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桃花桃花几月开>第十章

这天早晨,空气清新,昨夜的一场骤雨,洗尽了过去几天灰蒙蒙的天空,呈现出一片淡蓝洁净的景象。

早晨的阳光柔和而明亮,正透过窗子射进屋里,将一家充满田园风格的早餐店照得一片璀璨。

清晨,将近七点。

在同样的时间,出现了同样的身影,坐在同样靠窗的位子,同样点了一份可口的餐点与一杯咖啡。

朱心语面前摆放的,是一份具有浓厚法国风味的早餐,看起来相当美味,尤其是可颂,飘散着刚出炉的淡淡面包香,颇让人食指大动,想大快朵颐一番。

这是纪展勋平日爱屹的早餐,连这间法式早餐店,也是他们俩过去每个周末固定前来拜访的约会地点之一。

这里有太多属于他们的回忆,一点一滴都已经注入了她心底,并且生了根,发了芽,就算刻意想遗忘,也无法在短时间内铲除纪展勋已然深植于她心底的影像……

七天过去了,他的身影仍然停在留在朱心语心中,完全没有被抹去的痕迹,当初信誓旦旦地说要遗忘,如今却完全相反,才几日不见,她对他的思念竟是与日俱增,一天比一天更加无法忘怀。

呆坐在桌前,眼前那份美味的餐点一点也没有被动过的迹象,只见她的双眼茫然地盯着窗外,略显憔悴的侧影充满了不快乐。

“这份早餐看起来挺可口的,你怎么不吃呢?”

蓦地,一道熟悉的嗓音在朱心语的面前响起,她像是受到震撼般,愣愣地往声音来源的方向一瞧。

很快的,她的神情显得一行些诧异。

“世、世齐?”他……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仿佛看出她眸中的疑惧,苏世齐浅笑了下,道:“我恰巧与一位朋友约在这附近见面,由于约定的时间还没到,所以来这儿待一会儿。”

一改以往对她剑拔弩张的模样,眼前的苏世齐像是变了个人,显得颇为斯文。

“我可以和你同桌吗?”他尴尬地笑了笑,“这家早餐店生意挺好的,所有的位子好像都坐满了。”

今天苏世齐穿着一袭灰色大衣,大衣内则是一套简裁得十分合身的笔挺西装,此外,里头那件白包的衬衫与银灰包斜纹领带也搭配得恰到好处,让他看来就像一位彬彬有礼的绅士。

她想,这儿人这么多,就算他想找她麻烦,应该也没有机会下手,因此并未太过担心。

“你坐吧。”她微微一笑,紧绷的脸庞逐渐放松。

“谢谢。”点点头,为了不引起她的反感,苏世齐特地选择在她对面的位子坐下。

待他落坐之后,她立刻恭维了一句。

“这套西装很好看,很适合你。”

“看起来是还可以。”苏世齐拉了一下领口,笑道:“至于舒适度,我实在不敢领教!”

她注视着他,感觉他全身洋溢着活力,眼眸中也少以往的冷峻,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显而易见的幸福感。

“你看起来似乎过得很不错,是有什么好消息了吗?”虽然已与眼前的男人分手许久。但他脸上那藏不住的喜悦,她还是能够轻易感觉得出来。

“我果然什么也瞒不了你,你还是那么容易就把我一眼看穿了。”唇角轻扬,苏世齐的脸上浮现浅浅的笑意,直言道:“是的,我就要结婚了,我的未婚妻是个美籍华侨,婚后我准备与她一同定居美国。”

闻言,朱心语微笑给予祝福,“那么,我就在这里先恭喜你一声了,新郎倌。”

“心语,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完全没有变,总是这么大度,不记恨、不记仇。永远为别人着想。”

苏世齐笑了笑,又道:“尽管我们过去曾经分分合合多次,但我最欣赏的,还是我们最后一次分手时你决心离开的模样。”

“世齐,其实我对你……”

“你什么都不必再说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他尴尬地打断她的话,不想让自己更加自惭形秽。

“对于当初我是怎么一手毁了我们之间的感情,我心里很清楚。”

他轻快的语气中藏着一丝苦涩,以前刻意伤害她的那些恶毒的话、粗暴的行为以及疯狂的举措,又从他脑海深处再一次浮起,直挞伐着他。

“我必须承认,过去的我的确是个失败的情人,不过,那位纪总经理,他对你倒是挺有心的呢!若不是那天他对我说了一席话,我也不会这么干脆,逼自己忘掉过去,对你彻底死心。”苏世齐回想着道,突然,他接着笑问:“你想不想知道,那一天他究竟对我说了些什么?”

