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风雪像是絮片一样扑簌簌往下坠落，依次落到了夏燃的肩头，浸透了他的衣服。直到他被陆言澈带上车，那种如同跗骨之蛆般的冷意才陡然消散。
夏燃在心中憋了许多的话想要问陆言澈，他想要问陆言澈是否以前就知道陆云亭的真实身份，又是为什么要挑选在新年的时候做这样的事情？但他一句话都没有问出来，他怕陆言澈会跟他生气。
车厢内的暖气开得很足，车前的玻璃都起了雾气。
坐进车内的陆言澈并没有着急发动引擎，他将安全带系好以后，懒散地坐在沙发上，他偏过头，去看夏燃，只需要一眼，他就能猜到夏燃心中所想。他的身体微微向前面倾斜，他的眼神阴翳，像是深渊，“我也是最近这段时间才查到陆云亭的身份，要是我早就知道他不是爷爷的亲孙子，我早就将这件事情公诸于众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里的夏燃觉得松了一口气。
要是陆言澈跟他说，他早就知道这件事情，却隐而不发，那夏燃会觉得陆言澈比想象中还要可怕。
陆言澈的睫毛很长，根根分明，他一脸无辜地说：“我猜，你还想要问我为什么要选在今天？理由也很简单，因为他们让我不痛快，我也要让他们不痛快。一报还一报，很公平的。”
夏燃并不太了解陆言澈的过往，自从他认识陆言澈以来，陆言澈就是陆家名正言顺的少爷，还是陆家的继承人之一。在他的眼里，陆言澈已经比别的人要幸福许多了。
夏燃呼出一口热气，像是吐出浓郁的烟雾，“他们怎么让你不痛快了？”
“有很多事，说不完的。”陆言澈不去看夏燃，“你刚才应该没有吃饱吧？我带你去外面的餐厅吃饭。”
夏燃这次点了点头，倒是没有再问。
他方才在陆家老宅的餐厅里吃了两口的饺子，那味道比不上陆言澈家里的佣人所做的饺子，也可能是环境过于压抑，他甚至吃不下别的东西，这会儿他确确实实是感觉到饥饿感了。
陆言澈带着他去了一家中餐厅。按理来说，在除夕夜要是没有提前预定座位，根本就订不到位置，但是整个海市的人基本上都认识陆言澈，看到陆家的小公子来了，餐厅负责人立刻想方设法给陆言澈开了一间包间，陆言澈跟负责人说了声谢谢，负责人连说了好几句不麻烦。
陆言澈用手机扫了下桌上的二维码，再把手机交给了夏燃，意思是说今晚这顿饭让夏燃来点单。
夏燃也没拒绝。他骨子里是个很传统的人，觉得在除夕夜需要有鱼，昭示着未来年年有余，除此以外，他还点了清蒸波斯顿龙虾、黄汤青稞米海参、海底椰炖老鸭、时令水果拼盘、佛跳墙、清炒时蔬。
当夏燃把手机还给陆言澈时，陆言澈并没有立刻点下单，而是补了一个蛋糕后才下单。
这家餐厅的出餐速度特别快，不过是几分钟时间，服务员就陆续将他们点的菜品给端上来了，原本夏燃点了六七样的菜品，等上来以后，发现还多了好几道，服务员说这是他们餐厅的经理免费送给他们品尝的。
服务员问要不要留在这里帮忙倒酒，陆言澈说了句不用，就把服务员给赶下去了。
夏燃在家里过年，都是会在餐前跟夏星辰敬酒，现在跟陆言澈在一起，他反倒是失去了这样的兴趣。
他一个人自顾自地吃着饭，也没有跟陆言澈闲聊。
等到他跟陆言澈都吃得差不多了，服务员推着餐车从外面走进来，而餐车上面是陆言澈背着夏燃偷偷点的蛋糕。
服务员们一边推着餐车，一边举着牌子唱生日歌，把气氛给烘托到位了。
一首生日歌唱完，所有的服务员们齐声祝贺道：“陆少爷，生日快乐——”
服务员笑着把餐车上的蛋糕放到了桌面上，这才躬身退下。
夏燃这才恍惚间响了起来，今天是陆言澈的生日。跟陆言澈在一起这些年，他也有想过要给陆言澈过生日，可是陆言澈总是借口很忙，说是没空跟他过，可他都知道，陆言澈是不稀罕他帮他过生日，当初的陆言澈只想着要苏羡帮他过生日。
陆言澈的眼睛漆深，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夏燃，眼底似乎饱含期待，“今天是我的生日，你能跟我说一声生日快乐吗？”
“生日快乐。”
陆言澈看起来很高兴，把蜡烛吹灭后，给夏燃切了一块带有最多草莓尖尖的蛋糕，还顺手给夏燃拿了一块干净的塑料叉子。
夏燃这会儿已经吃得差不多了，肚子被塞得满满当当，已经没有再吃甜品的想法了，但这个不是又觉得浪费，他还是皱着眉头，拿着叉子去挖蛋糕。
陆言澈也给自己切了一块蛋糕，他吃了两口，忽然声音很闷地开口说起了往事，“我妈当初生我的那天，难产了。她在的那家医院的医疗水平不够，主治医生说需要转院，她就忍着疼痛奔波了十几里转到了海市最好的医院，把我给生下来了。”
“我那时候以为，她是爱我才会把我生下来的，后来才知道，她把我生下来了，是为了能够成为陆家名正言顺的少奶奶，想要母凭子贵嫁入豪门。”
陆言澈在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周遭的气息很冷，像是让人置身在冰天雪地中，“我妈把我生下来，老爷子跟老夫人只能同意让我跟我妈进陆家的门。我小时候也很羡慕那些人过生日，但我在陆家从来都没有过过一次的生日，因为在这一天，我需要装作一个懂事的孩子，去讨好大权在握的老爷子，让他们高兴。他们高兴了，我妈就高兴了，那我的日子也会好过一点。”
夏燃觉得心脏痉挛似的疼痛起来，他知道陆言澈一直以来都过得很不容易，却没有想到他小时候却经历了这些。
他自己是在爱与包容下的环境下长大的，因而他赤诚、善良，并不知道陆言澈说的这些阴暗面。
要是他也经历过这些，也许他会比陆言澈的心底更加偏执、阴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