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沙拉特旗爱情故事>第7章 7.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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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火光融融,暖橙色的炭火迅速抚慰了陈正,他的脸蛋被热气炙烤成浅浅的粉色,嘴巴也终于有了血色,只是手脚还在不断的揉搓、跺地。“真是太冷了,我没想到这里的秋天会这么冷。”

  “你穿得太少了,娜仁和巴图没告诉你多穿一些吗?”

  陈正哽住,告诉了,只是他觉得厚实的毛裤太难受,即使有秋裤做底也保持着又扎又痒的特性,他又不想穿手工棉裤,只能套了一层又一层的秋裤。看陈正答不上来,阿尔斯楞从后备箱掏出一件长至小腿弯的轻薄羽绒服。

  陈正终于暖和过来,他不再扭动身体,乖乖坐在火堆前烤火喝水,他喝得很小心,一次只饮下润湿嘴唇的一点热水。阿尔斯楞认为陈正喝水少是舍不得水,他大方的告诉陈正他们的水足够多,不用担心。陈正摇摇头,“太冷了,我不想下车尿尿。”

  寂寥空旷的草原上响起一阵动人的笑声,阿尔斯楞笑着摇头,最后由着陈正去了。

  装好热水,阿尔斯楞浇灭火堆,又找出便携铁铲挖了许多湿土盖上去,这还不够,做好这些他又守了几分钟才回到车上,“一点火星可能点燃这一片草场,到时候牛羊要饿肚皮。”

  有了热水和羽绒服,陈正活泛不少,他开始给阿尔斯楞讲自己上学的故事,“我们学校周围有很多陶艺作坊,等你去了我带你逛。但是大学城没有市中心热闹,还是去市中心更好!”他自顾自地安排着遥不可期的旅行计划,还津津有味回忆着那条街上形形色色的人。

  他们的关系在这趟半天的车程里飞速跃近,陈正发现了友谊诞生前形不见色的微妙变化,他心底兴奋,但又有些难过,刚熟悉的朋友很快就要告别了……

  银蛇湾不仅输送流水,也将陈正对友人的依依不舍冲淡,前面不远就是黑山了。

  银蛇湾就是牧人口中的“腰带河”,因为它盘旋绕过黑山,冬天河水结冰,冰面被阳光照成银光闪烁的样子,远看过去形如一条盘卧着的巨蛇,所以正经名字叫银蛇湾。

  陈正觉得自己这个志愿者做的很不到位,他竟然没有带照相机。这后悔在初到巴图家就有了,现在更甚,真应该把家里的相机拿来,只是恐怕相机也不能将如此美景原原本本的记录,何况陈正并不光滑的笔。

  黑山并不是平时印象中高耸的石山,也不是陡峭的崖壁,黑山更像几座平缓的山丘连绵而去,黑山只能用英语单词里的hill来翻译,而不是更长的mountain。

  车在银蛇湾附近停下,阿尔斯楞探出头前后张望,四面浓密的草地在陈正眼里并无区别,他听到阿尔斯楞吹了个响亮的口哨,然后茂密的草丛里奇迹般的跳出一只半人高的蒙古犬。

  白灰色的狗在艳绿色的草地上跳跃,陈正恍惚看到一颗漂亮的跳棋在棋盘上跃动,最终灰白色占领敌方,狗赢了。

  “班布尔!”阿尔斯楞从背包里扔出一把棕黑色的肉干,蒙古犬一跃而起将几条肉干都含进嘴里,陈正看到狗的嘴里喷出一股白色的雾,外面真冷。

  “这是班布尔,是我养的第二只狗的孩子。”

  阿尔斯楞示意陈正下车,外面的风并没有陈正想的可怖,也许是阿尔斯楞的地方选的好,这里是个背风湾。陈正的两只手紧紧塞在羽绒服口袋里,他呼出一口气,然后追着那些白色气体小跑一段,问:“我们到了吗?”

  “还有一点路,但是天太黑了,我们在这里住一晚明早再走。”

  陈正知道阿尔斯楞在迁就他,整个下午都窝在车里可不好受,尽管阿尔斯楞的车是一辆大家伙,但长久的端坐还是让两腿酸痛紧绷。陈正这个乘客还好说,一路开车的阿尔斯楞只会更难受。

  “嗯!我还没有这样住过呢,肯定很有意思。”陈正兴奋如小学春游前一天的小朋友一样,他注意到那条名叫班布尔的猎犬一直乖乖蹲在阿尔斯楞的腿边,“班布尔的汉语意思是什么?它可真乖。”

  “班布尔就是小虎,它出生的时候身体很虚弱,我希望它能像老虎一样强壮。”

  “它现在很强壮,它做到了。”

  阿尔斯楞对陈正笑着点头,“对,它很厉害,能听出我的车来了,每次我来黑山它都在这里等我。”

  陈正听得稀奇,真是好狗狗,居然这么聪明,本就喜欢狗的陈正一下更惊喜了,他跑过去一把搂住狗蹭了蹭,嘴里还哄孩子一样含含糊糊地说一些腻歪人的话。

  抱了一会狗,陈正想起身边还有个人,他慢吞吞地站起来,窘迫道:“我家里也养了狗,见到它好像回家了一样。”

  阿尔斯楞说:“它也喜欢你。你可以抱着它取暖。”

  等的就是这句话,陈正搂着狗坐到小凳子上,狗凉湿的鼻子抵着他的脖子,舌头也热烘烘地乱舔,陈正摸着狗的前爪惊讶道:“它身上居然是硬的!”