朱心语微微一笑,沉默的听着。

“他告诉我,每个女人都曾经是个天使,当她爱上一个男人时,便会折断翅膀坠落人间变成凡人,所以无论怎么样,都请不要辜负那个曾经拿出真心待你的女人,因为她已没有翅膀能再变回原来的天使。”

说到这里,苏世齐一脸愧疚的叹息。

“我必须承认,他真的很会说话,而且他说得一点也没错,以前是我太不懂得珍惜了,才让你受这么多折磨,真的很对不起。”

“那些都已经过去了。”她摇摇头,释怀的笑道:“我早就忘了,你也不必继续放在心上。”

像是解开了束缚一般,苏世齐头一回觉得心上的重担轻了一些,让他可以像个老朋友一般跟她说话。

“对了,你跟他……那个纪总经理,他应该向你求婚了吧?我的意思是,以前你不是老说着,希望在三十岁以前结婚当妈妈吗?”

说到这里,他发现她的脸色瞬间一沉,看起来像是经过一场打击似的。

“怎么了?”苏世齐执起她一只手,将她冰凉的小手握在温热的大掌中,颇为关心地问。

由于他并没有加强手劲的意思,也并没有太过逾矩的举动,单纯只是想安慰她,别无他意,所以朱心语也不觉得有把手抽回来的必要。

“我大概是受到诅咒了吧。”她自嘲的笑了笑,“我的人生应该跟爱情无缘。”

“你们吵架了?”苏世齐猜测道。

“不。”她淡淡的纠正,“不久前……我们分手了。”

闻言,苏世齐满脸震惊,然后不悦地问:“是因为他有别的女人?”

“不,他对感情很专一。”这也是她最迷恋他的一点。

“既然这样,为什么你们还要分开?”苏世齐不禁替她感到可惜,“难道,你不怕这辈子再也遇不上那么好的人了?”

听着,朱心语的心像被针刺了一下,淡淡地把目光转向别处,借以掩饰眼里痛苦的神色。

将这一切看在眼底的苏世齐,忍不住轻叹了声。

“虽然我不明白你与他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心语,你千万别学我,非等到失去了一切才后悔莫及。我不希望你像我这样,因为不懂得如何表达心里的爱意,总是只想着占有,却不懂得付出,最终亲手摧毁了一份真挚的感情。”

苏世齐温和的嗓音带着真诚的关怀。

“心语,听我说,男人的心有时也是挺复杂的,偶尔也需要你小心的去解析、去探究。”他笑看着曾经爱过的女人,给她最后一句忠告,“直到这些日子以来,我才知道,其实幸福是有秘诀的,只要事先知道这一点,不管飞到多远、不管去到哪里,都能得到幸福。”

“谢谢你,世齐。”尽管朱心语的笑容依然显得有些勉强,但她还是深深感受到一丝暖意。

“今天你让我明白了许多事,现在我脑子也清醒多了,我知道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做。”

“那么,就祝你好运了。”见她又变得开朗起来,苏世齐松了一口气,道:“对了,婚后我会一直待在美国,临走前,我可以跟你要一个最后的拥抱吗?”

“别说什么最后不最后,这样太不吉利了。”她笑着纠正道,“不如说,这是庆祝我们抛开了过去的芥蒂,成为朋友的第一个拥抱。”

远远的,一双显得沉冷的眸子,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令人心碎的一幕。

纪展勋看着她冲着那个男人笑、看着她主动的给那个男人大大的拥抱,他的心扭紧了,感到极为悲哀。

她那抹温柔的笑容是他从未见过的,那么坦然、那么毫无防备,那么令人喘不过气来……

一直在不远处观看这,一切的纪展勋,觉得自己的心像是逐渐往下沉,眼前所见的情景令他无法喘息,当他感到胸口袭来一阵难忍的闷痛时,这才意识到自己再也无法继续与他们待在同一个地方,忍受他们如此亲昵的一幕。

纪展勋猛地起身,头也不到地冲出店门,茫然地走在街头,感觉天空突然变得和他的心情一样黯然……

朱心语今天穿得很简单,深蓝色的荷叶裙,珍珠领缎面上衣,腰间束了一条宽腰带,不但清爽高雅,而且和她的气质也很相配。

今天是纪展勋出差回国后的上班日,因此她比平常还早了半个小时来到公司,并且有意无意的在大厅柜台前徘徊。

“朱姐,你今天怎么看起来有些魂不守舍?”抬起头来,徐嘉嘉一双疑惑的眸子瞅着不断在柜台前晃来晃去的女人。

闻言,朱心语愣了一下,唇角不自然地扯开一抹微笑,“呃,我……我有吗?”

