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到底谁才是昨夜那个狗男人>第69章 好聚不好散

  “我的计划......”叶泽恺神情踌躇喃喃低语,却没接着往下说;而是身体往谢彬旁边挪了挪,俯身去细看谢彬膝头蹭破的地方,然后低头给他吹了一会儿,问:“还疼吗?”

  “疼。”爱情的魔法正在消失,那些甜言蜜语温柔小意的功效也会褪色。

  谢彬低头翻开那只被草梗扎破的手掌轻轻触碰伤口,叶泽恺对他的问题顾左右而言他,是谈判桌上的缓兵之计。

  要么没有计划,要么自己根本不在他的计划内。

  叶泽恺抬头看他,想从谢彬脸上找出些真情实感的蛛丝马迹,比如他爱我吗?有多爱我?能为我放下一些坚持吗?

  而谢彬的脸上虽然挂着显而易见的伤感,却并没有要催促答案的意思;其实他已经不太在意叶泽恺说什么了,叶泽恺和他接触的第一次就在骗他,那些不堪的真相一个接一个剖开,有些能悄悄忽视,有些能默默消化,但眼前这个……真的踩到谢彬痛脚上了。

  叶泽恺沉默着帮他脱下脚上运动鞋,看他神情哀然平静,进而拉过一只手合在掌心,絮絮讲述起自己这段婚约的由来。

  百丽洁虽然建厂只有四十多年,但叶泽恺家老早年就是开皂坊的,算是乡野间的手艺人,勉强靠这种搓衣洗头的小玩意糊口。

  古早皂角去污力很差,后来填加火碱去污力好了却很伤皮肤,用来洗手越洗越干,所以老皂块销量差主要也因为大家都不爱用。进口香皂往里边加油,又香又滑,但贵,乡下人用不起。

  后来叶泽恺爷爷在外地人手里得一土方,往皂基里加猪胰脏,那东西不值钱,而且油腻润滑,除了味道不咋地,用起来比进口香皂还舒服。

  这是叶家发迹的第一桶金。

  而林娜的太爷爷,就是村里的杀猪屠户,他把自己宰的猪胰脏全留下来送给叶老爷子,初时换几块胰皂,胰子皂越卖越好,林屠户家就专门到邻乡各村里收猪胰子给叶家供货,等胰子皂卖出去,叶老头就分点儿钱给林老头。

  所以最早时林家算是给叶家帮忙,但慢慢的这种后结账方式,就成了合股。

  七十年代末,叶泽恺爷爷在村里东挪西凑借钱开厂,一向关系最好的林家当然义不容辞掏干净家底出资帮忙,所以林娜家到现在都是百丽洁原始股大股东。

  但四十年前其实大家还看不到这番光景,要是知道百丽洁后来能上市坐拥百亿,估计上一辈这亲家就该结成了,那叶泽恺的妈就该是林娜姑姑。

  可惜有钱难买早知道;最后这场世纪姻缘的使命就落在了叶泽恺和林娜的身上。

  叶泽恺讲完这段深吸一口气,又沉默许久,然后话峰一转对谢彬道:“但即便如此我也没打算跟她结婚,我取向明确跟她也没感情,老早以前就说好了,咱俩就生个孩子,生完了能过就过,过不了就离。”

  谢彬“嗯”一声,不无失望地轻声确认:“这就是你的计划。”

  叶泽恺不置可否,叹息着继续道:“我爷爷九十多了……谢彬,你也有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你肯定明白,有些道理咱没法儿跟八九十岁的老人家讲,上回我把林娜亲姑姑送进派出所已经让老爷子住一回院了,我现在没办法硬来退婚你懂吗?退一万步,就算把我爷送海南疗养,瞒着他跟林家打,打到退婚,百丽洁怎么办?股票会垮的!”

  谢彬垂眸点头,“我懂。”然后眼泪又开始很不争气的噼里啪啦往下掉,他这个软乎乎、气性撑不过三分钟的性格连他自己都绝望。

  “所以分手吧,叶泽恺,咱俩和平分手吧。”谢彬说着吸了吸鼻子,“你真挺不容易的,我也就能帮你这些了。”

  “你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叶泽恺语气焦躁,不自觉握紧手指,随即又打开掌心看有没有抓到谢彬手心的伤口。

  谢彬合起双眼不想看他,囫囵着应一声:“唔,那你继续。”他心里明镜一样,叶泽恺把话题扯得这样冗长是在一步一步试探自己底线。大家都是男人,相爱是因为彼此理解,相憎大概就是因为太理解了。理解到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能无缝嵌套进营销谈判基础论述的课本里。

  叶泽恺含情脉脉轻唤一声彬彬,语气越发深情,他说:“彬彬,我们是男人,我六十岁都还可以去做试管婴儿,但林娜不行,至多三五年,我不跟她生孩子,她自己就会熬不住,她也不会想要跟我这耗一辈子,到时候她自己会退却。毕竟我们没领证也没同居,就算全世界认可她是叶家儿媳妇又能怎么样?只要我们沉住气,最后放手的人只能是她。”

  谢彬终于抬起头来看他一眼,脸颊上挂着湿漉漉的泪渍,神情惊讶的被口水呛咳两声,嗫嚅道:“我以前……我还以为是何学礼把你带坏了,你,叶泽恺,你才是那个师父吧?”

