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古巴往事>第30章 Chapter 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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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约瑟把安东尼奥和奇奇带到自己面前时,西蒙惊讶地发现安东尼奥这张脸他见过,当然,安东尼奥很明显对他也存有印象。但那诧异的眼神很快就被汹涌的怒火所替代,安东尼奥紧紧搂着惊吓不已的奇奇,尽管他那能拿枪的手已经被约瑟残忍地撇断,腕部肿胀成骇人的血红色。

  他后悔自己在运河边呆得时间太长,以至于等自己回到家时才发现奇奇已经在黑手党的“照顾”下度过了战战兢兢的一整个下午。女孩儿根本说不出话,脸上残余着巴掌红印,颤抖地被围在中间,无声地落泪。可在场的黑手党却说打她的不是他们。

  “是妓院的老鸨。”约瑟在把愤怒的安东尼奥挟制住后说,“她让她到了大霉,凯特小姐发了脾气。而我们可都是绅士,从来不打女人。”

  西蒙坐在酒店顶层套房里的高级真皮沙发上,抿下一口加冰的威士忌,看到这两只苦命鸳鸯紧紧抱在一起,眼中并没有祈求怜悯的意味,仿佛在找机会做最后的挣扎。他饶有意味地勾起唇角,放下了酒杯,站起了身。

  “好了,拥抱结束。”

  他话语刚落,约瑟和另外一名黑手党就把两人生生分开,奇奇尖叫地想要去抓住安东尼奥,可她的声音太过撕心裂肺,让西蒙不悦地皱起了眉头。于是“绅士”的黑手党无奈之下只能从后捂住她的嘴,让她做无声而绝望的挣扎。

  那双眼睛流下惊恐的泪水,安东尼奥心碎了,在这里,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渺小与无力。

  西蒙轻轻转动自己中指上的铂金戒指,不甚明显的雕刻被转向了内侧。他缓步走到安东尼奥面前,冷眼注视他。

  约瑟从后钳制住了安东尼奥,叫他跪在地上。面对西蒙浑身散发出的恐怖威压,安东尼奥没有丝毫胆怯,他死死盯住他那双灰色的眼睛,好像自己的目光能化作利刃,将眼前的人剖开。

  西蒙笑了,不是玩味的笑,而是一种近乎于纯真,带有真心实意的喜悦的笑。这让安东尼奥顿时疑惑不已,他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人似乎和伊森有仇。可他的思维来不及厘清,他的下颌就被西蒙冰冷的手所抓住。他抓得很用力,叫安东尼奥的皮肉开始发白。

  他好像在端详安东尼奥似的,西蒙左看看右看看,最终忍俊不禁笑了出来。

  “不错,不错。”

  他满意且诡异的笑容让安东尼奥浑身发寒,但他此刻却不能显露丝毫的怯懦,因为奇奇那双婆娑泪眼已经无法从他身上移开。安东尼奥看向西蒙,从他手里挣脱开,咬牙说:“是我私自带走她,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你先放了她。”

  “你觉得你有和我协商的筹码?”西蒙轻笑。

  安东尼奥脸涨得通红,狠下心说:“至少她为你们带来过利益,你们不该这么对她。”

  西蒙直起身,挑起一边眉毛,说:“你也知道她会为我们带来利益,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但你看到了吗?哈瓦那的高楼大厦,每一砖每一瓦,可都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努涅斯同学,你应该感谢我们,为什么要和我们作对呢?”

  西蒙轻笑两声,转身看了一眼被捂住嘴脸憋得通红的奇奇,眼中没有任何情绪。良久,他拿出来那把随身携带的左轮手枪。

  在场的约瑟知道好戏要开始了,他不自觉地勾起唇角,准备好欣赏接下来的一切。

  西蒙掏出手帕擦拭银色的左轮手枪,以一种优雅的姿态对准安东尼奥举起了枪。他唇角衔着畸形的笑,并没有急于扣下扳机,而是望向那名压制住奇奇的黑手党。

  两人交换一个眼神后,西蒙打开了手枪保险。

  几乎就是在刹那间,被约瑟死死摁住的安东尼奥迎接了他人生中永生无法忘怀的悲惨一幕。他在做好死亡的准备中听到一声枪响,却迎来的是一道温暖的怀抱。他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看到奇奇抱住自己,艰难地挂在自己身上,妄想可以停留久一些。