“没有吗?”都快一个小时了,就看见她一脸忐忑地在柜台前闲晃,地毯都几乎被她不停踱步的脚踩秃了。

“朱姐,你是不是在等人啊?是今天公司有大客户来访,所以你……”

话尚未落尽,只见徐嘉嘉原本佣懒的嗓音随即扬高了八度,一脸精神抖擞的朝大门口笑喊。

“总经理,你可终于回来了!出差还顺利吗?”

相较于徐嘉嘉一脸雀跃,朱心语却像是瞬间化为石头般,好半晌没敢将身子转过来。

“嗯,很顺利。对了,公司里没什么事吧?”

纪展勋低沉的嗓音在身后扬起,前面的那一声“嗯,很顺利”明显是对徐嘉嘉说的,至于后头那句问话……

是对她说的吗?

由于朱心语迟迟没有回应,举止也相当反常,就这么傻愣愣地站着,连看也不看纪展勋一眼,让徐嘉嘉忍不住皱起眉头,悄声提醒了她一句。

“朱姐,总经理在问你话耶!”她这样不看人家也不回答是想怎样?等着被总经理炒鱿鱼啊?

心脏沉重的跳动着,肾上腺素也已经随着她的血液奔流,朱心语暗暗告诉自己,别再自欺欺人了!

就算两人已经分手了又怎样?他还是她的上司,她还是必须尽心尽力的为他工作。

况且,她在工作上一向表现得很好,事实上,应该是公司里最好的,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思及此,她缓缓的转过身来,并强逼自己扬起一抹微笑,“请问总经理是在跟我说话吗?”

纪展勋听得出她是故作轻快,也感觉到她的强装镇定,于是他没有摆脸色,也没有故意端起主管的架子,而是以半开玩笑的回答。

“不然呢?”他的笑容完全没有一丝温度,语气却仍保持得相当温和,“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的特助应该还是你吧?”

“是。”朱心语轻应了声,主动迎上他的目光,正要开口跟他报告上星期公司营运的状况,但他却很快地将眸光移开。

“先整理一份汇报给我吧,下班前放在我办公桌上,我自己会看。”淡淡地丢下一句,他甚至没有等她回话,便横过她笔直的离去。

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走远,朱心语黯然的垂下头,不禁在心中浅叹了声,低声咒骂着自己,都到这个地步了,她到底还想要挽回些什么?

想起几天前,自知闯下大祸的罗国安跟她解释了一切,说那天全都是因为他喝多了,加上找工作又四处碰壁,才会在心情极度不佳的情况下胡言乱语,请她别当真。

学长的话还言犹在耳,从他急切的语气中,她看得出两个男人之间深厚的友谊,也看出他对纪展勋的品行与人格百分之百的信任。

而她,这个与他最亲密的情人,却只是听了别人几句醉言醉语,便相信他就是这样一个卑鄙小人,把他过去种种的好全部抹杀,甚至固执地将他拒于门外。

思及此,朱心语疲惫的眨了眨眼,微微苦笑,心想,看来未来她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捧着一份厚厚的文件夹,朱心语悬着一颗心,前往总经理办公室。

走着、走着,她的心跳也渐渐加速,脑袋里也开始不断跳出许许多多问号。

这是他们分手后第一次单独相处,他会跟她说什么呢?还是……他根本没想过要在公司里处理他跟她的私事?

当朱心语踏进总经理办公室,只见纪展勋坐在办公桌后头,似乎正很专心地看着面前的一份文件。

“总经理,这是你要的汇报。”

“嗯。”他抬起眸来看了她一眼,“坐吧。”

取过她手中的文件夹,他的下巴朝沙发一努,接着开始看着手中的文件,没有再多看她一眼。

就这样,偌大的办公室内,只闻一阵纸张沙沙翻动的声音,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经过一段冗长的时间后,纪展勋抬眸望向她,平板地道:“你给我的这份业绩报告与当初公司所预期的数字相差甚巨,尤其是这一季的业绩,整个往下掉了百分之八,这是个警讯,你身为业务部主管,我希望你可以提出有效的止血方案,以预防业绩继续往下降。”

原来他要跟她说的……是这个?

