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停在三环一个高档住宅，这个小区比较老，因为在学区附近，生活气息很强烈，各种早餐小铺，花店、药房、菜肉铺、理发店、养生美容馆鳞次栉比。小区隐蔽性也很好，绿化在这个地段的覆盖率也显示了不菲的单价。
这个点刚好快下班，有人在遛狗散步，小学生三三两两回家。宋隐雪瞬间就喜欢上这里。
春晓送完他，又要掉转头去接老板。
宋隐雪得知白川尧今晚也要来这，他有点坐立难安。本来在家委屈得不行，想着白川尧要是不道歉他不会让步了。
既然他要回来吃饭，出去吃排队又是两个小时，工作了一天好累，回来都没有热汤喝，说不过去。
宋隐雪放下行李，检查了厨房，瓦斯可以用，锅碗瓢盆一应俱全，但是连标价都没撕。冰箱里只有一头生姜和几根大葱，估计也是家政阿姨放的。不知道哪儿的习俗，冰箱不能空着。
他快速列了清单，提着购物袋就蹦蹦跳跳下楼。
白川尧回来，在玄关看到不属于自己的鞋，堵车的烦闷已经消了小半，开门后，灯火通明，窗明几净。没有对比前，他会觉得自己生活很省事，但宋隐雪留下了许多痕迹，让他无法再适应下班后空寂的家。
宋隐雪围着腰布，穿着白T和短裤，在厨房里叮叮咚咚忙碌，抽油烟机声音盖住了白川尧的脚步声。白川尧就在玻璃推拉门外看他的背影，外套都忘了放下。
宋隐雪最后一道菜做完，回头看到白川尧。白川尧露出一个非常浅的笑容，径直回卧室换了条纹衫。两人坐在一起吃饭，非常平常的场景，白川尧却头一回觉得心酸，低头吃着，生怕被看出端倪。
“你还有多少住处啊？要不是春晓说，我都不知道。”
白川尧知道宁零跟他买同一小区的事，不想他们挨得近，索性换了巢：“这是爷爷的房子，我三岁时给了我，有点老旧，不过还能住人。”
“我跟你道歉，我以后不惹你生气，你能不能不要突然不理我？”
白川尧抬头，他没料到宋隐雪先道歉。这几天他思索过要不要说几句缓和的话，终究气性大，抹不开脸面。
“我也不对，不该勉强你。”
“你没有勉强我，我都是自愿的。但你不要那样说我……”宋隐雪声音越来越小。
“对不起。”白川尧头一次郑重地说这三个字。
宋隐雪愣住，突然毫无征兆就扑在桌上，他很想忍住，但面对白川尧他有好多压抑。如果白川尧刚硬一些，他还能梗着脖子对峙一会儿，而对方只要稍微服软，他就立刻怎么都行。
“怎么还哭上了？你这辈子是来还眼泪的吗？”白川尧放下筷子，走过去弯腰掰他的头，“以前怎么没发现。”
宋隐雪索性豁出去抱着白川尧的腰哭。
白川尧没想到宋隐雪难过成这样，明明在厨房还欢快的打蛋、炒菜、哼着歌，见到他就放低姿态。
“好了，哭着吃饭对胃不好。”白川尧按着他的卷毛，蹲下去认真说，“一会儿再清算我的罪状。”
两人搂坐在沙发上看自然纪录片，白川尧时不时偏头吻他的头。宋隐雪这才确信自己是被爱着的，不是错觉。
“白川尧，我好想你。”
“我就在你旁边。”
“可我还是想你。”
“好。”
“就没了？”
“我也想你。”
宋隐雪声音翁着，嫣红的鼻头和嘴唇，湿漉漉的望着白川尧，“那些标着日期的照片，是你拍的吗？”
白川尧盯着他的唇很久，很想吻下去，视线慢慢往上移，一双晶莹期待的目光。
“哪个你才是真的？”白川尧点头，突然长出一口气。
两个人鸡同鸭讲，各自揣怀心事。
“我们结婚好不好？”宋隐雪突然说。他自己说出口也吓一跳。
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多么异想天开，不说白川尧的家庭，他的社会地位，还有牵一发动全身的庞大资产。婚姻从来不是他们能涉足的话题。
此刻，他只想得到白川尧的首肯，只要他说“好”，那两个人就是礼成。
可白川尧犹豫了，他微微皱着眉，薄唇紧闭。
“我开玩笑的。”宋隐雪马上接道。
我是猪，为什么良辰乐事当前，要说蠢话煞风景，宋隐雪在心里骂自己。
“这也能开玩笑？”白川尧有点不悦，“这些照片，我希望它们永无天日，藏在柜子里一辈子就好。只要看到一次，就会提醒我，你有过多丰富的过去，而我们短暂的交汇不值一提。”
“不是的。”
“你很得意吧？不管别人怎样对你，你都可以置身事外，你怕我不理你，你却可以转头就走。潇洒的那个，一直是你。”白川尧终于提到心底解不开的结。
“不是这样的。”宋隐雪非常谨慎的组织语言，“我以前有个小野心，希望你看到我。我还有个大野心，陪你活到一百岁。我知道你看见我是因为你弟弟，我们很像，对吧？但我不介意，现在陪在你身边的是我。”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胡说八道什么？”白川尧震惊道，“你扯白一翀做什么？”