  叶泽恺俯身攀住他胳膊,疑声问道:“彬彬你在说什么呢?你清醒一点好不好?难道这不是最好的方案?还是说你能给我更好的办法?”

  谢彬挣开胳膊又缩回身体靠进椅背里,蹙眉凝视他片刻才沉声说道:“对你来说……确实没有更好的方案了。但是恺恺,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个利益最优的方案都是正确的方案。感情不是做生意,我也做不到把自己当成商品跟你交换爱情。”

  他说:“季童一直怨我当年不告而别,所以我跟你当面说清楚,分手吧,就现在。”态度决绝。

  叶泽恺一脸的难以置信,他是真的不懂。“为什么?谢彬我不明白……我是站在你这边的,我不会和她结婚,不会和她生孩子,不会离开你!是我说的还不够清楚?还是你就是听不明白?”

  谢彬眉心紧蹙,盯住他缓缓道:“恺恺,林娜在你眼里是利益交换的道具,其实我也没好到哪里去,你现在站在我这边,是因为我更讨你欢心而已,你觉得这种主次有别,势分高下的关系,能叫谈恋爱吗?你不觉得……这种感情很畸形吗?”

  叶泽恺断然否认:“我和林娜是博弈不假,但我对你从来没——!”

  谢彬抽回手打断他说话,“如果林娜不介意跟你死嗑到底呢?她不是因为爱情跟你在一起,你凭什么确信她会因为没有爱情就同意和你分道扬镳?你爷爷明天说有生之年想抱重孙呢?如果百丽洁明年想在纳斯达克上市,企业需要你们强强联姻并诞育一位继承人呢?恺恺,你怎么办?”

  叶泽恺犹豫片刻,神情委屈道:“彬彬,你的假设都太悲观了。你现在心情不好,先不要考虑那些遥不可及的事情行不行?”

  谢彬忽然抬起手,身体前倾去抚摸叶泽恺脖颈左侧的刺青,喃喃发问:“还记得你为什么要去刺这个纹身吗?”

  叶泽恺今晚几度哽噎,终于在这一刻让泪水决堤洒落。“因为我爱你啊……”从一见倾心、求而不得,到层层套路后怅然若失,他们似乎在这行纹身开始才完完全全拥有彼此,那种全身心投入的爱意,再无隔阂的情感,温暖的、牢固的、安心的、香甜的,值得用全世界所有美好的事物来描绘的意境。

  这不就是爱情吗?纯粹热烈,叫人魂牵梦萦如痴如醉。

  谢彬接着他的话道:“对啊,因为你爱我。恺恺,不是只有你家大业大顾虑重重,我也有爱我的爸妈长辈,我也是他们的手心手背心头肉。我给你当小三、隐形情人,偷偷摸摸做人,在有你的公众场合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的生活……别说三五年,就算三五分钟他们也心疼死了。那么你呢?你觉得我因为爱你,就理所应当承受这些,对吗?”

  叶泽恺没再说话,他伸手缓慢但坚决的把谢彬拽到自己怀里搂紧,跪立椅侧,脸埋在谢彬颈窝,眼泪浸透对方衣领粘湿皮肤。

  谢彬也在默默垂泪,无声湿润了叶泽恺的衣袖。“分手吧。”他又说了一遍,就当是给彼此留几分好念想,“拖下去只会越来越难堪。”这和当年离开季童的原因其实没有区别,如果拒绝对方提义的约会,季童的委屈心酸谁来消化?欠的钱还不上,再多欠一份情,拖着拖着最后都会化成怨怼。

  叶泽恺的事情拖下去也只会让大家变得更丑陋。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其实这种话放在感情里也适用。

  叶泽恺摇头,发出闷闷的呜咽,谢彬轻轻拍抚他后背,从前他们遇到问题总是叶泽恺负责扮演那个顶天立地安抚他的角色,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变成谢彬来担起抚慰对方的重任。

  这一晚难得的两人抱在一起躺在床上却什么都没做,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好像知道这一松开就再也碰不到了一样,于是谁也不愿意做那个先放手的人。

  “我八岁往后都没哭过了。”叶泽恺悄声私语,“谢彬,我是真的,真的爱你啊。”

  谢彬亦在抿唇哽咽,“我知道,我也……”他想说我也爱你,但最终说出口的是:“谢谢你放我一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