对于横隔在两人之间的问题,他非但只字不提,更是连一点讨论的意思也没有,让她心中仿佛栽了个大跟头。

既然他只愿意跟她谈论公事,那她只有就事论事,不客气的回嘴了。

“总经理,对于追求不切实际的盈利评估,本来就会对任何一家公司的整个体质造成腐蚀效应,一味想当老大的结果,几乎等于为公司签下了失败保证书。依我看来,持续保持绩优,远比每年都争第一、成为业界龙头重要得多。”

朱心语面色严肃地与他交谈着,极力使自己的分析合理而冷静,完全不带一丝私人感情。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你那么会说话。”

“彼此彼此。”在他略显讶异的目光注视之下,她试着缓和激烈的口吻,“如果总经理没有其他的吩咐,我想先下班了。”

“等一等。”他唤住她。

“总经理还有事?”朱心语缓缓转过身,刻意武装起自己,尽力保持平稳的声音。

纪展勋拉开一旁的抽屉,取出一串钥匙。

那是她住处的大门钥匙,是在他们交往的第三个月,她特地送给他的神秘礼物。

但这串钥匙从来没有真正派上过用场,因为过去的几个月里,他们几乎形影,那串新钥匙便理所当然地成了备份钥匙,一直由他保管着。

“我想,我已经没有资格继续保留这串钥匙了。”纪展勋深吸一口气,平稳了一下心绪,将手中的钥匙递还给她,道:“现在是该物归原主了。”

他的话像是穿凿了朱心语的心,当她从他眸中看到冷淡如冰的目光时,她才骤然领悟到一件事实,他已经准备放弃这段感情了。

深深地吐了口气,纪展勋顿了一会儿,然后打破沉默。

“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或许你是对的,当两个人在一起,只靠爱情来维系是不够的。”从她的脸上收回依恋的目光,他长叹一口气,其中参杂着无奈与痛苦,“如果我们永远都无法填平彼此之间的鸿沟,也许再继续下去,也只会为彼此带来无尽的痛苦。”

“所以……我们真的结束了?”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想起她与苏世齐相拥的那一幕,纪展勋平淡的口吻中带着一丝怨怒,暗讽道:“对你而言,我不过是你用来消遣、解闷玩具,就算没有了我,对你来说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所以你就甩了我?”

“你又何必如此自贬身价?”他的笑容里有着一丝冷漠、哀伤和苦涩,“反正你的心从来也没有停留在我身上过,不是吗?”

他这般戏谑般的语气,让朱心语的心像被针刺了一下。

眼前的这个男人,他不再喜欢她了,那些他曾经承诺过她的话,现在也全都不算数了,他是真的不要她了……

这句话反覆地敲在她心头上,敲得她眼前发昏,四肢冰凉。她不明白,原本还对她充满情意的他,为何会在短短的时间内对她心冷至此,判若两人?

满满的虚空、痛楚、茫然在她心中激荡着,但也在下一瞬间变成了气愤、怨慰与自责。

早该知道幸福只存在她的想像中,她怎么会以为自己真的可以在他身上找到真爱、找到幸福?

她根本不该爱上纪展勋的,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好吧。”爽快地接过他手中的钥匙,朱心语点点头,视线投向别处,借以掩饰眼里痛苦的神情。“如果你坚持如此,我也不反对。”

就这么散了吧!他门的个性都太强了,谁也不肯轻易妥协,两人如果真的在一起,必然会使双方都受到伤害。

可是,此刻她的心情为何会如此低落?在她胸中乱成一团的感觉,又是什么呢?

只可惜,现在她已无力再一一追究了……

压抑着内心极度的哀伤,朱心语让泪水郁藏在心底,感觉浑身极为疲倦,她知道自己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否则她一定会随时在他的面前崩溃。

当她不带一丝迟疑的脚步转身离开时,纪展勋心中忽感一阵帐然,而在她关上门的那一刹那,他卸下了一再武装的防备,无助地一手掩着脸,倒在椅子上。

此刻,窗外开始下雨,而他仿佛被世界阻挡在这扇窗子里,让他只能感受到自己沉重的心跳,以及那不断在他胸中蔓延的痛楚……

尾声

幽暗的KTV中,不断传来一阵阵极富杀伤力的歌声,其声忽而一声高,忽而一声低,如泣如诉,充满了浓浓的哀怨。

“山盟海誓,咱两人有咒诅,为怎样你偏偏来变卦?我想来晓,你那会这虚华,欺骗了我,刺激着我……石头会烂,请你爱相信我,最后的结果还是无较诅,疑心下惊酒厚,狠狠一嘴饮乎干,上好醉死勿搁活……”

猛然听见最后一句歌词还被唱到严重走音,终于有人听不下去,忍不住抱怨了起来。

“天啊,这家KTV的隔音效果未免也太差了吧?再说现在还有人唱这么“复古”的歌喔?”

