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来的人是柳珏,余文秋嘲弄一笑,眼底满满的都是恶意。

  “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挑这个时候,一见面就说些我不爱听的话。对了?刚才我说的那些你都听到了吧?正好南洲也在,你可以亲口告诉他,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你以前在床上可比——”

  声音戛然而止,重重的一拳打在他脸上,余文秋吃痛地抽了声。

  迟浪并不意外,换作是他,也会和喻南洲做一样的事情。

  他余光瞥见站在下层楼梯拐角的两个黑衣保镖正往上走来,魁梧的身材挡住大半昏暗的光线。迟浪错身上前一步,挡在楼梯口,微垂的黑眸平静地注视着他们,锐利的眼神如同一只瞄准猎物的雄鹰。

  “妈的!喻南洲你是疯了吗?”余文秋抬臂狠狠一挥。

  喻南洲侧身格挡,同时用手去抓他的另一只手腕,动作快而疾,握住后直接一拧,用巧劲把余文秋半压在墙上。

  余文秋半张脸贴着墙,手被反扣在后腰上,怒瞪双眼,徒劳地用腿往后胡乱踢着。

  似乎觉得这样不够过瘾,喻南洲松开桎梏,让余文秋得以转过身,再次抡起一拳打在他脸上。

  拳拳到肉,沉闷的声音在这少有人走的步梯通道里回荡开,一下接着一下,不留任何情面。

  黑衣保镖紧拧着眉,心底有些忐忑。不是他们不想过去,而是面前这尊煞神委实有点难对付。

  迟浪练过专业的散打和拳击,面对两个职业保镖,他也丝毫不落下风。

  他的招式一看就是练家子,没有胡乱用力,右手抓住保镖的手肘,往旁边栏杆上猛地一撞。与此同时,他微弯膝盖,卸去腿上袭来的力气。

  左右两边的攻势,迟浪都能兼顾上。不多时,另一边传来了恼怒的吠叫:“你们两个是干什么吃的?还不过来?!我花钱雇你们,不是想看你们两个加一起还打不过一个人!”

  保镖抿了抿唇,出拳的力气又重了不少。迟浪紧随其后,不给他们任何上来的机会。

  余文秋脸上已经挂了彩,右手无力地垂在身侧,彻底没了反抗的意思,只知道一味地闪躲。

  喻南洲仍旧没有停止,他发了狠,像是要把心底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出来,沉默地一拳接着一拳。

  “南洲。”柳珏轻轻唤他,声音有些细微的颤抖,“他可能带了录音笔。”

  “你——”余文秋刚出声,就被衣领狠狠地勒住脖子。

  喻南洲伸手揪住他的衣领,不给他说话的可能。

  里外摸索一遍,喻南洲很快就从余文秋穿的西服外套口袋里掏出一根钢笔样式的黑色录音笔。

  “除了这种垃圾手段,你还真是什么也不行啊。”他轻蔑地说着,随即松开手。

  迟浪见状,往旁边退了一步,两个保镖赶忙冲向余文秋,将他环绕在中间。

  似乎是因为身边有人,余文秋说话再一次有了底气:“你也就会逞一时之快了吧?喻南洲,你想英雄救美,但我可不是什么软柿子。”

  说罢,他用手指抹了下嘴角,火燎似的刺痛感让他脸色愈发难看。

  “录像在哪儿?”喻南洲寒声道。

  余文秋看他终于主动问起这事,像是拿捏住他死穴一般,似笑非笑地回答:“我还以为你真不把这当回事呢?”

  喻南洲森然地望向他,不发一言。

  柳珏低着头,身体轻微地晃动了一下。声控灯熄灭,迟浪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众人安静许久,余文秋颇觉没趣,耸耸肩,无赖地说着:“给你又怎么样呢?我的备份可不少。”

  喻南洲突然笑了起来,他漠然地看着柳珏喜欢的人,表情是毫不掩饰的厌恶:“本来就偷税漏税、聚众赌博,如果再多一件事,明盛可就真的完了。”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但拂过余文秋耳畔,却让他心里陡然一沉。

  他怎么知道的?

  喻南洲再次靠近,余文秋赶忙一退,像是一只受惊的老鼠,警惕地问道:“你做什么?”

  “哦?你还会害怕呢?”喻南洲像是发现了一件多么新奇的事情,猫逗小鼠般轻轻一笑:“共事一场,我觉得余总是个聪明人。那些不聪明的事,还是不要尝试为好,你觉得呢?”

  余文秋咬紧牙关,无比屈辱地挤出笑容,尽可能地做出一副和善模样。

  “开个玩笑而已,我们以后有机会……再合作啊,南洲。”

  “好说,我也期待和余总的再次合作。”喻南洲伸出手,两人掌心相触,眼底的火苗噼里啪啦烧得正旺。

  直到彻底走出颁奖大厅,迟浪才低声问道:“目前是不是还缺少实质性的证据?”

