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沙拉特旗爱情故事>第4章 4.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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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陈正的性格其实是温吞慢热的,尽管每一个同他相处过的人都认为他是个再和气不过的好人,但隐隐的一层抗拒依旧笼罩在陈正身上。

  靠近车子的距离越来越短,陈正笑了一下,他的近视大约更严重了,那么远的距离,他怎么能肯定阿尔斯楞是在看他。而且……就算看了又怎么样,或许阿尔斯楞只是等他等的无聊罢了。

  阿尔斯楞突然发问:“你还好吗?”

  陈正被问蒙了,见他怔怔站在车外,阿尔斯楞推开车门长腿一跨跳下车,绕到后备箱打开手电筒。陈正听到哗啦啦翻东西的声音,他跟着走过去,就见阿尔斯楞手里握了一瓶矿泉水还有一小袋药片。

  “你好像在发热,吃一片睡一觉吧。”

  陈正吃下药在心里暗骂自己,阿尔斯楞可真是个好人。就是嘛,能被巴图和娜仁在危难时第一个想起的人怎么会是坏人,自己真是庸人自扰。

  车子依旧平稳,路上停了一次,为了躲迁徙的野羊群。

  一阵狗吠叫醒了陈正,他揉揉眼睛找到眼镜戴上,朦胧的图象瞬间归位,娜仁在不远处的草垛旁对他笑,还招呼小格日勒递给他一碗新鲜羊奶喝。

  陈正浑身发软的从车上下来,他几乎是压着小格日勒才能行走。发烧让他全身上下的器官叫疼,连最坚硬的腿骨都在呻吟,脑门热沉,偏偏手指脚尖冰得发抖。陈正听到阿尔斯楞说了句什么,阿尔斯楞说蒙语时似乎比讲汉话还要稳重。

  娜仁突然冲过来抱住他,温暖宽厚的胸膛散发着草料与酸奶的气味,陈正听到娜仁说“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他很想反驳自己早就不是孩子了,可因为生病而脆弱的身体似乎十分需要这句充满怜惜的话语,病痛都似乎轻了一些。

  蒙古包里亮着两盏夜灯,巴图的母亲靠在褥子上,老人的眼皮耷拉着,手里攥着一串佛珠喃喃自语。听到动静老人的眼皮瞬间抬起,又在看到生病的陈正后慌忙坐起,“这是怎么了?”

  “阿妈,陈老师发热呢。”

  “快上床来,我去给他煮一碗热奶茶喝。”

  陈正挣扎着想要拒绝,这么晚了他不好意思烦扰这两位和善的女人。老人却按住他的手,认真道:“喝了热奶茶睡一觉吧,我的孩子,睡一觉就全好了。”

  不知道是热奶茶的原因,还是羊皮褥子的捂汗能力,陈正在第二天早上就生龙活虎起来,他洗了把脸后觉得浑身舒爽,甚至连常年戴眼镜的眼睛也水润起来。

  格日勒骑在马背上甩着手里的长条玩具,他的眼眉和娜仁如出一辙,短促却浓密的眉毛下是一双细窄眼皮的圆眼睛。

  “格日勒,你在做什么?”

  听到陈正的声音格日勒翻身下马,他脚上是一双精致的皮靴,走起路来像装着隐形弹簧一样轻便,“陈老师,我阿爸还好吗?”

  面对小孩对父辈的关心陈正总会感恩,他摸摸格日勒刺手的毛寸圆头,宽慰道:“你阿爸很好呢,过几天就能回家了。对了他还要我给你带了礼物呢。”

  其实礼物是陈正买的,是件款式新潮的冲锋衣外套。果不其然格日勒十分喜欢,他脱下长袍换上了那件衣服。陈正觉得夏清没能来到草场真是委屈,如果是夏清看到冲锋衣与蒙靴的搭配,脑袋里一定会想出更多有意思的设计,说不定会一举成名呢。

  格日勒这几天异常懂事,不是帮奶奶饮马喂羊就是帮妈妈挤奶晒羊草。陈正很喜欢这个聪明的学生,面对格日勒时他总会格外耐心,哪怕是讲过许多次的问题也不介意再讲许多次,倒是娜仁不同意,“就该狠狠揍他,我都听懂了嘛。”

  这时候陈正会和格日勒一同傻笑,揉皮子的娜仁就会忘记要说的话,还会给他们送新鲜的奶皮子吃。

  这天晚上吃了饭娜仁将陈正悄悄叫出蒙古包,娜仁说明天黑山有人去镇上,她联系过了,那里还可以再坐一个人。

  “嫂子,你想去看巴图大哥?”陈正明白了娜仁的意思,只见娜仁的脸上半是羞涩半是担忧,“嗯,我不放心嘛,你知道他的腿不方便。”