  从她瘦削的背后涌出一股股滚烫的鲜血,这血液刺痛了安东尼奥的眼睛。他发出痛苦的嘶吼,挣脱约瑟的挟制,将口吐鲜血,浑身颤抖的奇奇抱在了怀里。在巨大的悲痛中他根本哭不出来,只能发出难听的喑哑,无声的呼唤眼前绝望而又深情凝望他的女孩儿。

  “不……”他艰难地举起手,捧住奇奇那濒死前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的脸。

  “其实……我不叫……奇奇……我叫费尔明娜……路易斯……”

  奇奇流下泪水,“我有……自己的……名字……”

  “费尔明娜,多好听的……名字……我会记住……”

  安东尼奥泣不成声,不住抹去奇奇脸上的眼泪与鲜血。女孩儿伸出手抓住他的胳膊,漂亮的眼睛里涌出毫不掩饰的爱意。

  “我不能……长大了……但我爱你,安东尼奥……我爱你……”

  是的,我爱你。奇奇在心里呼喊,美好的蓝图是因为有你才值得期待,但因曾有过美妙而幸福的憧憬,比起在泥淖中麻木地死去,此际在你生命中留下我的痕迹,已经是我的奇迹。

  安东尼奥再也无法忍住自己的悲痛,他俯下身吻住了奇奇那单薄的、在血液的浸润下鲜红如玫瑰的唇。这一刻,他无比憎恨自己先前的矜持,无论她有没有长大,他都应该无所顾忌地去吻她。因为爱并不在于年龄,不在于身份,而在于心。

  奇奇,不,应该是费尔明娜的身躯最终瘫软在了她心爱的男人怀里,她没能在这世界上留下什么值得称颂的东西,但她在一个人心里刻下了永不能磨灭的印迹。她得到了最珍贵的爱,微笑凝滞在稚嫩的脸上,她将年轻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这个绝望而幸福的夜晚。

  西蒙含笑地欣赏这幕精彩的戏剧,可这笑容里并没有丝毫得意或者喜悦,甚至有微不可察的悲伤。于是当安东尼奥最终抬起头来看向他时,他猛地迎上那目光,竟然有些失态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被那双眼睛给震撼到了,因为这种仇恨的目光他曾经也见过,让他心悸,却更让他心痛。但他立即整理神色,看向约瑟以及另外一名黑手党,两人得到指令离开了房间。

  他走到安东尼奥面前,蹲下身注视他,“你看,我向你证明了,她有这么爱你。”

  “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么残忍的事。”安东尼奥的声音震颤不已。

  西蒙目光刹那间变得忧伤,以一种剖白心意的容不得半点怀疑的真诚语气,轻声说:“也许你并不会相信,我并没有杀人的癖好......甚至可以说......”

  西蒙自嘲地笑了笑,为自己的多言,他面容再次变为阴狠,一字一句地说:“不过,这回我倒是很愿意。你问我为什么?只不过是为了让你记住这一切。”

  他蹲下身,凝视安东尼奥的眼睛。

  “看我,看看我这身衣服,记住我的身份,记住黑手党在这里所做的一切。”

  他再次抓住了安东尼奥的下颌,神经质般地强调:“记住你此刻的仇恨!记住你对我的杀意,记住这一切!”

  酒店里发生一切在哭泣声中结束了,而在大学外守候的艾利希奥最终等来了蕾梅黛丝,但来的并不是安德烈而是伊森,他没有多问,只是解释了胡里奥等学生干部们打探到的消息,黑手党扬言要在圣玛利亚海滩处决偷窃者,他们心猜可能是针对安东尼奥的行为。

  “那里有很多美国和加拿大的游客,他们将其视为一种即兴节目。当然,这也是黑手党宣扬自己在古巴的安保能力的一种好方式。”胡里奥当时对艾利希奥如此说。

  “放心。”伊森在车上拍艾利希奥的肩,“等我们到了那里,你和蕾梅黛丝把围观的人群弄乱,我趁机把安东尼奥救出来。”

  “太莽撞了!”艾利希奥瞪大了眼睛,扭转方向盘说:“那可是黑手党,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伊森调皮地眨眼,说:“你不是也看过我杀人吗?你觉得我的训练怎么样?”

