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古巴往事>第51章 Chapter 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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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银黑色的雪佛兰在阳光下展示它那优雅无比的车身线条,白手套握住皮质方向盘旋转一百八十度,拐弯的时刻司机从后视镜里悄然打量后座的赛尔乔,他从未见过他的脸色会如此苍白。这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儿此际微抖动腿,额间冒汗,将不安与紧张写在脸上,但好在黑帮世家出生的他已经经历了足够多的危机,仍能保持基本的淡定。

  可司机就觉得有些胆颤了,目的地居然在如此偏僻的地方,当车拐进幽暗的巷子时,被一拥而上的黑人小孩挡住了去路,他连按喇叭驱逐却收效甚微。

  “先生先生!行行好吧!”赛尔乔瞥了一眼外面敲打玻璃的孩子,换了往常他会吩咐司机直接开过去,但他今日却异常有耐心,并未催促,就让车缓慢地向前龟速移动。

  只是他将手放进了西装的口袋里。

  “先生。”司机转过头来,“需要......”

  话语刚落,砰的一声车窗玻璃爆开!一枚子弹擦着司机的面部划过,带着一道血痕砸在另一扇车门上。霎时孩子们惊声尖叫,四散而逃,司机从前座跳起来把赛尔乔护在护在身下,掏出手枪就对子弹来处进行射击。

  可他将将才射出一发子弹,另一枚子弹就从后而至,没入他的肩胛骨下,他闷哼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就此不起。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赛尔乔意识到等待多时的业已来到,他狠厉地微笑,推开司机的尸体,打开车门迅速溜下,持枪朝僻巷的深处跑去。

  子弹追随而至,在地上打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火花四溅,赛尔乔边跑边向后宣泄火力。可来人的枪法实在高超,单枪匹马的他肯本不是对手,子弹划伤他的小腿,让他差点踉跄摔倒。

  “该死!下这么狠的手吗?”

  由于愤怒他双眼发红,啐了一口,远处的枪声变为急促的突突突声,他又开始仓皇躲避,在躲进一道门廊时赛尔乔脸色惨白,勾起唇角喃喃自语:“居然不用左轮了吗?也太看得起我了。”

  在经历最初的恐惧后赛尔乔现出疯狂的一面,他笑得面目扭曲,竟将目光投入到瑟缩在墙角的孩子们身上。他随手抓了个孩子挡在自己面前,持枪一步一步朝后退去。

  孩子尖锐的哭声中,报废的汽车燃烧起熊熊火焰,西蒙扛着“芝加哥打字机”,面容冷峻地从烟雾中走来。

  他仿佛手持镰刀的黑衣死神,脚踩生命的细线,一步一步朝赛尔乔走来,灰色的眼睛里杀意四射,气势凛冽到周围的空气都降至冰点。

  “嗨,西蒙。”赛尔乔调皮地向他打了个招呼,说:“你也太不友好了。”

  “用得着吗?”西蒙目光只在那孩子脸上轻轻一扫,再度将枪口对准了赛尔乔。

  赛尔乔冷哼轻笑,挑起一边眉毛,将哭泣的孩子往边上一扔:“你说得对,用不着。”

  他摆出射击姿势,然而在面对汤姆逊冲锋枪那骇人的枪管时,他无奈地耸肩,认命般地将枪口垂下。

  他摇头苦笑:“我们之间终会有这么一天。”

  “你明白就好。”

  赛尔乔嘴角抽搐,高傲地抬头,闭上眼睛迎接既定的结局。下一秒,他听到冲锋枪上膛的声音。得了,他在心里想,挨上一回汤姆逊冲锋枪,也不枉为黑手党的身份了。

  砰!意识在刹那间因为剧痛而濒临昏厥,他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地上,恍惚中他看到西蒙走来蹲到自己面前,冰凉的手在自己的脖颈间摩挲片刻,扯走了那把钥匙。

  他再度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胸闷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他挣扎地坐起,扯开破烂焦黑的西装,露出里面的防弹背心。

  “他妈的,差点死了。”他啐了口血水,擦拭嘴角的血迹,颤巍巍地爬起来,捡起自己的手枪跌跌撞撞地走出巷子,随便拐进一家酒吧,用枪指着酒保的脑门说:“我需要打个电话......另外。”

