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芳许属于行动派,加之不缺钱,于是在对房子基本满意的情况下,当场爽快地付了定金。
顾执旁观他云淡风轻地刷卡,心情十分复杂。
一方面,作为一个普通的成年男人,他嫉妒宋芳许阔绰的手笔;另一方面,他又觉得宋芳许一掷千金的架势有种纸醉金迷的诱人之感。
并不是故意炫耀露富,而是骨子里带着的那股由优渥的家境赋予的从容。
甚至在宋芳许将卡收回钱包后,顾执的目光都舍不得从他修长的指节移开。
“今天麻烦你了。”宋芳许开口打断了他的出神,“不赶时间的话,我请你吃个饭吧。”
顾执很想说好,但看了一眼手表后,只能遗憾地回答:“下次吧,我得回公司了。”
宋芳许没有强求,“行,那下次再约。”
尽管有点赶时间,但顾执还是先把宋芳许送回了酒店。
下车前,宋芳许朝他笑了笑,说:“微信联系你方便吗?”
顾执没听懂,“啊?方便的。”
宋芳许抿了下嘴唇,又道:“我对这个软件还不太熟悉,经常不记得查看信息。”
顾执这下听懂了,掏出了手机说:“那留个电话怎么样?”
宋芳许从善如流,报了自己新办的电话号码。
直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在了酒店大门后,顾执才收回目光,在心里狠狠骂了自己一句,真没出息。
·
周五的下午,他收到了宋芳许的来电。
对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晚上有时间吗?上次说过请你吃饭的。”
顾执本来是有一个饭局的,但忽然觉得不去也无关紧要。
“有空。”他连一秒的犹豫都没有就答应了宋芳许的邀约,“几点,哪里见,要来接你吗?”
或许是他的热情太明显,那头静了一下后,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顾执本能地感到心尖微颤,好像那声笑透过耳朵直接落在了他心里。
糟了,我又丢人了,他这么想。
但宋芳许没有让他难堪,笑了一声后便用很正常的语气说道:“不用,我打的就好。悦方怎么样,我听说哪里有很多美食,抱歉,我很久没回来了,有点不熟悉现在的X市。”
看得出对方并不想把见面弄得太正式,并没有提前预定餐厅,而是想见面了再决定一样。顾执也顺着他的意思,全当是一次随意放松的老同学见面。
“可以,我五点下班,过去半小时。”
约好了时间地点,顾执挂了电话,心情有些微妙的雀跃。
尽管心知肚明这并不是什么约会,他和宋芳许也不是什么旧情人重逢,但他的心还是忍不住怦怦乱跳。
最后两小时的工作时间他甚至都看不进任何材料,甚至借着出门见客户的由头,提前跑回家换了身衣服,抓了个精致的发型,然后马不停蹄地往约定的地点赶去。
相较于他早了至少二十分钟到了商场门口,宋芳许完全是卡着点到的,下了的士快步走过来的样子还有几分迟到的慌张。
“抱歉,久等了。”宋芳许微微喘着气,“我没想到打的也要这么久。”
“没关系。”顾执完全不会计较这些,“X市现在车多人多,去哪都要堵上一堵的。”
宋芳许乖巧点头,“我确实太久没回来了,下次出门得早一些。”
顾执来不得细究他话里的“下次”是什么意思,便被他的笑打断了思绪:“走吧,我们进去。”
周五傍晚的商场简直人山人海,宋芳许一进去就隐隐开始后悔,挤上电梯来到五楼的美食层时,愈发认识到自己决策失误。
几乎每家餐厅外都坐满了排队等号的人,最少的一家前面也有二十桌等着,至少要等上一个小时。
宋芳许露出几分尴尬:“对不起,我不知道会有这么多人,应该先打电话预定的。”
他并非没有提前订桌的习惯,在国外那几年,每次出门吃饭都得提前订桌,只是因为对国内的记忆还停留在十年前,回国后又没怎么出过门,想当然地以为还跟十七八岁时一样,想下馆子随时出门就能吃上。
顾执并不在意,毕竟宋芳许更迷糊的样子他都见过。
“没事,我又不赶时间。”他说,“你想吃什么,我们排队就是了。”
宋芳许一脸为难,很明显,他并不喜欢这样拥挤的环境,也并不想要为了一顿饭而等上一个小时。
“我们……”他试探着问,“要不要换个不用排队的地方?”
顾执一愣,笑了,脑海里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倒是有一个。”他说,“只不过,不知道你现在还吃不吃得惯苍蝇馆子。”
他这话让宋芳许也愣了一下,但很快,对方也笑了,说:“吃得惯,我不挑的。”
顾执于是开车带他来到了一中后头的那条巷子,巷尾有家米粉店兼卖烧烤与盖饭,是他们读高中时经常来吃的一家小店。
突如其来的故地重游让宋芳许忍不住勾起唇角,难得地发表对往事的感慨:“没想到这家店还在。”
“不仅还在,生意还一如既往的好。”顾执寻了个桌子坐下,抽了几张纸替宋芳许擦了擦他那侧的桌边,“要不是这会儿是晚自习的点儿,这家店哪里还有位置让我们坐。”
宋芳许家境富裕,却并不是那种高高在上的富二代少爷。他虽然性情冷淡,但读书那会儿也会跟着同学吃路边摊或者去网吧上网,上下学也很少让家里的司机接送,大部分日子都是自己骑自行车往返家与学校。
顾执以为多年不见,宋芳许或许会重新套上上流阶层的骄矜,但出乎意外的是,宋芳许并没有,落落大方地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并且十分自然地按着墙上的简易菜单点了几个他们从前经常吃的菜品。
“你看还要加些什么。”点完后,宋芳许收回视线看向顾执。
顾执并不饿,但鉴于宋芳许如此主动,他于是又要了几样烤串。
老板记好菜品走了,宋芳许替顾执打开汽水,递给他,歉意道:“本来想请你吃顿大餐的,没想到你选了这里,我这算不算占便宜了?”
