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非洲大草原, 炎热干燥, 烈日耗干空气中的水分, 广袤的大地逐渐干黄。

  斑马部队早已迁徙,百万角马紧随其后,目标是水草肥美的天堂——马赛马拉。最后一批食草动物, 羚羊起程时,它们都成为食肉动物眼中天堂的一部分。

  这里是《守卫星球》非洲版块的取景现场, 因该版块少有艺人参加的缘故, 这次紧急重启, 内容导演与编剧开了几天会,最终拍板决定:这趟行程不设置任何环节, 以白锦禾的视角出发,捕捉此次动物迁徙中的点滴。

  此次拍摄行程,无剧本,无互动人员, 危险程度:未知。

  散会后,不知谁提道:“我觉得这次为白锦禾启动该版块,值!”

  有人投来疑惑的目光。

  他感叹道:“当初有谁瞧好白锦禾吗?他不正是像这次行程一样,充满未知数。但他这一路走来, 每一步都精彩无比。我有预感, 这次同样会精彩纷呈。”

  同事们这才挂上笑容,说句“借你吉言”。

  但在行程开始后, 白锦禾一直中规中矩,甚至连车都没有下去, 只因当地导游说:“动物大迁徙过程中,是生死循环。这一路有死亡有生存,它们所遵循的是千万年流传下来的规则。请你们也尊重这项规则——不要插手大自然。”

  白锦禾没听懂,是倪山岚翻译给他听的。他神情郑重地点头:“应该的。”

  有位工作人员笑嘻嘻地问:“那看见小动物受伤,随手就能救一把,这样也不行吗?”

  导游严肃地说:“不行。”

  工作人员撇嘴不解地说:“我们不是有下车活动吗?”

  “下车可以,在指定范围以内。”导游说,“如果超过这个范围,有食肉动物出现的话,我会击毙你。”

  工作人员一头问号:“为什么击毙我?不应该击毙食肉动物吗?”

  导游摇头:“你没有它珍贵。”

  白锦禾深以为然,更加珍惜性命,他是有家有室的人,一路上只跟倪山岚待在车里看风景。

  别说工作人员,摄影师都觉得实在没有东西可拍。

  倪总,比狮子还惹不起。

  他们至少在车里是安全的,可是要拍倪总的话,回国估计就葬送生涯。

  摄影师坐在副驾驶,抱着摄像机,开始拍非洲风光。

  好在一旁的导游活跃,讲解一路动物迁徙的小故事,摄影师心想:后期配音也有了,这档节目干脆改名归属到《人与自然》节目组算了。

  节目组开得越野车配有生物干扰器,具有一定的辐射范围,能够避开食肉动物的侵袭危险,因此下车在指定范围内活动是允许的。

  白锦禾毕竟出来参加综艺拍摄,总是干坐在车里太不敬业。他有商有量地跟倪山岚说,“咱们下去走走吧?”

  倪山岚虽然特别提到过,让对方在做有危险的事情时,要多考虑他的感受。白锦禾显然将这个范围扩大化,几乎做事前都要问一句倪山岚的意见。

  他能想到,这应该是白锦禾怕忘记,再惹人伤心,索性巨细靡遗地都过问一遍。倪山岚当然不嫌麻烦,他还很高兴对方将自己放在心里,“好,我跟你一起。”

  两人刚下车,保镖立即跟上,一行人如同视察动物大迁徙似的,立在草原上。

  白锦禾:“……”

  白锦禾活动会儿筋骨,他扫视周围,见没有危险性生物的痕迹,才在车附近逛了逛。突然间,不远处的草丛一阵耸。动,两只弯角冒了出来。

  这是一只雄瞪羚羊,羊角上残缺一块,另一只沾着血迹,它走起来有些跛,显然是受了伤。

  导游在车上喊道:“快上来!”

  这只瞪羚羊离着白锦禾不远,它掉了队,找不到其他族群的方向,形影单只地被遗落在这片危机四伏的大草原上。

  这是一盘移动的盛宴。

  白锦禾只看了一眼,便转身回头,自然地牵起倪山岚的手往车里走。

  这时,车里忽然有人喊:“白锦禾,你快救救它!”

  生物干扰器并不能阻隔声音,白锦禾不悦地皱眉,往声音来源处撇了一眼,他压根不管身边还在拍摄的摄影师,呛道:“你自己下来救。”

  说着,他拉着倪山岚上车。

  炽热的阳光使瞪羚羊双眼发晕,身影摇摇欲坠。

  白锦禾已经上了车。

  刚才喊话的工作人员,不顾一旁同事的劝阻,挣脱开对方的手跑下车,经过白锦禾身边时,嘀咕:“冷血。”

  另一位小姑娘听见,脸上羞臊,赶紧解释,“白哥对不住,张文这个人心太软,又刚毕业年纪还小。我这就把她拉回来,让她别惹事。”

  白锦禾心想,在大草原上还能有这个冲动脾气,这是能劝住的吗?