“唱老歌是无所谓,但老是像唱片跳针似的不断唱着这首歌,真是让人受不了。

这时,隔壁的包厢又传来了破锣嗓子般的歌声。

“啊……我无醉我无醉无醉,请你不免同情我,酒若入喉,痛入心肝!伤心的伤心的我,心情无人会知影,只有烧酒了解我……”

听到这里,在座的其中某个人听出了一丝端倪,颇为玩味的说:“咦,你们仔细听,这声音听起来挺像咱们公司里的女教官。”

“你是指业务部那位大婶级的‘剩女’?”那个终年乏人问津,严重滞销,永远嫁不掉的女人?

“听起来真的挺像的耶!”一个故意将耳朵贴在墙上的家伙,一脸讪笑的道:“尤其是鬼吼鬼叫那一段,跟女教官乎日在办公室里发威时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哩!”搞不好真的是她喔!

“女教官?大婶级的‘剩女’?”一道轻柔的软嗓扬起,微透着一丝好奇的问:“你们说的是什么人呀?”用这样的形容词会不会也太污辱人了点?

说话的,是刚从学校毕业,远从台南北上前来投靠哥哥,准备开始自食其力的社会新鲜人,纪筱熙。

微皱了一下眉,她收起始终保持的微笑表情,问道:“那个……女教官,是个不好相处的人吗?”

“何止?”只见某个碎嘴的人靠了过来,喳呼着道:“筱熙妹妹,你才刚来,有很多所秘辛你还不知道,总而言之,未来你在公司里必须特别注意一个叫朱心语的女人,她是我们公司业务部门的主管,个性一向孤傲自负,听说都三十几岁了,却连个男朋友也没有,好像还是个处女……”

“你们有完没完?”

骤然,一道具有十足权威的嗓音扬起,光是低沉、威胁的声调,就足以震慑住现场的任何一个人。

“我不记得今天是来参与一场批斗大会的,你们的交谈令我感到相当刺耳。”沉着一张俊脸,纪展勋一席冷冷的话,几乎把大伙儿吓得魂飞魄散。

他突如其来的严厉语气,令一旁的纪筱熙大吃一惊,她很快地抬起头来,看向她那个从不随便发脾气的唯一胞兄。

“哥,你怎么了?”干嘛突然发这么大的脾气呀?

“是啊,总经理,大伙儿也只是随意谈笑罢了,并没有别的意思。”

眼见一把无名火已经熊熊燃起,虽然起火点不明,但为了明哲保身,原本不断议论是非的一群家伙全都纷纷闭上嘴,极力缓和包厢内瞬间变得僵凝的气氛。

看见一张张对他又惊又惧的脸,纪展勋知道自己是反应过度了,但尽管他与朱心语已经分开有一段时间了,他还是见不得别人说她一句不是。

因为,这种无力保护她的挫折感会不断在他心中拨酵。

“我觉得有点累了,今晚的庆功宴我会买单的,你们好好玩吧。”他改以平缓的口吻说着,嗓音低沉而疲倦。

这让始终默默观察着他的纪筱熙不禁感到一丝疑惑,不明白一向沉稳冷静的哥哥为何会有如此反常的举措。

“那我也离开好了。”她笑道:“反正我今天才第一天到公司报到,这场庆功宴本来就没有我的份,就不好继续打扰罗!”

于是,纪家兄妹一同离开包厢,往柜台的方向走去。

当纪展勋正准备付帐的时候,一道熟悉的身影落入他的眼中。

“请问三一0包厢在哪里?”徐嘉嘉神色有些慌张的来到柜台前,急急忙忙问着服务生。

“嘉嘉?”纪展勋见到她后略感讶异,问道:“今天下班的时候,你不是说想趁着周休二日去垦丁度假吗?”

“总经理?”猛一抬头,看见是纪展勋,徐嘉嘉立刻扬起一抹苦笑,解释道:“我是临时接到朱姐的电话,因为不太放心,于是取消了度假,一路找来的。”顿了顿,她又道:“我在电话中听见朱姐似乎已经喝得烂醉如泥了,我怕她继续喝下去会出事,所以一接到电话就立刻赶过来。”

听完,纪展勋脸色一僵,心里已有数的他,陡然一个旋身,快步往公司同仁们聚会的隔壁包厢走去。

当大门被打开的那一刹那,他永远不会忘记眼前所见到的惊人景象。

“筱熙,今晚你一个人待在家可以吗?”