  他摇了摇发昏的头,“给我来一杯自由古巴。”

  火焰燃烧后的雪佛兰车只剩下漆黑的骨架,哄闹的孩子不复踪影。西蒙伫立于阴暗的角落,冰冷的瞳仁里映照出赛尔乔离去的背影。

  哈瓦那的夜幕降临,霓虹灯在革命之火下露出不再刺眼的萎靡光芒。

  当约瑟走进梅耶·兰斯基位于酒店顶层的总统套房时,他提高了黑手党的常规礼仪,径直走向这位教父,单膝跪在他面前,握住他的右手,吻在他那苍老的手背上。

  “我说的没错,他的确背叛了您。”约瑟低垂头颅,睫毛在灯光下微微颤动,梅耶俯视他,发自内心感到鄙夷。他厌恶背叛者,无论是背叛了谁。

  可他现在需要用到他。

  “那么,我亲爱的约瑟,告诉我,克丽丝是否已经投入了他的怀抱?”

  “没错,先生。她已经将钥匙给了丹泽尔先生。”

  “也就是说,现在他拿到所有的了。”梅耶微笑,将目光投向一边坐在沙发上抽烟的赛尔乔,“干得不错,赛尔乔。”

  赛尔乔慵懒地转过头,露出戏谑而古怪的笑容:“亲爱的教父,他用的可是冲锋枪。”

  “这说明他认为时机已经成熟了。”梅耶满意地点头,踱步在落地窗前。雪茄的烟雾缭绕在暗蓝色的背景里,他思索后望向站在一旁的约瑟。

  “你做的也不错,至少你明白什么叫做‘弃暗投明’。西蒙不会回来了,赌场的业务就交给你吧。”

  约瑟恭顺地欠身道谢,梅耶再度移开了目光,转身看向幽蓝的墨西哥湾。

  “他迟早会来见我的,我要他心甘情愿来见我。”

  伊森回望马拉贡海滨大道上的豪华酒店,隐匿在一处电话亭下。

  “有没有受伤?”他关切地问。

  “没有,一切顺利。”

  伊森勾起唇角,“我想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见我了。”

  “现在就去?”

  “不,联合会最近被警察盯得紧,我也被列入了暗杀名单,这回他们可不会管我是不是美国人了。”伊森无奈地叹气,“另外,他也开始怀疑我了。”

  “到了目前这种程度,菲德尔的胜利已经是必然。”西蒙说,“你不需要再顾及到他,甚至可以脱离联合会。”

  听到伊森沉默,西蒙了然他心里的顾虑,于是说:“总归是要离开的,无论如何,他都会恨你的。”

  伊森难过地低下了头,“我明白。”

  “你只是需要时间。”

  “不,我想我并不需要。”

  他挂了电话,转身朝学校走去。十一月的风开始变得冷清,就如他的心情。他拐进棕榈树巷,看到那盘结虬曲在墙壁上的牵牛花藤,想起一年多前雨夜里疯狂的自己。

  他亲手开启了两个人之间的故事,却要亲自断掉他。这是他的幸运,也是对他的惩罚。

  伊森抬眼望向三楼那亮着暖黄色光的窗户,仿佛能看到安德烈坐在书桌前读书的模样。他喜欢他静默的时候,柔和的光芒下他凝神思索,一呼一吸都若海浪拍打他的心壁。于是他再度迷醉在对他的心驰神往中,以至于等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居然已经半吊在三楼的窗户上。

  他在内心惊叹自己的攀爬技术如此之好的时刻,又尴尬地面临教授默然不语的冷淡眼神。

  伊森傻乎乎地笑了出来,轻轻敲了敲玻璃。

  “让我进去。”他说。

  安德烈缓慢现出笑意,摇起了头。伊森撇撇嘴,就想自己开窗,可教授走了过来,打开窗户直接捧起了他的脸。

  伊森含笑问:“做什么?”