  不等他开口,一旁的倪山岚冷冷地说:“准备好抢了吗?”

  几位工作人员不解,导游解释道:“这只雄性瞪羚羊显然是争夺雌性失败,现在食物短缺,任何一只掉队的动物都是羊入虎口,它现在可不是孤身只影,后面有人等着吃饭呢。”

  果不其然,众人望去,草丛中正匍匐一只蓄力待发的猎豹。

  方才那位工作人员的喊声,已然惊扰那只瞪羚羊,猎豹也弓起身形,暴露一丝痕迹。

  导游先前可是说了,你和豹子在一起,杀你不杀豹!

  那位小姑娘立即待不住,不管旁边的人怎么叫唤,一把捂住对方的嘴,直接拖上车。

  下一刻,猎豹猛地一跃,一口咬断瞪羚羊的脖子。

  张文不曾听导游刚才的话,只看到血腥的一幕,倒吸一口气,她是真的心软,哽咽地指责:“要是你能早救它的话,它也不会被豹子咬死。”

  白锦禾见惯了生死,自己也曾死过一回,对一只瞪羚羊实在没有太多的情怀。他的心肠没有这么柔软,这一路虽有过动容,但并没有注入更多的感情。他处于陌生的环境,下意识地抓紧最能保命的规则——不去插手,不干扰。

  这是千百次训练中,自发出来的保命本能。

  大草原对他来说,更如同战场,一个冲动就会要了你的小命,更遑论在这个人命不如动物的地方。

  张文抹了把眼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顺口说了一句倪山岚同样冷心冷血的话。

  不救瞪羚羊也就罢了,准备好抢是什么意思?

  白锦禾是个护短的,直接冷脸,把事实戳破:“现在草短缺肉也少,大草原上谁的日子都不好过,你有心情关心瞪羚羊,怎么不去疼疼猎豹?”

  张文哑然,反问,“这怎么能一样?”

  “怎么不一样?”白锦禾嗤道:“你关心瞪羚羊,只是因为站在瞪羚羊的角度,将自己代入弱者被吃的情景,所以才觉得它可怜。但是站在猎豹的角度呢?”

  他“哦”了一声,“你根本站不到食肉者的角度,所以只肯关心瞪羚羊,不管其他动物的死活?啧,你还真够心软的。”

  张文哪里被别人这样直言说过,哭得更凶了,旁边的小姑娘赞叹地看着白锦禾,可不就是这个道理,这种心软压根就是选择性残忍。

  平常大家都温言说几句,不会有人为这点事撕破脸,但白锦禾可不惯这些熊毛病,更何况是将他与倪山岚置身危险中。

  安慰人的小姑娘,这会儿见身边的人哭得停不住,心烦地敷衍几句,不再劳心费力。

  摄影师正愁没有素材,悄无声息地把这一幕拍摄进去。

  窗外的迁徙仍在进行,一群狮子吸引了车内的注意力。

  由雄狮打头,母狮将出生几个月的小狮子们护在中央,不远不近地坠在食草动物群后面。

  为了迁徙途中保存下更多的生命,母狮们大都有生育高峰期,这段时间内产下的小狮子,能够为不久后的长途跋涉做上几个月的准备。

  但事有例外。

  导游指着落在最后面,时不时有母狮用头拱一供,催促着向前的小狮子。这头幼师比其他兄弟姐妹都要小一些,显然是生育高峰期时的意外产物。

  “这头幼崽出生太晚,加上身体瘦弱,抢不到奶喝。”导游说,“这次恐怕到不了马赛马拉了。”

  张文倒努了努嘴,最终把话全憋了回去。

  白锦禾趴在窗边,深深地看了一眼小幼狮。

  漫漫长路与残酷的气候,完全摧垮了这只又瘦又弱的幼崽。它的腿支撑不起前方的路,小脑袋瞌睡地想耷拉下来,母狮再尽最后一份力,却不能含起它的后颈,成为自己路上的拖累。

  白锦禾叹息着,却无法伸出援手。

  夜色缓缓降临,大草原上又要迎来一个危险的夜晚。

  年轻的雄性食草动物,开始站岗放哨,提防外围伺机而动的天敌。奔走一天的动物们,疲劳渐渐占据渴望,不安的情绪逐渐弥漫,谁也不知是否能再见到明日的太阳,更不知今天的同伴,下一刻是否会消失无踪,真正进入天堂。

  这里已经驶入草原腹地,因干草易燃,更不能点燃篝火,以防引起草原火灾。

  车上的人闭目休息,白锦禾最后看了一眼那只幼崽,希望明天还能再见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