一手握紧方向盘,纪展勋一面观察着路况,一面与手机那头的妹妹说话。

“有什么不可以?”她都已经二十四岁了耶!“与其考量我一个人待在家里安不安全,我倒是挺担心你能不能一个人搞定刚刚那个女人。”

想起刚才混乱的一幕,纪筱熙不禁莞尔。怎么也想不到,哥哥会在看见一个醉倒在地上的女子时,便误以为她已经休克,当场心急的想替对方做人工呼吸,却……

由那一幕太过于惨烈,不是一般人可以镇定的欣赏完的,因此她放弃了直击的机会,但听见哥哥爆出一连串如雷般的咆哮声时,她大概猜得出来,那个女人对他做了什么好事。

这时,电话的另一头又传来女子吵闹的声音。

“纪展勋,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以为没有了你,我的世界就天崩地裂了吗?呕——我才没有这么……呕——窝囊……呕——”

紧接着是纪展勋惊慌失措的破口大骂。

“笨蛋,别抓我的头发!该死的,你扯我的裤子想做什么?朱心语,我警告你别乱来喔,你敢吐在这里给我试试看……啊——”

听见那一串有如鸡飞狗跳的声音,为了不增加哥哥行车安全的负担,纪筱熙决定赶紧收线。

“哥,虽然我不知道你之前究竟对人家做了什么,害得人家喝得这么醉,还在看见你的时候当场哭得浙沥哗啦,但是,个人造业个人担,你今晚就好好照顾我那未来的嫂子吧,不必担心我了,明天我们在公司碰面罗。”

匆匆与妹妹讲完电话之后,纪展勋一脸铁青的瞪着身旁的醉鬼,道:“你若想骂我,就先一次吐个干净再骂,别一边骂一边吐,我就在这儿,不会跑掉!”

“你还消遣我?”朱心语一听,更是急怒攻心地思索着更残酷的字眼来对付他。

“我朱心语真是倒了八辈子的楣,当初怎么会瞎了眼,爱上你这,没心没肺的坏家伙!”

“我没心没肺?”无端受气,他反唇相稽,立刻回敬了一句,“是谁先脚踏两条船?”

咦,他那怨怒的指责语气,摆明了就是……

“你怀疑我劈腿?”

“我用不着怀疑!”纪展勋低声诅咒了一声,觉得沮丧又绝望。“我都已经亲眼目睹你跟别的男人卿卿我我了。”

“喔,是吗?”她驳斥蓿,带着质问的语气道:“什么时候?什么地点?跟什么人?你说啊!你说啊!”

“你还想否认?”他严酷地问:“那你告诉我,某个星期日早上,你和谁碰过面?”

闻言,朱心语愣了一会儿,一时竟然无话可答。

“想起来了?”瞧她那副心虚的样子,教纪展勋看了就有气,“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就算想偷吃,也要懂得擦嘴啊!”

那一天,他才刚下飞机,兴匆匆的拿着从国外带回来的求和礼物,打算给她一个惊喜。

怎知就是这么巧,让他在无意间撞见她与那个姓苏的家伙一同亲密的用餐,席间两人看似亲昵热络,非但如此,她还大方的让对方握着她的手,而真正教他气结的是,她竟主动对那个男人投怀送抱!

“原来……我和苏世齐碰面的那一天,你已经回来了?”过了似乎有一世纪那么久,她才重拾她的声音。“你来找过我?”

“很不凑巧吧?”纪展勋冷冷的一笑,“差一点就破坏你们的好事了,是吗?”

听到这里,朱心语也酒醒了大半,脑子里慢慢理出一些头绪。

纪展勋以为她与前一段感情至今依然还未画下休止符,以为她还是无法抛开对苏世齐的眷恋,因此当那一天他撞见了她与苏世齐尽释前嫌的那一幕时,自然感到相当不是滋味,认为自己被愚弄了。

“我没有斯德哥尔摩症侯群。”她说得一脸正经。

他却听得一头雾水。“你说……什么症候群?”

“我没有自虐与被强迫方面的病症。”朱心语摇头叹道:“那一天我与世齐只是偶遇,他也为他曾经做过的许多伤害我的事郑重的向我道歉,希望我们之间还可以是朋友。”

随着她乎缓地、巨细靡遗地娓娓道来时,车子也已经驶抵她居住的公寓外,于是她自行打开车门,准备下车。

纪展勋却在这一瞬间拉住了她,不让她离开。

瞥了一眼他还紧抓着她不放的大手,朱心语以挑衅的口吻问:“纪总经理,请问您还有何指教?”

“那你怎么说?”他一双锐利的眸子直视着她,又问:“难道你还想和那个跟垃圾一样的男人继续当朋友?”

“冤家宜解不宜结。”故意不理会他那一脸寒霜的表情,朱心语以坚定的语气为前任情人澄清道:“况且,世齐已经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也绅士多了,他会是个很好的朋友。”

“那才真的有鬼!”纪展勋冷哼一声,口气十分不以为然,“我根本不相信那个姓苏的家伙对你已经没有任何企图,他绝对不是那种会笑着祝福前任女友的男人。”

那个家伙摆明了就是要把心语再度从他身边抢走,让他眼睁睁看着她再继续当那个男人的所有物!

