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恶之欲>第35章 35绑架与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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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亦连从眩晕中恢复知觉时太阳已经掉到了天的背面。

  身下是铺垫了一层又一层的床被,棉软得如同置身在悠悠荡荡的云端,意识不由得一跌,有种在睡梦中突然踩空的失重感。

  他哼咛一声,光滑的小腿轻蹭着床被,确认处境的安全。

  脚腕处铛啷啷一阵碎响,像是摇响的铜铃,躺在他身侧的人起身为他倒来一杯果饮,热源一离身,宁亦连立即觉出身上凉快不少,在伏夏里依偎得太久,身上发了一层细细的潮汗,从喉咙到嘴唇都是干燥的。

  近前的人含着果茶吻上他的嘴唇,舌尖抵开他的齿关,将水渡到他的口中。

  宁亦连对枕边人从不设防,闭着眼接受哺喂,小口的吞咽着口中的清甜,水流竭尽后挽留地嘬吸着对方的舌头,没有喝够。

  对方受不得撩拨,与他咫尺之距的气息瞬间变得粗重,宁亦连闭合的眼皮被吹得一颤,迷蒙地睁开一道缝隙,第二口更为凉爽的水又喂了过来。宁亦连这次咽得有点急,发出哼哧的换气声。

  对方的口中含着冰块,舌尖又甜又凉,舔起来很舒服,宁亦连边舔边去勾近前人口中的冰块,对方不愿给,只沥冰水给他喝。

  “老公,给我……”他撒娇讨要这块冰。

  一来二去的抢夺间灵台恢复了几分清明,在他叫完人后下唇被刺痛地咬了一下,宁亦连钝感的思绪总算醒神,回想起先前的种种。

  耳边的声音好意提醒道:“妈妈要早日习惯,以后我才是你的男人,不要再叫错人了。”

  宁亦连惶然地从被子里坐起来,环合紧密的铁链如蛇一般衔在细白的脚腕上,发出悦耳的碎响,他睁大眼睛,惊慌道:“这是什么,拿掉……我不要被锁着,拿掉!”

  宁亦连声嘶力竭地吼叫:“你究竟想干嘛!!”

  “你不是爱他吗,”行事乖张的逆子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我要让你想起来隋遇当年是怎么伤害你的。”

  在发现被囚禁的一个小时内,宁亦连的情绪进行了几轮转折。

  他先是恐惧又愤怒地蹬动双腿,徒劳地撕扯着脚腕上的束带,差点弄劈了指甲。闹了一会儿后,态度迅速软化下来,啜泣着哀求放开他,说他会乖,会听话,然后躲进被子里默默掉眼泪,期间压抑地说了句:“我真后悔。”

  被伤害的人以语言做出反伤:“——后悔生下你。”

  隋锌却也觉得无辜:“生与不生难道不是父母的单项选择权吗。”

  宁亦连感受着脚腕上的枷锁,掉进那段阴暗的过往。隋遇是主谋,在很早之前,他就是从犯。

  在孕育这个孩子的过程中,近三百个日夜里,他不是没机会以过激的手段修正腹中孽缘,可他有很多很多的顾虑,怕腹部撞到桌角会很疼,甚至怕隋遇看到他受伤会难过,是他默许了缘分的扶正。

  母子间存在着天然的心灵感应,隋锌似是猜到他在想什么,又或是单纯的告白内心,诉说他能想到的最浪漫的情话。

  “如果降生能选择的话,我依然希望你当我的妈妈。”

  宁亦连用钝感力为自己织了一个茧,接连遭受的打击与曾经囚禁的阴影所带来的不安,仅用了片刻的时间就自我消解掉了。

  宁亦连从被子里出来时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娴静。

  他视线从脚踝间抬起,由近向远,默默地打量起四下陌生的环境。

  灯光撞在浅黄色的壁纸上晕出暖色,夜风将罩着一层网纱的窗帘扬起波浪,窗台上,戴着一顶滑稽巫师帽的不倒翁小摆件跟着摇头晃脑,填充在里面的砂砾发出筛豆子一样的声响。倚在墙边的白橡色角柜里放着一个塑封崭新但款式老旧的变形金刚,一切都是陌生却熟悉的样子。

  在儿子还年幼,他对往事记忆还算清晰的时候,宁亦连有时会给隋锌讲自己曾经的家。

  他讲,他家之前住在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子里,院中却颜色鲜明,他的母亲喜欢养花,从春到秋都有应季而开的花草,夏天百花盛放,前院都没落脚的空档。房前有棵年纪能当他爷爷的海棠果树,在树枝上栓秋千,荡得再高,树干都纹丝不动,一到果树的花期,满院子花草都没有那一簇簇的小白花香。

  结出的海棠果彩灯一样红彤彤,亮莹莹,味道酸甜混合,加上白糖熬成果酱能吃到来年。他最爱的还是后院的菜地,一放学就钻到黄瓜架里翻叶片找新结出来的黄瓜,新摘的黄瓜顶花带刺,口感脆爽清香,若是赶上雨天,菜地里的瓜纽一晚上就能长大。

