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弥月的三观遭受冲击的这几分钟的时间里, 雁轻那口气已经缓了过来,再看向弥月的时候, 整个人已经平静了许多。
“不可思议,”他问弥月,“是吧?”
弥月有些茫然的看着他,难得的手足无措了,“你说你和你哥哥,还有冬至……凌冬至, 都是……”
“对。”雁轻听不下去他结结巴巴的发问了。他打断了弥月的话,直接将他想要的答案捧到了他的面前,“我们都是一样的。我们都是同族,长辈们住在深山里, 后来山里出了事, 孩子们被分散送了出来……”
雁轻说不下去了。
他的话再一次被打断了。
院门被撞开, 上次见过一面的大狗像旋风似的冲了过来, 冲到一半儿,忽然发现了院子一角的假山石旁边正在嬉闹的两只猫崽,于是脚下来了个急刹车, 掉头朝着假山石冲了过去。
门外传来凌冬至的怒吼, “你要是再撞翻什么东西, 就别想着还能回家了,留在这里给人当看门狗吧!”
这是凌冬至的声音。
弥月就猜测这头大狗又是一次挣脱了狗项圈疯跑,果然等凌冬至进门的时候,就见他手里抓着狗项圈和牵引绳,一脸的气急败坏。
他一进院门, 视线就到处扫, 本来是想教训一下不听话的大狗, 结果一抬头看见了坐在廊檐下的两个人,不由得一愣,“大热天的,你们坐外头干嘛?”
虽然还不到十点,但这会儿可是盛夏,而且还是个大晴天。
雁轻微微一笑,“冬至,来,介绍一下,这是弥月,他很可能是……我们的弟弟。”
凌冬至也呆住了。
他和雁轻虽然早就盘算要好好试探一下弥月,但……这也试探的太快了吧?他才刚刚出场啊。
想一想他昨晚和傻狗在家里的排练……都白忙活啦?!
哈士奇本来智商就不高,能记住那么多的台词多不容易啊,足足背了好几天呢,结果还白背了?!
凌冬至看看他,再看看弥月,觉得这个弟弟真是……天上掉下来的一样。
三个人面面相觑,眼中都带着惊奇的神色。于雁轻和凌冬至而言,是数日来的疑问终于有了答案,而对弥月来说,则有种美梦成真的不确定感。
还是黑糖窜过来问了一句,“叔叔家的老虎呢?”
被凌冬至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说了句,“老虎今天不舒服,没跟着叔叔出来……你再瞎跑,我就让这个叔叔带老虎来咬你。”
弥月,“……”
弥月这才回过神来,多多少少有了那么几分回到人世间的真实感。
“你们……”他站起身,看看雁轻再看看凌冬至,只觉得一肚子的问题,却不知道该问什么。
凌冬至走过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这样的?”
“从小。我是我老师带大的,他认识我父亲,对我们这种情况,好像有一点儿猜想。”弥月说:“我们是亲戚吗?兄弟?”
“是兄弟,是同族的兄弟。”凌冬至与雁轻对视一眼,那些压抑着的感情好像都被“兄弟”这两个字给激发了出来。
凌冬至忍不住再一次抱住了弥月,雁轻也起身走了过来,跟他们抱在一起。
弥月的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
兄弟几个说起了各自的身世,话题一打开就收不住了。还是雁轻从公园前街的一家酒楼请来的厨师上门来做饭,才用敲门声把这几个泪汪汪的兄弟给分开。
雁轻领着厨师去了厨房,回来的时候带来了几条湿毛巾,给大家擦脸。一把年纪的人了,竟然还哭成这个样子,醒过神来了就觉得有些丢脸。
雁轻看看时间,对弥月说:“小六家的双胞胎上午有课,等下才能过来。”
弥月已经知道他有个双胞胎哥哥,是做兽医的工作。几年前结了婚,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
弥月算了算时间,有些诧异的问他,“不是才四岁吗?”
雁轻笑着说:“你以为上什么课?就是送他们去学游泳。”
他和小六都是山里长大的孩子,虽然小时候也跟着小伙伴泡过水塘,但严格说起来,连狗刨都不够标准。自己泡着玩还行,教孩子就得找专业老师了。
弥月有些期待的看着他,又问,“孩子……跟我们一样吗?”
