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下班后，我又去了医院一趟，去看看那两个总不让人省心的小崽子。
正好赶上了吃饭时间，医院的住院部人来人往，却没有多吵闹。病房门打开，我看见何劲正躺在那一张小床上熟睡着，何盛靠着床板坐在旁边，正低头看着他哥。好一幅岁月静好——如果我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会在这儿的话。
听到我进来的声音后，何盛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抬起了头，跟今天中午盼着他哥的模样截然相反，更过分的是他还伸出一根食指在嘴唇边比了比，示意我别出声。
我默默安慰自己，不气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他哥在他心里天下第一的这个事实我不应该早就习惯了吗？
我走到他旁边，没好气地低声说：“你哥什么时候睡的？”
“刚睡没一个小时呢。”
“你们不挤吗，这床这么小，你要是不装病了就让你哥回家啊，睡在这儿不难受吗？”
“不行，我哥还不怎么理我呢，不能回去。”
我翻了个白眼：“你就可劲地折腾你哥吧！”
刚进九月，聒噪的蝉声还没有完全消逝，晚风吹过，还带着丝丝热意。天气一热，人就容易没有胃口，于是我就简单地给他们俩点了两份南瓜粥。
再次回到病房时，何劲已经醒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又吵架了，我进去的时候感觉气氛有点奇怪，病房本就不太大，何劲却还是站在了离床比较远的地方，躲避的意味十分明显，何盛一个人坐在床上，低着头看不太清表情，但他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在冒着装满委屈的泡泡。
我把粥递给了何劲：“这么快就醒了？睡好了吗？”
何劲的表情好像有些尴尬：“睡好了。”
“先把粥喝了吧，等下我俩一块儿回家。”
说完这话，我立刻感受到了来自某个人的幽怨的目光，何劲肯定也感受到了，他没纠结太久，道：“要不，我还是留在医院吧？他一个人在医院……”
“人都醒了，能有什么事。而且这床本来就小，你们俩怎么睡？”
何盛气急败坏：“我有事！谁说我没事的！”
我双手抱胸，微抬下巴看着他：“你有什么事儿？说来听听。”
何盛当然说不出，于是就开始耍赖：“你可以走，我哥必须留下。”说着，指了指何劲。
何劲偏头看向我，似乎想问我怎么办。
我摊摊手，无言以对。
看我干嘛？我能拿你弟怎么办吗？他只听你的啊。
“得嘞，小少爷，我这就走，不打扰你兄弟俩相亲相爱。”
我本来就是为了气一气何盛，何劲不会跟着我回去的结果，我早就料到了。说完那句话后，我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病房，省的他们嫌我多余。
他们俩不吵架的时候，就像有一个透明的屏障，罩在了他们的四周，将他们与这个世界上其他人分隔开。没想到吵架了，别人还是进不去那个罩子。身为亲妈的我，竟然也成了别人，真是……怎么说呢，我知道这种情况其实挺正常，但还是会有那么一丢丢的失落。
何盛一共住了三天的院，何劲就在医院陪了三天。
何劲是陪床的，我就是送饭的。
我每次提饭过去都能看见他们俩一起坐在床上，也不知道在干嘛。
本以为何盛装得这么辛苦，计谋应该是得逞了，可谁知出院之后，何劲还是有点儿避着何盛，就是比之前好了那么一点儿而已，讲话还是会讲，但讲得很少，基本上属于能不讲就不讲的那种。
因为家里学校不远，我也没让他们住宿，中午都是回家吃饭的，趁着哥哥去洗手，我凑到何盛旁边幸灾乐祸地问：“怎么？装病被发现了？”
“没有！”何盛咬牙切齿道。
“那你哥怎么还是不理你？”
何盛大概是被我气到了，不愿意不搭理我了，就只埋头吃他的饭。
我还想开口说些什么，结果刚说了一个字，何盛就开口转移了话题：“我爸什么时候回来？”
“我可不清楚，想知道你自己打电话问去。”
我丈夫每次出差的时间都很长，刚开始还会想着去问一下他什么时候回来，但后来就慢慢地不问了，因为他的工作变动多，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反正会回来的。
