的生日礼物,有朋友临时买的,有他旁敲侧击暗示过后朋友精心准备的的,也有直接问他想要什么然后在他生日这天直接奉上的。

  但从没有人在他只字不提的情况下能准备出这样的一件礼物,比任何橱窗里的手办和陈列台上的游戏机都要珍贵。

  只有江初会懂。

  他盘腿坐在床上,翻开一页就想起某个场景,想起来就迫不及待的拉着江初回忆,回忆到最后总会加上一句“让我看看你的手,是怎么画的这么好的。”

  在他孜孜不倦的闹腾里,江初终于确定自己的礼物送对了,他牵着嘴角慢慢扬了起来,像是跟小朋友说话似的捏了捏顾执的脸颊说:“你喜欢就好。”

  怎么可能不喜欢,没有人不喜欢惊喜,没有人不喜欢被爱。

  顾执抱着画册小心翼翼的问:“你怎么知道我生日?”

  江初拧着眉思考了一下:“想知道自然就知道了。”

  顾执抱着画册不撒手,又去拆盒子:“这个呢?是什么?”

  其实他已经拆了一半了,但还是忍不住想从江初嘴里听到答案。

  “是相机。”江初说:“跟你平时用的那个是一个牌子的,但是这个是最新款的,临时想到就买了,不喜欢也别告诉我。”

  顾执初中开始迷上的摄影,从那时起就与相机为伴,就像江初和颜料画笔的关系,怎么可能不喜欢。

  他迫不及待的装好镜头,试着调了调焦距,怼着江初的俊脸就是一通咔咔咔。

  他摆弄了一会儿相机,又重新翻开画册。

  其中有一张分成了两个画面——

  正面是南川美术比赛的时候,江初现场画的那张夺冠画的内容,反面则是台上刚画完的江初自己,他手里的铅笔还未搁下,扭过头与台下少年隔着一个舞台的距离遥遥相望。周围的人都模糊成一片,只有他们是彼此清晰的存在。

  那时的顾执一定不知道,在江初看来,他才是落在人海里的启明星,是他一眼就能瞥见的那一颗。

  顾执盯着那张画看的出神,很久都没有再说话。

  桌上散乱的课本被江初收拾完。

  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江初的身上还带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开门的瞬间被顾执堵住了去路。

  “你钱多吗?干嘛给我买相机。”他刚刚查询相机型号的时候不小心瞥见了标价,他现在已经知道江初不是他想象的那种富二代,甚至还有点“穷”。

  他又高兴同时又有些气恼,不知怎么的就堵在了门口。

  “不是说了么,新年礼物啊。”江初想绕开他,岂料顾执先他一步拦在前面,有些中气不足道:“还能退货么?”

  江初有些奇怪,刚刚明明喜欢的不行,怎么他就去洗了个澡,出来就要退货了。

  “相机有问题吗?”江初问。

  “没有。”顾执说。

  “哦,那商家就不给退换。”比起顾执,他说的有理有:“除非你不喜欢。”

  “当然不是了。”顾执说:“一个新年礼物,一万多,有点贵了,再说,我都没给你准备,本来就吃你的喝你的”他把睡你的三个字咬着牙缝含糊了过去说:“我拿你当男朋友,你拿我当情人哄。”

  后面的话顾执说的支支吾吾,江初一句也没听清,他说:“你不用给我准备什么,你不是来了么,而且。”他想了想说:“我没你想象的穷。”

  他当然不穷,那么多年积累的比赛的奖学金江旭阳从来不过问,他只是很少会去用它们,要不是顾执临时跑过来了,他都快忘记自己还有一笔不小的存款了。

  “还有问题吗。”江初问他。

  “没有了,我去洗澡。”顾执闹了个大脸红,赶紧钻进洗手间。

  出来的时候,江初正倚靠在床头,手里挂羊头卖狗肉的翻着一本英语读物,顾执好奇的问他:“你在看什么书?”

  江初直接把书反扣在床头柜,垂眸看着他,顾执被他看得有些发懵,也有可能是洗手间热气太盛闷的大脑供氧不足。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在不断攀升。

  我们也许会吵架,会生对方的气,闹别扭,也会在某些时刻口不择言,但无论如何,我们都会和好如初,也许连一句话都不必说,我们就能知道为什么一见到那个人,所有的情绪,胆怯,犹豫,委屈还有难过都抵不上那一瞬间的心动。

  因为我看见的是你,因为喜欢的也是你。

  所以,只能是你,也只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