雁轻摇摇头,“至少现在看,还是普通孩子。”
他有时候心里也矛盾,觉得孩子们和周围的人都一样,顺顺当当的长大也没什么不好。但有的时候又有些遗憾。
眼睁睁看着一种能力就此断绝,不会继续在后代里传承,于他们而言,也是一件有些惆怅的事。
“还有青树和青果。”凌冬至一边擦脸一边给他作介绍,“青树是当警察的,去年被抽调去了京城。他妹妹青果现在在西安,自己开了一家小厂子,生意还不错。她跟小六是前后脚结的婚,家里两个孩子,大女儿四岁,小儿子还不到两岁……都是普通人。”
弥月刚才听凌冬至说了,他们族里的女性是不具备这种能力的,或者说这种能力在女性族人的身上表现出了隐性的特征。青果的丈夫只是普通人,这种情况下,她的后代或许只是普通人,或许仍然携带着隐性的基因,直至几代之后,才会彻底消失。
弥月也终于想起了自己究竟从哪里听说过了“山神”这两个字。原来几年前他有一位同学毕业之后去了陕北乡下支教,在那里曾经遇到过基金会的人过去发放助学基金。这位同学曾经打电话请弥月帮他买书,电话里闲聊的时候就提了一嘴。
弥月怎么也没想到凌冬至设立这个基金的初衷,原来是为了寻找自己的族人。
“最初是这样想的,”凌冬至有些沮丧的说:“但这种事哪里是那么好验证的呢,这么些年也没找到一个……现在主要做的还是尽量改善山区小学的条件,至于找人……也只能看天了。”
停顿了一下,凌冬至又说:“就说你吧,我们一开始也是从黑糖这里产生了疑心,犹豫了好久,才下决心试探试探。”
弥月一笑,眼泪却扑簌簌的又掉了下来。他连忙又拿毛巾去擦,看的凌冬至和雁轻也跟着心酸起来。
旁边的黑糖听到它的名字,连忙凑了过来。
“哭啦?”黑糖颇惊奇的看看弥月,再转头,一脸佩服的看着凌冬至。
凌冬至,“……”
这熊狗子又脑补了什么?!
黑糖压着小碎步往他身边凑了凑,小声的提醒他,“这个叔叔家里有老虎。小七上次说的。”
凌冬至一头问号。
黑糖的五官都要挤到一起去了,满脸都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那你还惹他哭?!”
凌冬至张了张嘴,竟然觉得这个事儿不好解释。弥月确实是因为他的一句话掉泪的。但是……
凌冬至恼羞成怒,伸手在它脑门上拍了一巴掌,“老虎来了就拿你去喂!养了你这么久,也该有点儿用了!”
黑糖大吃一惊,它明明是好心好意的提醒他,怎么还要拿它去喂老虎?!
“你等着吧,”黑糖气咻咻的退开两步,“我回去告诉爹地!”
凌冬至冷笑,“你爹地听得懂吗?”
黑糖像挨了一棒子似的,眼睛瞪得溜圆,可怜巴巴的呜咽一声,“你……你又欺负我!”
弥月没忍住,笑了出来。
凌冬至无奈的摊手,“养这么一个傻孩子,还能怎么办?对了,它爹地就是我男朋友,下次有机会,一起吃个饭。”
弥月上次在“六七家”听黑糖说起“爹地”时,就猜到了。如今他大大方方说出来,反而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了。
旁边的雁轻笑着说:“我和他一样,也找了男人一起过日子。不过他出任务去了,要过些日子才能回来。”
弥月傻眼了。
他这一瞬间诡异的想起了林青山,想起了灵犀山上的光棍魔咒:一个老光棍,手底下带出来一群光棍儿徒弟。
到目前为止,唯一一个结了婚的陶天然后来还离了。
雁轻和凌冬至都被他的表情逗笑了。
“这么意外吗?”雁轻笑着问他,“还是吓到了?”
“不是,”弥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我现在也有一个……嗯,男朋友……你们不觉得太巧了吗?”
他这样说,凌冬至和雁轻也开始觉得好像是有些巧?
“或者不是巧合,”凌冬至说:“就是安排。老天就是这样安排的。它不想让我们这一族所拥有的能力继续传承下去吧。”
雁轻微微眯起了眼睛,“说不准还真是这么回事儿,小说里就是这么写的,超越了常理的能力,为天道所不容……就好比毒虫出没的地方,一定有解药。相生相克什么的,能力太惊人,老天爷就要琢磨怎么让它合理的消失。”
弥月笑了一下,又呆住了。他忽然就觉得雁轻的说法并非没有道理。
至少拿他来说,在之前的二十多年里,他既没有谈过恋爱,也从未对某一个人有过动心的感觉。
他甚至从来不曾觉得自己的生活里缺失了“感情”这一环。
如果不是意外的与荆荣纠缠在一起,他或许就那么光棍下去了——有意无意的打光棍,也是让神秘的能力不再传承下去的方式。
凌冬至出了一会儿神,笑着摇头,“行了,别胡思乱想了,我随口那么一说,说不定就只是巧合呢。天下大势,还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呢。再说就咱们几个人,三四个人吧,就能代表全族了?想多了吧?”
他转头望着弥月,“我这里还带了一些有关咱们这一族的资料,弥月,有没有兴趣看一看?”
弥月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竟然也挺合理的,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