  艾利希奥想起伊森刀起刀落时的凌厉,心中升起一股希望,没准真还能行,毕竟梅梅已经在后车座上起哄了。

  “我会给那些美国佬好看!”梅梅举着枪,颇有种上战场的架势。

  可当他们来到圣玛利亚海滩时,却惊讶地发现昔日满是游客的海滩上空无一人,只剩柔软的沙子在月色下明晃晃地闪耀洁白的光芒,棕榈树伴随海浪发出风的声音,粼粼海面上漂浮着一艘游艇,他们躲在一个倒塌的遮阳棚后,看到游艇甲板上跪着的安东尼奥。

  只有安东尼奥。

  蕾梅黛丝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因为隐现在月光中的安东尼奥的悲痛神情叫她瞬间意识到另外一名女孩儿的消逝。她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哭泣的声音。而艾利希奥,紧握拳头,由于愤怒脖颈上的青筋快要撕裂。

  而前方伊森冰冷的神情,则隐匿在暗处。就在三人在遮阳棚后轻声商量该怎么实施援救行动时,他们猛然发现身后黑暗的海滩中有一道身影急速向他们本来。那人一袭黑衣,压低了身子,三人在诧异之下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已到眼前。

  “是我。”

  安德烈压低了声音,目光凛冽持枪而来。他此时穿着黑色衬衫,衬衫外绑有灰银色的皮质背带。背带上绑有匕首等利器,连接到腰间,勾勒出他无比完美的精壮身形。他挽起袖口,胳膊上的肌肉线条宛古希腊的雕塑。黑色长裤上也绑有各式各样的武器,不同于往日的温柔和煦,他此刻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危险与死亡的气息。

  这就是克格勃,全球顶级特工克格勃应该有的形象。

  月光落在他脸上,雪白的肌肤配上阴鸷的眼神宛若暗夜里的吸血鬼。在蕾梅黛丝和艾利希奥被他这副模样给吓到之时,伊森在心里疯狂叫嚣,太性感了!这背带也太他妈的性感了!

  就在伊森在脑海里疯狂幻想要让教授在床上也穿上这一套试试看时,教授直接掰过了他的头迫使他看向前面。

  “那边有没有你熟悉的人?”安德烈问。

  “啊?什么意思?”伊森吓了一跳。

  “你跟他们打交道了这么久,里面有没有那个叫西蒙·丹泽尔的属下?”

  伊森接过教授带来的望远镜,眯起眼睛看了看,认出了坐在安东尼奥身后的约瑟,点头说:“有,西蒙·丹泽尔追杀我时那个人也在。”

  “嗯。”安德烈点头,“那你就不用出手了。我来。”

  “为什么?他们有很多人!”

  “是啊,教授,他们有很多人!”艾利希奥在一旁也着急地劝说,安德烈只是送给了他一个安抚的微笑。

  “车上有外套吗?”安德烈问,他知道艾利希奥有在车上放外套的习惯。“有的话借我穿一下。”

  艾利希奥疑惑地朝后遁去,为安德烈拿来了外套,安德烈穿好后,卸下绑在大腿上的皮带以及枪支扔给伊森,说:“在这边等我,如果我半小时后没出来,你把他们两个人带回去。”

  他又看了一眼艾利希奥和蕾梅黛丝,“你们两个人无论如何都不准开枪,最好现在就离开。”

  “不,我们不走。”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安德烈知道劝说他们离开不现实,只留下了一句“记住你们的使命”就独身朝海边的游艇走去。他套上艾利希奥的黑色外套后凌冽的气势毕露,在月色下的背影英勇而倨傲,海风吹起他微长的棕发,步伐稳重而坚定。伊森心中诧异于他的勇气,但并没有很惊慌。

  他相信安德烈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