下午下班回来，刚开门就看见了一个我意想不到的情景。
何盛一只手撑着墙把何劲禁锢在角落里，然后凑到他哥耳边讲着什么。
他哥的耳朵泛着红，神情很不自然，却没有躲开。
“你们在干嘛呢？”
听到我的声音，那两个紧贴在一起的身体火速分开了，像是在掩盖着什么，或是回避着什么。
我还没来得及想些什么，何盛就看着我，开口抱怨道：“妈，你怎么走路没声儿啊？”
我没理他，看向了何劲，怀疑他们俩刚刚是不是在打架。
可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何劲似乎故意避开了我的视线，但我没在意太多，没打架就行。
等我做好饭出来，兄弟俩又不见了。
“何劲，何盛，出来吃饭！”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看见他们俩一起从何劲的房间里出来。
看这样子，应该是和好了吧？
“快吃，吃完还能休息会儿。”
“嗯。”何劲乖巧点头，何盛则坐在椅子上满脸不爽。
“你又怎么了，谁惹你了？”
何盛不睬我，只转头看向他哥。
我觉得有些好笑，多大的人儿了，天天耍小孩子脾气，上一秒晴空万里，下一秒就可以乌云密布，跟恋爱中的小姑娘似的。
“何劲啊，你以后别总让着他，我发现他那满身的小性子都是被你惯出来的，就逮着你欺负。”
何劲闻言，抬头看向何盛，何盛倒是忙着瞪我去了，没看见他哥的目光。
“妈，你搞清楚状况好吗，明明是他欺负我！”
我当然不会相信，毕竟何盛的黑历史太多了：“不是，你说这话，你自己相信吗？”
何盛筷子往桌子上一放就想起身走人，我没有阻拦，反正有人会管。
这不，我刚这么想完，抬头就看见何劲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把他拉回了座位上。
“先吃饭。”何劲抬头看他，“有什么事待会儿说。”
结果也如我所料，何盛乖乖地坐了回去。
哈，这两兄弟真是.......
吃完饭后，何盛的心情似乎变得很好，也不知道刚刚吃饭的时候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妈，你明天管五楼吗？”何盛问。
“不管，明天轮到我同事了。怎么了，你们有阅读课？”
“嗯，明天下午第一节。”
我工作的图书馆和他们学校有合作，图书馆一共五层，一到四层是公共区域，第五层则只对他们学校开放。我们的楼层管理一般就是轮流，要是有特殊情况，也可以自行调整，总而言之就是管得很松啦。
明天五楼好像是轮到舒晓琴了。
由于不是周末，大家都忙，来图书馆的人并不多，我就闲了下来。整理好书之后，我就想去五楼看看我的那两个儿子。
我上到五楼，门口直对的就是办公桌，我发现平常没事就喜欢翻看手机的舒晓琴竟然没有在看手机，而是望着正在看书的人堆，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我走到她身后，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看谁呢你？”
她看到我来了，立马激动地拉着我：“南姐，快看，两个小帅哥！”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然后看到了……嗯，我的两个儿子。这能不帅吗？毕竟我当时找老公的时候，七分看颜值，三分看内涵。
开个玩笑啦，我的老公，内外兼修，要颜值有颜值，要才华有才华，外能赚钱养家，内能爱人顾家。
上天入地都难得一遇的好男人。
我斟酌了一下语气，尽量不让自己听起来像是在炫耀，才告诉舒晓琴：“那俩……我儿子。”
舒晓琴瞪大眼睛表情很是惊讶，但似乎又掺了点其他的情绪：“不是吧南姐，你儿子都这么大了吗？”
我笑了笑：“我都有四十多了，这有什么奇怪的。”
舒晓琴双手托腮：“真幸福啊，有两个这么好看的儿子。”
我看着她那犯花痴的表情和直勾勾的眼神，开玩笑道：“我现在暂时还没有找儿媳妇的打算呢。”
她佯怒：“南姐！”
随后我又听见她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可能都不需要找。”