“你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世齐才没有你想像的那样卑鄙,而且他就快要结婚了,婚后将长居海外,未来我跟他碰面的机会微乎其微。”话落,她有意浇他一盆冷水,“现在,你可以把手放开了吗,审判长?”

纪展勋依言放开了她,当她下车之后,他也跟着离开车子,随着她一同上楼。

“你跟着我做什么?”瞪着身后穷追不舍的男人,她没好气的问。

“我都被你‘糟蹋’成这样了,你不必提供浴室让我清洗一下吗?”好歹他也安全送她回家耶!

看他一身狼狈,朱心语自知理亏,只好放行让他进屋。

由于当初两人分手得突然,因此她这儿还留有一些他尚不及带走的干净衣裤,刚好可以让他换上。

“我没想到你还留着我的衣服。”递给她一杯咖啡,纪展勋颇为讶异的说。“我以为你会丢了它们,眼不见为净。”

“还好我没丢了它们。”她才不要看着已经分手的男友浑身上不只围着一条浴巾,光不溜丢地在她的家里乱晃。“你的衣服我已经拿去洗了,因为需要烘干,还要再等一下。”

“嗯,我可以等。”

就像他们热恋的时候一样,她会主动帮他洗脏衣服,而他则会煮三亚香浓的咖啡回报她。

只是,这回他煮的咖啡似乎苦涩了些。朱心语在浅啜了一口之后,便放下杯子蹙起眉。

“时间已经很晚了,你不用回去陪她吗?”

“什么她?那是谁?”

“我虽然喝醉了,但还不到神智不清的地步。”想起刚刚他与那名同车的年轻女子互动亲昵的模样,她的心里颇不是滋味,“既然一开始就喜欢那种年轻美眉,干嘛还来招惹我这位大婶?”

听出她话里浓浓的火药味,纪展勋下怒反笑,眼神更为温暖,而且闪现出一丝笑意。

“你吃醋了?”

“我、我为什么要吃醋?”仿佛承认这个事实令她感到很尴尬,她立即驳斥道:“我没有丧失记忆,我记得我们早就已经分手了。”

“有吗?”纪展勋状似无辜地问,开始大打迷糊仗,“我怎么不记得我有说过要跟你分手这种话?”

“你……你想耍赖?”好个厚颜无耻、说话不负责任的坏男人!

“没办法,有些人对我而言就像不可或缺的空气,失去的时候才知道她的重要性。”一抹慵懒、性感的笑在他唇角扬起,让他的面容变得无比吸引人。

“而你,就是我活下去最重要的凭借。”

此刻,他的声音极为温柔,眼神更是暖得醉人,但是……他干嘛突然又对她讲这些恶心巴拉的话啊?

“你是想继续让我吐在你身上吗?”朱心语话中有刺地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油嘴滑舌?”恶不恶心呀?

对于她的嘲讽,他不以为忤,为了挽回幸福,就算是要他昧着良心说一些恶心死人不偿命的情话,他也会说的。

“常听人家说,喜欢是淡淡的爱,而爱是深深的喜欢,难道你对我不是这样吗?”他用眼神诱惑她,“如果你现在跟我求婚,我会答应喔!”

“纪展勋,你是不是脑残了?”

一个男人开口要求女孩子主动求婚,这已经很令人不齿了,最教人气结的是,他还要她跟已分手的前任男友求婚?

“你……你这个男人,还要不要脸啊!”说出这样的话,就连她都替他感到汗颜!

重点是,她于嘛被他牵着鼻子走,非得跟他求婚不可啊?

柳眉微扬,她竭力思索着足以产生杀伤力的字眼想对付他,这个时候,他却像是变魔术般,从口袋里取出一只绒布盒,并对她说出极具震撼性的宣言。

“如果你觉得难为情,我向你求婚也可以。”纪展勋性感的唇扬起一抹微笑,“这枚求婚钻戒是我很早以前就已经准备好的,和你分手后,我原本想将它扔掉的,以为这样,我就可以轻易地将你从我的脑海中挥去,但是,这么多年来,你早已经在我的心中生了根,怎么也拔除不了了,若真的将你从我的心中赶出去,我也不再完整。”

其实,他很幸庆他们之间发生了这场误会,若不是如此,他也不能更加确定她在他心中的重要性。

“所以,心语,你可以原谅我之前的莽撞,答应嫁给我吗?”他苦笑道:“身边没有你的日子,我成天就像个活死人,吃也不能好好吃,睡也不能好好睡,明明每天都可以在公司遇见,却不能拥抱你,这样的痛苦对我而言像是酷刑,很难熬啊!”