他的每个字都十分真诚且正经,顾执心虚地想,大抵是自己心中有鬼,不然为何听在自己耳中却总有一股别样的意味。
“好歹也是老同学,我不好意思第一次就宰太狠。”顾执开着生硬的玩笑,末了又忍不住加了一句:“真觉得占了便宜不如下次再请我吃顿豪华大餐。”
他以为宋芳许会回以同样的玩笑,没想到对方却认真地点了下头:“好啊。”
顾执一时间又难免心神荡漾。
菜上得很快,两个煲仔饭,两个炒菜,若干烧烤。
并不确定是不是从前的味道,毕竟时间过去了太久,大抵都不记得了。但吃起来倒也可口,原本不怎么饿的顾执还被烧烤的香味带出了几分食欲。
“烤牛油,特意给你点的。”顾执拿了一串给对面的人,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道:“你以前最爱吃这个,每次吃烧烤必点。”
宋芳许很明显地怔了一下,大抵是没想到时隔多年对方还记得自己的口味。
“谢谢。”他说,接过去咬了一口,“嗯,烤得很香。”
话题就此打开了,顾执扒了一口饭,问道:“你在国外吃不到这些吧,馋这口吗?”
“有些中餐厅有卖,但味道应该比不上国内的。”宋芳许又拿了一串,看得出还是很喜欢吃的,“刚出国时挺馋的,后来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
顾执拿筷子的手顿了顿,“也是,你都出去十年了吧……中间有回来过吗?”
宋芳许摇了摇头,“很少,基本都是我爸妈过来看我。”
顾执张了张嘴,很想问问他这十年都干了什么,但话到嘴边又觉得问不出口,改道:“你父母现在身体还好吧。”
问完他又暗自懊恼,真是一个老套俗气的话题。
宋芳许依旧保持着良好的礼仪,对任何询问都会回以礼貌的回复:“谢谢,他们挺好的,目前半养老状态,定期体检,天气冷了就去海南过冬,身体还不错。。”
这样的话谈不上太官方,好歹给出了一些原本不需要给的细节,这不免又给了顾执继续对话的勇气。
“你这趟回来应该会会去看他们吧,还是已经看过了?”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宋芳许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了他几秒,忽然淡笑了一下,笑里有种看破不说破的意味。
顾执那一瞬间以为宋芳许会选择迂回结束这个话题,然而对方却意外选择了主动解释:“看过了,他们原本想让我留在南方,但我自己想回X市看看,哦,应该说是住一段时间。工作久了,想给自己放个长假,回从前待过的地方走一走看一看。”
如此坦诚的态度让顾执有些懵,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嘴张了又张,最终挤出一个:“哦。”
宋芳许于是又笑了,上扬的眼角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情,险些让顾执再次红了耳根。
也许是察觉到了顾执的窘迫,宋芳许主动开口拯救了他:“你呢?上次同学聚会人太多,没有机会单独叙旧。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顿了顿,他轻轻吐出两个字:“同桌。”
这两字仿佛有种打破时间隔阂的魔力,入耳的那一刻,顾执所有的尴尬与顾忌全都散了,记忆一下子被拉回到了十年前,面前的宋芳许也仿佛不再遥远。
他扯了下嘴角,继而僵硬的身体松弛下来,语气也换上了从前熟悉的调调,“嗨,就那样呗,高考完读大学,毕业后找工作,现在是标准搬砖人一枚。”
他这副随意得有些不正经的模样似乎让宋芳许也想起了从前的青涩岁月,说话也不再那样客气,而是开起了玩笑:“你要是搬砖人,那李准算什么?他可是跟我哭诉了许久九九六的苦逼生活,并且对你去年擢升总经理一事表示相当嫉妒和不服。”
顾执先是一怔,继而失笑,“你可别听那混账玩意儿满嘴跑火车,他九九六归九九六,工资可是我的两倍,上个月才换了一辆车,别的不会就会逮着一个人就哭穷卖惨的……”
吐槽了好一番的同学死党,饭也吃得差不多了。
顾执看着桌上几乎空了的盘子,有些意犹未尽,犹豫着要不要再叫一些好继续这难得的闲聊,却听不远处的一中响起了熟悉的下课铃声。
晚自习结束了。
两人对视,双双笑了,识趣地站起身,在大批高中生赶到之前自觉让出本就不多的餐桌。
宋芳许买的单,顾执注意到他用的现金,老板还差点找不开。
“你没有移动支付?”顾执问。
宋芳许不好意思地笑笑,“还没去办卡。国内发展得太快,我现在什么都是重新学。”
顾执在心里说,我可以教你。
但没有勇气说出口。
两人并肩往停车的地方走,顾执遥控开了车锁,却又在快走到时停下了脚步。
宋芳许不解地看向他。
“那个,”顾执犹犹豫豫地开口,“送你回酒店?”
宋芳许以为他是在暗示自己还有事不方便相送,正准备说可以自己打的,却忽然看到了对方眼里隐隐约约的期待。
他眨了下眼睛,改口道:“我没有其他安排,去哪都行。”
顾执的眼睛瞬间亮了,夹杂着一丝羞赧,结结巴巴道:“那、那要不找个地方走走,时间还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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