  窗帘是拼接出来的,爱美的女人买来一整块印着银杏叶的布料,上半截做裙子,下半截的和之前的布料拼拼凑凑当窗帘。余下的网纱封在窗上当蚊帐,蚊帐原本严防死守,在宁亦连做作业时用笔杆敲飞一只趴在纱窗上放声高歌的知了后,被他戳出老大一条洞,给蚊子开了一整晚的自助餐。

  次日,他挠着胳膊上的蚊子包找妈妈,他将窗帘弄坏,女人也不着恼,捏捏他的鼻尖,笑他被叮成了花脸猫,让他把针线盒拿来,一针一线补好漏洞,并在缝补痕迹上绣了一枝精美的兰草。

  宁亦连生来怪异,当爹的因此抛妻弃子,母亲独自将他好好抚养长大,以乐观和女性的温柔为他疗愈人生。

  宁亦连没有跟儿子描述得那么详细,眼前的纱窗上没有绣花,这里的一切是隋锌从他的只言片语中为他复原出来的家。

  隋锌其实一直都很听宁亦连的话,将他的每一句话奉为至理名言,铭记于心。

  宁亦连抬手,抚摸着儿子的脑袋:“你不需要绑住我,妈妈不会离开你的。”

  “你骗我。”

  被宁亦连愤怒打骂都不觉得有什么的隋锌在被母亲轻柔抚摸时才觉得委屈:“你总骗我。”

  他是个连自身感官都蒙蔽的人,欺骗都是出于周全彼此。

  宁亦连下意识又要道歉,隋锌拦住他的话音:“你不需要说对不起,原本也不是妈妈的错。”

  宁亦连俯身凑过来,呼吸清浅,在隋锌脸上的抓痕上轻轻吻过:“还疼吗?”

  隋锌睫毛微动,低声的应,将手上的牙印举到宁亦连的眼前。父子俩一先一后邀宠,曝出痛处让他舔伤,动作连带神情简直一模一样。

  宁亦连心尖发软,在伤口上吹一吹:“痛痛坏,痛痛快走开。”

  眼见儿子被哄得顺下一身的逆鳞,宁亦连提声道:“宝宝乖一点,跟妈妈一起回家好不好?”

  隋锌嘴角挑起一个弧度,好笑道:“你觉得那里还能回去吗?”

  “你外婆去世后我就没有家了,我很珍惜我们的家,你爸爸那边我会去劝他,你们不要再闹矛盾了,算妈妈求你的。”

  “之前你让我猜隋遇醒来后会怎么做,我猜他一定会把你藏起来,现在,他应该在后悔当时没有一刀捅死我。”隋锌一边想一边完善地说道,“不过我爸不是个会后悔的人,所以此刻,他应该正在想办法找到我,补上那一刀。”

  宁亦连嘴唇抖了抖。

  隋锌将宁亦连抱在怀里安慰:“妈妈别怕,这里很安全。私奔的路线我筹划了很久,他抓不到我们。”

  如果向后倒退十年,隋锌会将这次的劫持定义为拯救,将受困的母亲带出牢笼。如今他既是牢笼。他想让宁亦连幸福,也想参与进这份幸福。

  “我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学校那边我已经联系过教导主任为我保留学籍,今后我会在家陪着你,照顾你,如果不能正常高考就出国留学,我们一起远走高飞,定居国外。”

  宁亦连清楚隋遇的脾性,现状或许会如隋锌所说,但——

  “你爸爸也许还没从昏迷中醒来。”

  有眼泪落在隋锌的脖颈间,那道声音细细地啜泣:“他受伤了,还吐血了……”

  宁亦连越说越伤心,忽然情绪化地大声哭了起来,“我不要跟你私奔,你放开我,我要回去看他!”

  “老公,呜,老公,他死了我也不活了呜……”

  宁亦连仿佛一个新鲜出炉的小寡妇,吧嗒吧嗒地掉着眼泪,边积极地哭坟,边和锁链拔河,大有身子骨和床架势必有一个要散架的劲头。

  隋锌脑神经突突直跳,分不出来是气的还是怨的。

  “他没事。隋遇如果死了公司股价会跌,新闻也会播报,妈妈你被我绑架了,多担心一下自己吧。”

  宁亦连闹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窝在隋锌的怀里,哭得一抽一抽的。

  宁亦连顺势担心起自己,指着脚腕诉苦:“这个项圈太硬了,你爸爸当年给我用的都是带毛毛的。”

  这通折腾下来,脚腕处细白的皮肉被磨得红了一大片,跟被严重烫伤了一样。

  隋锌在宁亦连缩着脚背叫疼时妥协了,起身来到墙角的文件柜前面,用指纹开锁,从中拿出钥匙,打开了宁亦连脚上的镣铐。

  “妈妈答应我不会离开,不许反悔。”

  重获自由的宁亦连整个人都松懈下来,连连点头。

  当夜,宁亦连待到枕边的儿子睡熟了,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拿过放在床头隋锌的手机,打开屋门快速逃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