  “好,你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格日勒的。”

  娜仁感激地看了陈正一眼,这位汉人兄弟在此刻成了她最信任的人,“陈老师,放羊赶牛的活计你不用担心,我会找人过来帮你的。”

  陈正想说自己一个人也行,但又担心自己托大,于是点头说好。

  蒙古包里睡觉可以听到外面羊羔的叫声,以及狼的呼声,即使现今遇上狼的机会已经少之又少,但偶尔还是能有幸听到两声。刚来的那几天陈正整天担惊受怕,巴图笑他胆小,又说蒙古包的帷帐狼牙也没本事咬开。巴图的母亲,那位老人却看着天说这是腾格里的约束,狼群是不会无故撕咬敖包的。

  晚上和娜仁聊天后陈正怎么都睡不着,他开始思考明天要从哪里安排羊群吃草,离营地太近不好,太远他又没有那个本事,就是有牧羊犬的帮助他也不敢保证那两百只小羊听话。

  左思右想睡不着,睡着时已经有了鸟鸣声。

  陈正起晚了,他一个猛子跳起来衣服都来不及穿好就往外面走,娜仁已经不见了,格日勒也不知所踪,一股强烈的不安涌上他的心头。

  营地只剩风的声音,陈正含了口水漱漱就往外跑,半路遇上了巴图的母亲,老人的眼圈红红显然是刚刚哭过。

  “您怎么了?”陈正愈发不安,难道是羊丢了……心里的愧疚成倍累加,这可怎么面对巴图和娜仁啊。

  “没事,我的孩子。你回去,阿妈给你做饭吃。”老人已经将陈正当成了自己的儿子。

  陈正感激这家人对他的无私,语气也越发急迫,“羊呢?阿妈我早上起晚了,羊是不是自己跑出去了。还有格日勒也不见了……”

  老人哈哈笑了,拍着陈正的手背说:“别担心,我的孩子有人去放羊了,格日勒去了他舅舅家,他舅妈生了一个小妹妹他去帮忙了。”

  一颗心终于归位,陈正松了口气,又说:“再不敢起晚了,吓坏我了,还以为羊丢了。”

  “你睡嘛孩子,你的病还没好呢。”老人手拉风箱,灶台里的火堆很快复燃,敖包里开始弥散小米与牛奶的热香气。

  陈正还想问老人早上为什么要哭,联想到估计是因为和娜仁告别想起了受伤的巴图才哭,他把话吞到肚子里默默帮老人准备饭食。草原的餐食重视热量,肉与奶是主流,偶有现煮的小米或是素炒的小米作配,陈正爱极了炒米酥脆中夹着微微硬的口感,越嚼越香,越香越嚼。

  老人今天准备的是牛奶煮炒米配奶皮子肉干,切成扇形的奶皮子堆叠在金色的铜盘里发着诱人的晶莹乳白,嫩黄色的炒米隐藏在洁白醇厚的牛奶里。

  因为陈正在,老人没有加盐,而是额外用一个透明的小碟子装了些盐巴。陈正到现在唯一吃不惯的就是咸香的奶茶,他觉得把牛奶煮成咸味有点怪异,味道是好的,只是会让他联想起挤奶时混着牛粪的草皮味。

  陈正大口吃了一碗,热乎的奶粥瞬间抚慰了他一早紧绷的神经,连日奔波的肠胃也得到舒缓,他笑眯眯去盛第二碗。刚放好勺子身后就冒出了一只干净的圆碗,他以为那是巴图母亲的碗,一把接过去舀了稠糊的一勺。陈正头也没抬地说:“阿妈你今天的胃口真好,多吃点。”,又说:“我来端吧,您回去坐着就行。”

  只是端着两份粥的陈正刚起身就发现了不对劲,房间的光线被完全遮挡,老人不算高根本挡不全屋外的阳光,他缓缓抬头,眼皮轻轻颤抖,阿尔斯楞站在门口。

  阿尔斯楞今天穿了一件浅色的蒙古袍,腰上别了一把漂亮精致的弯刀,刀鞘上镶嵌了许多红绿交错的宝石,他的裤子穿得实在随意,松垮的裤腿推在靴腰上,“给我吧。”他对陈正说。

  陈正被那视线看得发虚,好像偷吃别人家粮食被主人抓个正着的窘迫,好在那视线很快挪开了。陈正发现阿尔斯楞进屋后,老人的眼睛就停在阿尔斯楞的身上不再移动,他心中隐约有了猜想。

  “阿尔斯楞,下午你带陈老师到处转转吧。”

  被念到名字的陈正不由自主地坐正身体,他喜欢骑马,平时跟着巴图到处乱跑,巴图受伤后他一个人是不能出去的,娜仁担心他会受伤。这下好了,陈正又可以到处闲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