“啊？”
不需要找？为什么？
她见我没听懂，连忙解释道：“你儿子这么帅，儿媳妇儿都是自己排队上门的，哪需要自己去找啊。”
我当时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太把这段话放在心上。直到后来所有的真相都大白时，再回想起这个回答，总怀疑舒晓琴是不是当时就看出了点什么。
又过了四五天，我才收到了孩子他爹要回来的准确消息，正好赶上我不想做饭，便决定全家出去吃一顿大餐。
离下班时间还有五分钟，我看了眼空荡荡的楼层，毫不犹豫地决定要不负责任地提前下班。
我收拾好东西之后就直奔他们的学校，他们大概还有十分钟下课，我打算在校门口等他们，然后一块儿去餐馆。
我正满心想着今天晚上要吃些什么好吃的，突然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从教学楼里跑了出来。
是何盛和何劲。
还没下课呢，他们这是逃课？
我自己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我没有叫住他们，而是悄悄地跟了上去。跟之前我是有一点犹豫的，觉得这种行为实在是不太好，但最后还是好奇心战胜了一切。
主要是因为他们最近太不对劲了，但你要是问我哪儿不对劲，我也说不太上来，就是感觉——这大概就是传说中女人的第六感吧。
何盛牵着何劲的手一路小跑穿过了教学楼和食堂之间的道路，我稍稍加快步伐跟在他们的后面，我并没有特意地去隐藏自己的身影，只是微微低头，顺便把衣服上的帽子带了起来。
“你慢点儿！”我听见何劲喊。
“不能慢，马上就下课了，人一多，他就不会出来了!”
“他”是谁？我听得一头雾水。
他们边说着，他们又左转穿过了一条小道，最后停在了学校围墙边的一块空草地上，他们的面前是一片算得上茂密的灌木丛。
他们蹲了下来，然后就着这个姿势往前移了一点，我鬼鬼祟祟地躲在墙的后面，观察着他们。
何盛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东西，隔得太远也看不太清，紧接着何劲转头跟何盛说了什么，我想走近些，听听他们在说什么，但这块地实在是太空了，没有什么可以藏人的地方，我只好放弃这个念头，乖乖地在原地待着。
我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有其他人出现，也没见到那个神秘的“他”。这时，何盛突然又往何劲的方向靠近了一些，他们本就挨得很近，现在几乎没有空隙了，何劲也看着他，勾唇笑了笑，那个笑容多多少少带了点宠溺。
我转身了。
女人的第六七八九十感都告诉我说，接下来的场景我并不想看到。
是什么场景呢？我不知道，我没有看。你得去问他们。
我离开了那里，没有再回头，直到回到了校门口，我才停下了像是在逃亡的脚步。
已经下课了，校门口的人多了起来，我在人群中，望着刚刚走过的路，觉得本以为熟悉的东西，似乎在随着时间慢慢地变得陌生。
我平复了一下莫名其妙忐忑的心情，掏出手机给何劲打了电话。
过了好一会儿，电话才被接起来，但是却是何盛接的电话：“妈？”
我语气如常：“我在校门口，你老爹回来了，带你们出去吃饭，快出来。”
“爸回来了？”
他们可能是开了免提，我听见了何劲的声音从较远处传来：“好，我们马上就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二
放学回来后——
何盛一把拽住了又想躲他的何劲，然后把他围在了墙角。
明明他才是强迫人的那一方，语气委屈得倒像是被强迫的:“哥，你又不理我。”
何劲偏过头，避开了何盛炽烈的目光。
何盛当然不乐意了，扶着他哥的下巴让他转头，随即就强势地吻了上去。
何劲瞪大了双眼，显然没料到这个突然的吻，他知道他应该推开的。可是内心的情感却不容许他这样做。
两个人的唇只是贴着，温热柔软的触感同时传到两人的大脑，他们享受着这样青涩的触碰，并没有进一步的深入。
良久，他们才分离，何盛看着他哥红得滴血的耳廓，故意凑到他耳边低声道。
“哥，你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