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沙拉特旗爱情故事>第2章 2.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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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陈正在巴图家住了下来,几个月的相处让他逐渐融入温暖大方的巴图一家,没想到近秋的时候巴图意外从马背摔落,左腿不幸骨折要去医院接骨。

  陈正赶紧联系了在镇上做志愿者的同学夏清,夏清告诉他最快的一班车也要明天中午才能到,又问他附近有没有家里有车的牧民,哪怕板车也行,也许半路可以遇到送货的生意人。陈正将这话同巴图的妻子讲了后,那位临危不乱的慈善大姐思索一会儿后念出一个名字。

  陈正骑马飞驰在广袤的深夜,草原的夜是不见五指的黑,十几公里内都不一定会有一家住户,他的心紧张得咚咚响,一下一下,如同响鼓。巴图的妻子说这片草场上有一家人有车,陈正自告奋勇,确定方位后埋头直奔。

  巴图家的马是难得的好马,几乎算是“万事通”,陈正第一次见识老马识途的本领,尽管他胯下的这匹马还很年轻,甚至可以说正直青年,但马儿依旧可以凭借女主人的几个用词,一两件气味的信物而及时矫正陈正快要脱离的方位。

  深夜的风速速刮在脸上,陈正绷着呼吸瞪圆眼睛,手指渐渐坚硬,即便用上了最柔软舒适的马鞍,长久的骑行依旧让陈正这个半吊子产生了难捱的痛感。

  马儿的鼻息声就在额头前方,马蹄脆响,伴着动物粪便气味的浓郁草滩味在黑暗里更加浓烈。

  终于,陈正看到了一盏暖橙色的灯。

  聪明的马儿及时停步,甚至向后扬了扬头,像在提醒陈正“到站了”,陈正跳下马后怜爱地摸了摸马匹的鼻子,湿漉漉喷着热气的鼻子乖顺地蹭着他的掌心。

  “阿尔斯楞兄弟!你在家吗?”陈正叫了一声。

  屋里很快亮起了更多的灯,蒙古包的毡毛帘子哗啦一声掀开,陈正紧张地吞了下口水。

  昏暗的灯光下走出一个雄狮般健美的男人,他漂亮的眉眼犹如古希腊雕塑那般深邃,陈正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

  “你找我。”他的声音像幽深的湖水一样悦耳。

  “啊……是巴图,巴图大哥受伤——”要借你的车,陈正的话没能说完。

  阿尔斯楞回头盯着他,漆黑的眼瞳里映着门口那盏小小的灯影,“走吧。”。

  阿尔斯楞的车是一辆很高的越野,在黑夜里奔腾起来犹如一颗轰鸣的炮弹。也许是俩人不熟悉的缘故,车里的氛围很压抑,陈正没话找话夸阿尔斯楞的车真不错。

  阿尔斯楞:“嗯。”

  如此简短的语气词令陈正不由自主地端正身体,他居然从不知道这片草场上还有这样一位人物,一个很难用言语描述的男人,他骨结粗大的手指松松握着方向盘,因为急迫出门而匆匆系好的腰带耷拉在胯下……

  陈正收回目光,他在副驾驶上神游天外,他开始担心巴图的伤势。作为顶梁柱一样的男人要是受伤了后果很严重,未来一年的赶羊跑马营生将会落在娜仁一个人的身上。

  娜仁是巴图的妻子,那个总是笑眯眯的的女人,亲切如大姐一样的温暖,陈正喜欢这一家人,他不希望巴图因为没有及时得到救治而落下病根;更不想小小年纪的格日勒放弃求学。他的脑子太乱以至于没听到阿尔斯楞的问题,直到一根手指贴上他的额头,陈正才如梦初醒。

  “您说什么?”

  阿尔斯楞只是冷淡地瞥他一眼,“巴图的伤严重吗?”

  “腿应该是摔断了,我想很严重吧。”

  “哦。”

  又是一个字的应答,陈正觉得尴尬极了,他急不可待的期盼快点到达目的地好快点摆脱奇怪的氛围,但他突然又想到了那匹马,“马怎么办?会不会追我们?”

