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沙拉特旗爱情故事>第9章 9.黑山

  ======

  9.

  陈正被班布尔压得无法起身,他呵呵笑着,班布尔的体重让他想起家里的那只狗,雪白的,毛茸茸的,远没有班布尔结实的一只狗。

  一声清脆的口哨划散了陈正的回忆,他艰难地抬着脖子,两眼眯成一条细线,细小的缝隙里是个穿着蒙古袍的雄壮汉子,陈正呢喃道:“阿尔斯楞。”

  班布尔还想同陈正玩闹,它的舌头舔湿了陈正的脖子、脸颊,额头,它像个宠爱孩子的母亲那般关照草地上的陈正。陈正无力对抗充满母爱的班布尔,只好顺其自然躺平身体,直到阿尔斯楞呼唤班布尔的名字,陈正才有机会找到眼镜戴上,在看清阿尔斯楞的那个瞬间陈正从腰椎开始酥软,是被原始野性的美冲击过的战栗。

  阿尔斯楞换了最传统的蒙袍,袍子外面是一件精致的镶边绵袍,靓丽的颜色衬上阿尔斯楞这些日子被晒黑的面颊额外生出一些高贵不可侵的气质,陈正看呆了,他恍了下神,不过脑子地问:“你过来有事吗?”

  “嗯。”

  陈正理理头发,点点头,他已经后悔自己刚才问出口的那句话,于是转头说呼河老人多么多么好,给他准备了如何丰盛的食物,简直是天大的好人。

  阿尔斯楞站在原地,环着的手臂也渐渐松开,指尖对着地面,他问陈正在呼河老人家住着快乐吗,陈正心说这才刚待一个下午,他哪里知道自己快不快乐,于是胡乱点头说还好。

  “我是想说——”,“回来吃饭!”,呼河老人打断了阿尔斯楞想说的话,陈正追着声音看到呼河老人干瘦的脸上沾着一层油光,老人粗糙的手里端着一大盘炸的喷香酥脆的小鱼,他对陈正和阿尔斯楞招手,要他们快点进屋吃东西。

  陈正半路问阿尔斯楞刚才想说什么,阿尔斯楞笑了笑,“我是想问你愿不愿意去我那里住。不过,如果你喜欢呼河老人的家,住在这里也很好。”

  简直是天上下糖果,陈正绷着嘴巴,高兴劲全从那双眼睛透过镜片溢出来,他晃悠着胳膊简直想吼叫一声,“真的吗?!”

  阿尔斯楞点头。

  陈正深吸了口气猛地点头,“我要去,我想住到你那里!”

  虽然呼河老人是一位非常和善,十分值得尊敬的老爷爷,但他家里有位黄花大闺女,而且还是位让陈正有些心动的漂亮姑娘,他有些抗拒将自己生活化的一面原原本本展露给心上人,此刻的阿尔斯楞无异于救火的水,解了陈正的燃眉之急。

  酥脆可口的小银鱼不需额外的调料,只要最简单的盐和胡椒就能绽放最纯粹的鱼鲜味,陈正还是头一次吃这种外表白似透明的小鱼,他见阿尔斯楞和呼河老人倒了酒喝,自己隐隐有了馋意,于是也倒了一杯。

  香醇微辣的透明酒水像炮竹引线一样从陈正的喉头一路烧到胃里,他龇牙咧嘴地摇头,边咳嗽边笑。下巴上突然多出一抹柔软,阿尔斯楞递来一块方形的棉布手帕,陈正笑眯眯地接过去擦了擦。

  “你不会喝酒。”阿尔斯楞的语调是肯定的,陈正摆摆手,自嘲道:“不会喝不会喝,我们宿舍聚餐都是喝啤酒,还没喝过这么烈的白酒。你们厉害。”

  陈正有些醉了,他苍白的面颊上添了两分红晕,因为咳嗽呛出泪水的眼睛在灯烛下闪着湿漉漉的光。

  呼河老人吃了几条小鱼就一直在喝酒,老人面不改色一杯接一杯,甚至还能准确的讲述回忆里的细节,老人说有一年的冬天特别冷,也是阿尔斯楞陪他喝酒……

  陈正似乎看到一老一少端坐在床上,地上摆了两个炭盆,小姑娘睡着了,红扑扑的脸蛋像初升的太阳那样美丽。

  那一年的黑山遇到了近十年来最大的一场雪,呼河老人在几天前就察觉到天气的怪异,深冬时节竟然热得可以脱掉棉袍,爱美的年轻人甚至穿上了夏日里轻飘飘的短靴,他挨家挨户的劝告,告诉牧民要给羊圈加盖,但只有很少的人听进了耳朵。