  “嗯,他们每天放羊要跑上百里地。”

  “真的吗?我在巴图家那么久,那只狗一直在窝里不肯出来呢。”陈正已经松开了囚禁小狗的胳膊,他要帮阿尔斯楞搭帐篷。

  “巴图家的狗已经老了,如果你早几年来就能看到他抓狼的样子,很凶。”

  “真的吗?”

  不可置信,那只成天懒洋洋晒太阳的胖狗居然也有那样英勇的过往,真是狗不可貌相,“看来每一只草原犬都有自己的故事,你可以跟我说说你的狗吗?”陈正给阿尔斯楞递工具时请求道,“我想写一个关于草原的故事,草原的故事当然要有草原犬。”

  “我的狗?”

  “对啊,我听说了,你是草原有名的养狗好手。”

  “那是他们乱说的。”阿尔斯楞已经搭好架子,他拿出充气囊打了两个隔热片,又找出睡袋铺好,陈正亦步亦趋跟着他,恨不得钻到阿尔斯楞的脑子里看那些狗的故事。

  也许是被陈正的坚持打动,或着说打败了,阿尔斯楞缓慢地讲述起班布尔的故事……

  那是个极寒的冬天,阿尔斯楞抱着一推湿漉漉的柴火进了敖包,阴冷的敖包角落卧着一条受了伤的母犬。母犬是他进山打猎时捡到的,它的血水浸透了那片洁白的雪地,阿尔斯楞老远看到一滩鲜红的颜色,紧接着听到了忍耐的呜咽声。常年累月的经验告诉他,那里有一只即将生产的狗。

  母犬非常警惕,只肯待在漆黑阴暗远离人群的地方,阿尔斯楞只能将她带到一所已经被放弃的敖包中待产,附近只有被雪水洇湿的木柴,他艰难地生出一堆火,湿柴烧出的烟是呛人辣眼的,阿尔斯楞忍了忍还是用一整块皮子把那只母犬从黑暗里拽了出来。

  母犬一直扑腾,阿尔斯楞注意到她的一条后腿被咬穿了,鲜红的血被冻成冰碴堆在骨头边,但新流的血会冲开那些集成团的碎冰,肉眼可见的两个大牙窟窿深可见底。阿尔斯楞不断安慰母犬,也许母犬听懂了,又或者它放弃了,总之它被阿尔斯楞端上了车。

  阿尔斯楞的敖包里干净又暖和,里面还有一盆新鲜温热的羊奶,母犬拉着腿忍着腹痛凑过去吃了一些,它倒在地上喉咙里发出一些呜呜的痛叫,阿尔斯楞给她上了药,一夜过后班布尔出生了。

  和班布尔一起出生的兄弟姐妹都没活下来,只有班布尔带着一股虚弱的气,阿尔斯楞废了很多功夫救活了她,他把班布尔贴着胸口放,十几天过去班布尔睁眼了。

  因为母犬身上有伤,带班布尔的任务就交给了营地上的老猎犬,老猎犬每天仔细耐心的舔舐班布尔的毛皮、鼻子、尾巴,它会把班布尔含到身下捂着,还会从阿尔斯楞的床上偷一块布给班布尔铺在地上……

  陈正听得啧啧称奇,真是可爱的小生命,他还想听,阿尔斯楞却说太晚了,吃了饭要赶快休息。晚饭是很简单的烤肉干配热水,陈正看到阿尔斯楞喝了一大口酒,他犹记自己上次喝酒时的窘态,连连拒绝。

  阿尔斯楞喝酒很有书里描写的狂放不羁之感,只是那动作放到别人身上或许会有做作之态,放到阿尔斯楞身上只有美好两个字可以形容,陈正好像看到魏晋的美男子活生生跑到眼前,只是魏晋的美男没有阿尔斯楞那样健美的身体。

  躺进睡袋陈正还是冷,他索性将娜仁为他准备的厚羊毛褥子拿出来铺到他和阿尔斯楞身下,又把两人穿的羽绒服盖到睡袋上,这下终于暖和了。就在陈正逐渐被温暖迷惑将要睡着时,他听到阿尔斯楞呢喃一般说出一句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