  这大概是个愚蠢的问题,因为陈正就着车内昏黄欲灭的灯看到阿尔斯楞的嘴角抬了一下,“明天他会自己回去。”

  “嗯。”陈正也用了一个字的回答,脑子又开始千回百转,阿尔斯楞会不会认为他是个不礼貌的人,于是又加了一句,“草原上的马好聪明。”

  车里很安静,黑夜在车窗外流星样的甩过,就在陈正以为这样的安静会一直持续到巴图家的草场,阿尔斯楞突然说:“马有灵性。”

  陈正来不及客套就听到外面绝绝不断的狗吠,到巴图家了。

  娜仁两手交握探着身体往车的放向张望,车停后她快步跑过来,陈正听到他们用蒙语飞快地交谈,他听不太懂,只能听明白巴图的名字,以及妈妈这两个词。

  阿尔斯楞在叫妈妈?陈正懵懵地看向娜仁,难道阿尔斯楞是娜仁的儿子吗?

  可是……阿尔斯楞长得也太成熟了,他看上去有二十七八岁了。

  不是纠结这个的时间,几人合力将巴图小心地抬上车,娜仁眼含泪水望着丈夫因为疼痛冒汗的脸庞,她小心翼翼地擦去那些冷汗,又亲密地摸了摸巴图的手。

  车子驶向远方,地平线那端的圆日也缓缓升起,车影变成黑色的小点义无反顾地冲进了那一轮橘黄。

  等待的日子总令人心焦,娜仁开始长久的发呆,她会在挤马奶时怔忪;也会在搅拌酸奶时放空。陈正想给镇上的夏清打电话问问情况,可惜草原的信号如同不给人机会准备的飓风,在他跑上第三个山头而手机仍旧停摆后,陈正决定去一趟镇里。

  娜仁嘴上说着不需要,可神情是感谢的,巴图的母亲也用那双晒得黝黑粗糙的手抚摸他的脸颊,连连不断说着感谢。陈正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肩膀承担了什么,具体是什么他却说不好,也许是两位年纪不同的女人的注视,又或是善良与慈爱的交汇,总之那东西沉甸甸的,像烧热的鹅卵石源源不断冒着热气。

  同娜仁告别后陈正步行上了路,如果路上运气好碰巧遇到转场的牧民,他可以搭个顺风车。

  陈正的运气素来不好,不是收获的季节,收皮子的车少得可怜,他从天未亮出发走至日头高升也没有遇到一辆顺风车,别说车,马尾巴都见不到一条。就在陈正解开包袱饮水解渴的关头,一辆被泥水迸溅过的越野停到了他的身边。

  陈正急忙收好水袋,嘴里来不及咽下的清水顺着他的喉结打湿了衬衫,他喊道:“您好!是去镇上吗?”

  车窗晃下,里面坐着个英俊的年轻男人,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睫毛很长,“是啊,我捎你一程吧。”

  通过交谈,陈正得知这个年轻人也是过来做志愿者的,不过迷了路。“你得联系你的负责人,我手机里存着这批负责对口的招待电话,你找谁?”陈正一直是个热心肠,在草原的艰苦几月更让他天然对选择这里做志愿者的年轻人产生好感。

  对方踩了下刹车躲避前方突然出现的两只兔子,“我的联系人叫夏清。你有他的电话吗?”

  “夏清!”陈正喜不自胜,他和夏清是多年的朋友,这次结伴而来,没想到竟然遇到了夏清的对口伙伴,“这下他肯定高兴!”陈正将夏清的电话告诉了对方。

  “他为什么会高兴?”男人问道。

  陈正:“我们一起来的,他采风找灵感结果被领导留到镇上。我俩分开后他经常和我抱怨镇上没有能说话的人,你和他结伴他一定高兴。”

  年轻男人点点头,又说:“我叫钟少逸。”

  陈正笑了笑:“我叫陈正。”

  有了汽车加持再远的路也有了盼头,更何况钟少逸是个和善健谈的年轻人,几小时的路程已经让陈正对钟少逸更加敬佩。钟少逸是大院子弟,居然放弃大好前途跑到这么远、这么艰苦的地方做志愿者,真是人不可貌相。

  “多谢你了,要不是你,我走到天黑都来不了镇上。”

  钟少逸摆手道:“我才要谢你,不然车跑没油了都找不到夏清。”

  俩人相视一笑然后背向而去,陈正要去医院,这时候他倒是有些感谢小镇的小。医院只有一所,就在小镇靠南的地方,花两块钱就可以搭乘“最时髦”的三蹦子快速到达。

  三蹦子是陈正最爱的交通工具之一,这种属于童年回忆范畴的小车在遥远偏僻的蓝天下发扬光大,陈正恍惚跟随颠簸回到了六七岁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