  牧民认为自己的经验足够,往年也有这样反常的天气,但仅仅是多下两场雪的事,不会有什么问题,他们对呼河老人的劝告秉持着老年人杞人忧天的看法,认为呼河老人的胆子太小了。

  “后来呢?”陈正觉得呼河老人的这个故事一定与“吃人”有关系,他抱着毯子好奇极了。

  老人摇头,“没了,就是下了场大雪。我和阿尔斯楞帮忙清了几家人的雪。”

  陈正不太相信,因为身旁的阿尔斯楞紧紧皱着眉头,显然那年的回忆不是铲雪那么简单,但天色已晚,他们不好再打扰年迈的呼河老人,阿尔斯楞站起身示意陈正该走了。

  阿尔斯楞的营地就在离呼河老人几里远的地方,陈正惊讶自己昨天路过这里竟然没有发现这座敖包,看来人的注意力真是会自动忽视目的地以外的地方。

  班布尔亦步亦趋跟着他们,它蹦蹦跳跳欢快极了,陈正好奇阿尔斯楞不在的日子班布尔靠什么过活。那天阿尔斯楞说班布尔平时是帮牧民放羊,帮哪家牧民呢,呼河老人吗?

  “班布尔有自己的主人,我回来了他们会让班布尔回来找我。”

  “啊?”陈正有点惊讶,他看着班布尔,“呼河爷爷不是班布尔的主人吗?”

  “不是,班布尔的主人住在银蛇湾的对面,离这里不算远,如果你想看看,我们可以明天去。”

  陈正若有所思,他不懂为什么对面的人愿意让班布尔回来,但他想去银蛇湾的对面,“那太好了,我来就是要采风嘛。”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步行吹散了陈正的酒气,他浑浊的脑子随着越来越清晰的星星逐渐清明,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行礼还在呼河老人家,但回去取又要复走许久,就这样吧,没有行礼一身轻。

  阿尔斯楞的营地很小,像普通的农家小院,不过也是,他在沙拉特旗有那么巨大的一片草场,来黑山就是城里的时髦说法——度假。度假当然不需要张灯结彩、敲锣打鼓,一所小巧的漂亮房子与别致的风景就足够了。

  陈正掀开毛毡,鼻尖是浓浓清爽的柠檬香味,他仔细打量一圈,发觉屋内应该是被认真打扫过,就连边缝处的几个铁钉都被擦得闪闪发光,陈正诡异地觉得阿尔斯楞下午回家是为了打扫房间,早上没有邀请他同住也是因为敖包许久没被打扫过。

  虽然想法有点自恋,但陈正就是笃定。

  这样的肯定并非空穴来风,而是源自陈正母亲的言传身教,那位教师出身的优雅女性总会在朋友做客前将家里清扫的一尘不染。陈正耳濡目染自然认为邀人做客要打扫屋子,阿尔斯楞的形象在他的心中变得更加高大,原来他对阿尔斯楞是如此重要的朋友。

  班布尔咬着一张正方形的垫子在敖包里来回转悠,它的尾巴高高翘着且来回摇摆,最终它将那个垫子放在靠近门口的位置,那里可以第一时间看到来人,也可以瞬间护卫身后的主人。陈正对班布尔的喜爱更上一层楼,他搂着班布尔,抚摸它紧密结实的前腿。

  阿尔斯楞拾了柴火进屋,他半蹲着点燃火盆,燃燃的火光驱散了敖包中的寒气,陈正望着屋里唯一的一张床,犹犹豫豫地问:“我们要睡在一起吗?”他绝非矫情,刚到巴图家那些天他是和格日勒一起睡的,可格日勒是个小孩子,而阿尔斯楞……陈正说不好,他觉得阿尔斯楞和其他人不一样。

  阿尔斯楞撕扯着风干牛肉,铸铁小锅里很快咕嘟咕嘟冒出香味,他说:“如果你想自己睡,我可以睡到地上。”

  陈正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他刚才做了什么,居然让阿尔斯楞有了这样的想法。这么冷的天让阿尔斯楞睡到地上,他简直成了罪人,于是陈正赶快解释说:“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们一起睡,我们一起睡。”像表忠心,陈正脱下外套挂到一边,又干脆地展开被子钻了进去。

  被子很软,没有一点常年被阴着的湿霉气,反而有太阳烘烤过的淡淡香味,陈正悄悄凑过去嗅了嗅,果然没错,是太阳的香味……又或者是阿尔斯楞身上的味道,想到这里陈正慌忙抬起头,他做贼心虚一样看向阿尔斯楞。

  还好阿尔斯楞忙着做饭没看他,不然陈正又要找地缝了。

  ----

  谢谢JokerShark送我的鱼粮,吃得很饱,开心੧ᐛ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