“看吧，你连提都不让提。你那么宝贝他，我根本比不……”
“他是我弟弟。”白川尧坐正强调。
“是啊，幸好啊，不然就没我什么事了。”宋隐雪自嘲。
“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宋隐雪不敢看他，毕竟这是白川尧的隐疾，不该摆在明面上谈。但他好嫉妒，从过年就止不住嫉妒。
“他是我弟弟，我从没有过逾越的想法，更不可能有。一翀是我带大的，我小时候脾气也不好，导致他性格冷僻，但这不是他的错。如果不是所有人的疏忽，他不会残废。我怎么弥补，都不为过。”
“嗯嗯。”宋隐雪今晚说什么错什么，懊恼的要命。先是照片，又是情敌，扫雷一踩一准。
“你认为我跟你一起，是因为他？”白川尧失笑，“你觉得我会觊觎自己弟弟？”
宋隐雪想找个洞钻进去。
“我在你心里是会□□的表态，是吗？”白川尧有点上火，“说话。”
“那，他看你眼神也不对。”
“宋隐雪！”
“我胡说八道。”宋隐雪捂住嘴。
白川尧要教育宋隐雪，宋隐雪把头埋在膝盖里。
“你还有什么奇怪的想法，今天一起说完。”白川尧血压有点升高。
“没有了，没有了。”宋隐雪微微抬头，有那么点明火执仗。
白川尧将他抱回卧室，准备用一晚上好好盘，看谁的罪过比较大。
*
[佰映]集团游戏子公司的代表被叫上顶楼会议室同股东们开会。
“白总，并购风城后的利润率或许不高，他们的IP价值已经被Y社压榨的差不多了，市场部给出的分析报告，并不十分乐观。”
并购一间游戏公司，说大不大，说小也实在不算小数目，白川尧在董事会表决意见时，大家都赞同，如今事情进展到一半，又出来阻挠。
“他们的游戏一经面世，卖的比任何一家老牌公司都好，因为资金周转，贱卖给了Y社这样的百草枯公司，这是共识。Y社对游戏并没有兴趣，频繁的拆分、重组、套现，将这只优良的团队作为赚钱的工具。只考虑游戏迭代速度，不考虑质量，业绩下跌、用户流失，才会导致会这个局面。并不代表风城无能。”白川尧一开口气场就压别人一头。
“可是经营公司不是做慈善，你总要图一头不是，得罪Y社不说，到手一个几经裁员、又被雪藏的公司，不明智啊。”其中一个股东说。
“这个不必过虑。现在他们的股价正是适合抄底的时候，将风城集体离职又德高望重的核心主创请回来，毕竟都是十多年的心血，一次不行二次，三顾茅庐不怕他们不心动。卖产品是一回事，也不要忽视情绪价值。并购式扩张带来的可不仅仅是资产扩张，还会带来大量的商誉。有人替风城赎身，全球几亿用户都等着这一天，你说新游戏会不会爆？”白川尧从容说。
会议完后，产品研发部的游戏总设计师向白川尧单独汇报，表明他已经与ORACLE平台的几家子公司取得联络。大家是一个圈子的，惺惺相惜，但也免不了互相探底。
“这不是你要操心的事。”白川尧一句话阻拦了游戏总设计师越俎代庖的倾向。
“明白。”他赶紧收敛说，“他们问并购后是否还叫风城？请您示下。”
“当然不。”一朝天子一朝臣，改头换面才是重新开始的保证，白川尧喝了口咖啡，“[SNOWY]——已经让人注册了域名。《Animal Medal》进展如何？”
“新部门叫雪域？”游戏总设计师自语，镇定片刻立刻回答，“《动物勋章》制作已经进入尾声了，邀请了电竞达人来试玩，给出了最真实的反馈建议。工程部和原画制作部会跟进。”
白川尧表示了解，点头示意可以了。游戏总设计师立刻如释重负的关门出去。
他就是再不闻窗外事，也听过茶水间的八卦，自家老板的绯闻大部分都不作数，至少他没见过。而这次，白总打码后的身影总是跟一个运动员同时出现在娱乐周刊上。
雪域，怎么听，怎么有种以情人之名命名的嫌疑。
游戏总设计师回工位后不停抖腿，发现新大陆却不能跟任何人分享，突然觉得老板看似冰冷，却有点浪漫。
*
宋隐雪在冰场馆训练完后，正准备盘算今晚做点什么好吃的，能延续昨天白川尧的好心情，却接到一个不能挂掉的电话。
“喂？”宋隐雪停顿两秒，那头没有声音，才叫，“关叔叔，你回来了？”
“回头。”
关太以在冰场二楼俯瞰他，这一刹那似乎凝结，显露出毫不掩饰的偏爱微笑。
来接小孩的家长站在观众席第一排，儿童们结伴，玩着一个后退一个前进交错滑行，一个男孩的鞋跟碰到另一个女孩的，场内就会爆发出整齐的笑声。她们笑或闹，清脆的声音响彻冰池，广播放起华丽如歌剧的散场歌曲：
阳光依旧睡的如此安静
时光穿越了一个世纪
日落时如血海面默然静待
已经慢慢的褪去了色彩
我祈愿这漫漫夜晚
将永远也不要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