听着他充满深情的爱语,朱心语宛如置身梦境一般,又仿佛飘浮在云端,一度以为自己还没有洒醒。

她心里一直有个声音,让她想要相信,他现在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并非只是玩笑。

这个男人,他是认真的,他是真的爱她!

“可是……你已经有别的女人了。”

想起今天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的主因,朱心语鼻子一酸,眼泪又冒了上来,哽咽地指控道:“我知道今天的那个女孩,我看过她,你的记事本里还放着她的照片,你们……呜……你们……”

“嘘——别哭,那是你误会我了。”

摊开双臂,将哭红了一双眼睛,惹人怜爱的小女人拥入怀中,纪展勋忍不住笑叹了声,在她耳边低语。

“她姓纪,是我的亲妹妹,纪筱熙。”他提醒道:“记得吗?她是我们公司的新进员,今天第一天上班,我以为你已经注意到了。”

“咦?”朱心语愣愣地抬起头,泪水仍在眼眶里打转。“真的吗?”

“我从来不会对你说谎。”

话落,他看着她微张的小嘴,不等她回应,旋即狠狠地吻住她,以最热烈、最激情的方式,把她所有的疑虑全都吻去。

一吻既毕,他将额头轻轻抵着她的,真诚的嗓音诉说着情意。“就让我们白首偕老,永远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朱心语笑而不答,缓缓的将头靠在他肩上后,小嘴里轻语呢喃,使他必须俯下头来,才能听见她温柔的回应。

“我,朱心语,选择你纪展勋做我的丈夫。从今天开始,无论是好是坏,是贫是富,生病中或健康时都相依相偎,直到生命结束……”

[全书完]

注:文中的歌曲“酒后的心声”,作词者:童皓平

后记 绮绮

终于……终于又写回我最爱的现代稿了。

阔别一年,再度写回现代稿,其实一开始挺不适应的,在努力越过“古代稿惯用语句鬼打墙”的瓶颈之后,我总算又恢复现代人适用的语句,战战兢兢的完成这部作品。

这一次的作品与我之前所写的现代爱情故事,在描述故事的手法与风格上应该会有一些些转变,至少我是这么认为啦,希望大家会喜欢罗!

另外,如同我曾经在部落格里向大伙儿透露过的,《桃花桃花几月开》这个故事里,有部分的桥段与情节是真人真事改编的。

譬如女主角朱心语在高级餐厅发生的严重“意外”,还有男主角第一次与女主角爱爱,却不幸惨遭踹下床的事件,都是真实的事。(纪大哥,我对不起你,你红了。)

但最让我大开眼界的,还是婚前的纪大嫂居然有搜集与研究情趣用品的癖好。

朱心语:我哪有搜集啦,就跟你说是人家送的。

绮绮:可是满满的一大箱耶,也太惊人了吧?

纪大哥在一旁猛点头,同样一脸狐疑。

朱心语:我也有想过要清掉啊,可是要怎么清嘛?我们家大楼的管理委员会规定,家家户户都要做垃圾分类,像这种……(突然拿出一支造型逼真的“大只佬”)要怎么分类啊?是可回收的塑胶类,还是一般垃圾?

纪大哥:会动的丢一般垃圾,不会动的就丢塑胶类。

朱心语:(转身看向绮绮)是这样分的吗?

绮绮:挖……挖啊灾!(脸红心跳中)

朱心语:可是它们有些是全新的耶,连包装都还没拆,丢掉很浪费……

这时一旁的绮绮忍不住暗忖。大嫂啊,这不是你展现女性节俭美德的时候吧?

果不其然,为了保有男人最后一丝尊严,纪大哥说话了。

纪大哥:那把已经拆封的处理掉,没拆封的假XX全都送人,剩下的情趣小物我们就留着自已用。

朱心语:那可不可以留一支给皮皮玩?

纪大哥:你还想让它玩?拜托喔,你也不想想,每次家里有客人来的时候,皮皮老爱咬着那东西出来献宝,你要我怎么跟人家解释啊?

绮绮:(很认真的点头)大嫂,这是个问题,让小狗玩“哪玩意儿”实在太变态了。

于是在我与纪大哥的极力规劝之下,皮皮终于有了属于它的正常狗骨头玩具,而那些五花八门的情趣用品也逐渐被清空了。

最后,我忍不住猜想,当资源回收人员在垃圾桶中看见“大只佬”时,脸上会是怎样的表情呢?

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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