  “吻你。”安德烈蓝眸莹莹,贴上了伊森的唇,舌尖灵巧地钻了进去,扫过牙列,搅起一荡湿漉漉的情欲,伊森被吻得浑身发软,撑在窗台上的手快要支撑不住。

  安德烈吻得炽烈而缠绵,一只手顺着伊森的胳膊缓缓向下,覆盖在他撑在窗台上的手上。

  他拨起了伊森的一根手指。

  伊森猛地睁大眼睛,就欲低头看,却被安德烈摁住头再次吻上。

  “听话,好孩子,听话。”安德烈轻声嘤咛,撩人得让伊森颤栗,而他此刻又翘起了伊森的第二根手指。

  伊森向下坠了一坠,只好用另一只手去抓窗棱,却被安德烈一手挡开。

  片刻惊诧,他终于知道安德烈在做什么。

  他在怨恨自己,没错,虽然他总是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伊森在心里无奈地笑,这个人就连生气都如此特别,特别得要人命。

  “亲爱的,我快掉下去了。”

  伊森灰棕色的瞳仁里流出些许不明的涓流,卷翘的睫毛倒映屋内亮晶晶的灯光,身形已经快要挂不住,在夜风里摇摇晃晃,搅起丛丛牵牛花的藤蔓。

  “是吗?”

  安德烈俯下身,一手在伊森脸上滑来滑去,一手却用力摁在伊森支撑身体的手指上。伊森吃痛,却依旧保持戏谑的微笑,逐渐泛起痛楚的嫣红的脸庞让安德烈很满意,于是他又亲吻了他。

  “你想让我掉下去?”伊森问,“如果是的话我可以放手,表演给你看。”

  “好。”安德烈抬眉,耸肩说:“放手吧,我看着。”

  伊森暗道这人好狠的心,摔下去不残也得断几根骨头,但人类有时就是很奇怪,箭在弦上的时刻对于潜在危险的恐惧心会降低到微不足道的地步,反而让自证性的莫名勇气攀上巅峰。于是伊森衔着股冰冷的微笑,在安德烈淡漠的凝视下,松开了手。

  身体下坠的刹那伊森迅速换上另一只手去攀附窗台,没想到居然被安德烈察觉,猛地拍开他想要挽救自己的手,他惊叫一声,在以为自己真的要掉下去摔个半死的时刻,一把被教授揪住了衣领。

  教授单手支撑起他全身的重量,手腕上肌肉尽显,青筋直爆,整个人都在因为过于用力而颤抖。

  “看,你还是在骗我,你并不想表演给我看。”安德烈失望地说。

  “因为我还不想死,你也不愿意我死。”伊森在空中蹬腿,笑得得逞,露出明晃晃的白牙。

  “你觉得这样很有意思?我可以随时放手。”

  “你不会的,亲爱的。”

  “你是打算在我这边证明什么吗?“

  “没什么好证明的,我们彼此心知肚明。”

  “你很有信心。”

  “难道不是吗?”

  安德烈耸肩,露出无所谓的表情。随即他的眼睛又朝旁边望了望,收回来时便化为冰冷的笑意,伊森突然打了个寒颤。

  “伊利亚。”

  “嗯?”

  “我对你,第一眼是爱情,最后一眼也是,每一眼都是。”

  “不错,还有心情说情话。”

  安德烈表现出受用的模样,将自己映在伊森雾蒙蒙般的眼眸里,冲他微笑,缓慢地用力,有想将伊森拉回来的架势。然而就在伊森欣欣然毫无防备的情况,他突然松开了手。

  一声惨叫划过夜空,窗户啪的一声关上。干脆果决,没有一丝犹豫。

  伊森猛地睁开眼,干呕着摘掉身上腐烂的果皮和树叶,垃圾车里爬出来,驱赶嗡嗡挠挠的蚊蝇,恨恨地朝三楼比了个中指!

  “该死的俄国佬!”

  “见鬼的大伊万!”

  伊森骂着骂着,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满眼是泪,不知道为何觉得这一摔心里十分痛快,安德烈毅然决然松手的模样简直帅呆了,性感到让他在下面大喊大叫起来,疯疯癫癫的模样让垃圾车的司机以为他患了失心疯。

  “安德烈!”他叫:“安德烈!”

  “我爱你!”

  “你把我扔下楼,摔进垃圾堆里我也爱你!”

  “我永远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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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汤姆逊冲锋枪是黑手党的最爱,因为其发出的声音特别像键盘的声音,所以又名“芝加哥打字机”。

  “第一眼是爱情,最后一眼也是,每一眼都是。”出自纳博科夫《洛丽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