  “嗯。”喻南洲停下脚步,目光暗藏锋芒。

  本来今天他并没想过要打草惊蛇,但余文秋竟拿柳珏的视频威胁他……

  身后熟悉的脚步声逐渐拉近,喻南洲微不可见地僵硬一瞬,心底传来异样的感觉。

  他没回头,听到迟浪率先跟后面的人打了招呼。

  “柳珏哥,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迟浪,U.X今晚很耀眼,恭喜你们。”

  迟浪客气地笑了笑,道:“谢谢,你是来找南洲的吧?”

  “……是。”虽然目标明确,但柳珏仍是停顿了下,显得有些犹豫。

  他现在的样子跟迟浪第一次见到他时完全不同,以往那个气场强大、果决利落的男人像是变了个人,神情木讷灰暗,一双眼空洞无光。

  他的状态比之前的喻南洲更差。

  “我跟你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甫一抬脚,迟浪就听到喻南洲似喃喃自语般轻声道。

  柳珏无声垂眸,眼镜遮住了那双微垂的眼,让人难辨其中情绪。

  他艰难地开口:“南洲,对不起,我不知道……”

  “你是在给谁道歉?”喻南洲彻底沉下脸,声音冷得像一把尖刀。

  “我……”柳珏愣在原地,半晌才反应过来,慌乱解释着:“我不知道他会那样威胁你,你和明盛的合约我都处理好了,我以为、以为不会再有什么问题。”

  喻南洲不想听他说这些,他只想知道:“余文秋做的那些事,你都知情吗?”

  柳珏哑着嗓子,声音轻颤:“我做经纪人以后,就没再接触过公司的核心业务。”

  “录像……”他眼眶泛起湿润的潮红色,沉默良久,仍坚持发出声音:“我只有大学毕业的时候跟他在一起过,我真的不知道。”

  他鲜少会流露出这种脆弱到极致的一面,喻南洲无端有些不忍,下意识就想停止这个话题,但眼下似乎又是他问清一切的最好时机。

  “那你拒绝我,是不是也因为录像?”喻南洲心思细腻,很快就想通了其中关窍,“他想说服你,从而让我继续留在明盛。但你没答应,所以他就拿出这个威胁你,是吗?”

  柳珏声音低不可闻,但他目光却没有一丝退让,“嗯。”

  多年相处,喻南洲不认为柳珏对他没有一点感情。他告白的时候,想过会被拒绝,也设想过很多理由,唯独没想过柳珏喜欢的是别人。

  所以当柳珏说出他来到明盛是为了余文秋时,喻南洲才会那么难以接受。

  如果是这样,他就还剩最后一个问题。

  喻南洲直接问柳珏:“你明明也不想让我留在明盛,那之前你又为什么劝我续约,还提出要给我提高分成比例?”

  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提起喻南洲的经纪合约,柳珏不自在地扶了下眼镜,说:“因为我知道你不会答应的,当时在明盛的办公室,那些话是说给余文秋听的。”

  所以,还是因为那些录像。

  柳珏并不想让喻南洲知道自己的过去,他一边假意答应余文秋、与他斡旋,一边又在暗地收集线索。

  魏森说的没错,余文秋虽然没什么经商管理能力,当他也确实不容小觑。

  他显然看出柳珏的心口不一,并没把全部希望放在柳珏身上,同时做两手准备,先后两次向喻南洲出手。

  第一回借着梁萃文的手去给喻南洲泼脏水,第二回就是刚才,甩出柳珏最想隐瞒的录像去威胁喻南洲就范。

  其实自始至终,最清楚喻南洲和柳珏之间感情的人,反而是余文秋。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余文秋的计划本来有大半概率成功,但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喻南洲居然会握有他的把柄,而且还是很致命的把柄。

  一墙之隔的拐角处,迟浪倚着墙,思绪清醒,但脑子却还是有些混沌。

  他们站在一个死角,迟浪走出来才发现,这里距离晚宴现场只隔着一条过道。

  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走起路来动静很小。一旦有心人靠近,喻南洲和柳珏的对话就会被听个彻底。因此,迟浪在一旁帮忙“站岗”,已经守有好一会儿。

  “你在这站着干嘛呢?”

  远远传来一道声音,微低的嗓音带着些轻佻和随性的味道。迟浪抬眼,只见有段时日没碰到的俞共影正向他走来。

  他穿了身银灰色的西装,双排扣的设计更凸显了他身上优雅精致的情调。

  离近后,俞共影一眼就注意到了迟浪发红的耳朵。

  他上前一步,距离对方不过一个手掌的距离,抬手轻轻触碰上迟浪额头。

  “干嘛?”反应迟钝的迟浪微微偏过脑袋,有点意外。

  指尖温度微烫,明显超出正常人的体温。俞共影没撒手,好笑地反问道:“你知道自己发烧了吗?”

  “啊?”迟浪茫然地看着他,透过他的表情,俞共影心里已然有数。

  这条走廊的尽头,宿定沉默地站在昏暗的角落,面无表情地看着动作亲密的两人。

  他摁灭没有任何回复的消息页,转身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