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季乐黎不认床，也可能是身体太虚弱，这一觉睡得还算安稳，早上醒来后在陌生的环境不哭也不闹。
按道理说，他这个年纪应该是血气最足的时候，可因为心脏病，季乐黎的脸上却没什么血色，显得那双眼睛尤其得黑，却不怎么有神。
霍凌琛坐在床边看着他，见他睁眼也不说话，只板着个脸像别人欠了他钱似的。
小孩圆溜溜的眼睛转了转，声音因为刚睡醒有些哑“大哥哥……你怎么了……是不是不高兴……”
霍凌琛无言。
季乐黎被忽视，瞬间委屈“你怎么……不理我……”
霍凌琛沉默。
“你是不是也……讨厌我……”
霍凌琛扭过头去。
季乐黎鼻尖泛红，嘴巴一撅便被吓得哭出了声。
霍凌琛这才有了反应，只见他略显无措，轻轻拍了拍小家伙的肩膀，冷冰冰道“你别哭。”
太可怕了。
季乐黎一口气哽住，瞬间发了病，哮喘来势汹汹，在小孩极度虚弱的时候抓准时机，让他没有反应的时间。
小巧的唇几秒不到便开始发紫，季乐黎努力吸着气，可惜不管再怎么用力都是徒劳，眼前开始发花。
宋怀薇听到响动赶来时，季乐黎已经快休克了，霍凌琛手里拿着他的气雾剂，气口对准他的嘴巴按下按钮。
“呲——”
冰凉的药雾涌进痉挛的气管，宋怀薇把小孩上半身抱起来靠在自己身上，一下下帮他抚胸口顺气，她抬眸问道“怎么回事啊？”
霍凌琛看起来还没从慌乱中缓过神，“我只是没有回答他。”
宋怀薇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脑袋里似乎出现画面，她苦笑一声“要怪就怪你长得凶，不招小孩子喜欢。”
霍凌琛无言默认。
昨天季乐黎说他八岁，看了户口本确实是，可身量看上去跟正常小孩五岁差不多，宋怀薇心里酸涩，到底还是心疼，抱着还难受着的小孩哄了半小时。
等他呼吸恢复正常，小手就从宋怀薇的手心挣脱，两只手举起来立马抹起了眼睛，小手几下就变得湿漉漉的，手背在灯光下反光。
哭喘之余，小家伙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要卖掉……我吗……”
宋怀薇不解，霍凌琛闻言也皱起了眉。
“对不起……我不是咳咳咳……故意生病的……能不能不要卖掉我……下次我会注意……不会生病的……”
霍凌琛双手渐渐攥成拳，他看向季乐黎身上的伤口，换完全新的衣服后胳膊和腿都露了出来，一览无余。
“怎么会？”
眼看着小孩越哭越凶，霍凌琛有些心疼却依旧不会表达，干巴巴的又哄”了句“别哭了。”
“呜！呜呜呜.......”
小孩突然哭得更大声了，甚至可以称得上撕心裂肺，哭得浑身都在发抖，喘气声再次不对劲了起来，开始隐隐有了倒气的趋势，脸上因为哭泣染上的红晕褪色似的一瞬间便白了。
宋怀薇打了一下霍凌琛的脑袋“你快别说话了！”
话音刚落，宋怀薇忙吩咐霍凌琛把人扶稳，在他舌下塞了一片药，掀开他的小衣服手轻轻地帮他打圈揉着胸口，揉二十到三十圈后再帮他上下抚着顺气。
“咳....呜......”季乐黎这才能喘动气似的费力呼吸着，眼泪糊了满脸，睫毛全部被打湿成一簇簇地结在一起，淡紫色的唇瓣颤抖着，看得宋怀薇眼泪都快心疼出来了。
霍凌琛极其专注地将急救的方法牢记于心，宋怀薇大学读的是护理专业，遇到霍昇后才改行闯商圈，处理心脏病和哮喘的发作称得上专业。
季乐黎说不出话来，眼前密密麻麻的黑点散的特别慢，心脏还是忽快忽慢地跳，一想说话就疼。
宋怀薇手上不停，还在帮季乐黎揉按，跟好像已经碎掉的儿子道“和弟弟说话态度要软一点，小朋友哄哄就好了，你要让他有安全感，能感受到你的善意才行。”
霍凌琛回道“我只想让他别难过。”
宋怀薇轻叹一口气“那就说弟弟，你别哭，你是不是害怕？你现在在哥哥家里，不会有人伤害你……类似这样，多说几个字能把你累死吗我的好儿砸？”
霍凌琛陷入沉思。
小小的胸膛宋怀薇一只手差不多就占满了，霍凌琛默默地看着，心脏跳动的频率变化在短短十几分钟里比十八年还要多。
那张痛苦的小脸像被刀子雕刻在了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确认季乐黎没大碍后，宋怀薇才松了口气。
趁季乐黎力竭昏睡的时间，宋怀薇试着给他的小姨打电话，接听后，她大致说明了情况，没想到那边直接毫不犹豫地挂断，像是生怕沾上季乐黎这块烫手山芋似的。
再打过去号码已经被拉黑了。
宋怀薇一肚子气，她知道那个恶毒女人虐待季乐黎的事，本来就没想把孩子送回去，打电话过去也只是确认一下信息，谁知道话还没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简直太过分了，等后面安顿下来直接报警立案起诉一条龙，把她抓起来才好。
宋怀薇探头往放间看了眼，霍凌琛正用毛巾帮昏睡的季乐黎擦汗，心里别提多欣慰了。
放着这么个可爱宝宝不要，还是她宋怀薇吗？
等季乐黎完全接受了自己住进霍家后，宋怀薇给他安排了一场全面的详细的全身体检，去到霍家名下的私立医院。
季乐黎早上还在睡梦中便被抱到医院里，他是在做心电图的时候醒的，醒来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本能地又想要哭，嘴巴刚一撇，霍凌琛便闯入了视线。
季乐黎等了一会，发现他看着自己半天还是不说话，眉头一皱眼睛一闭准备酝酿情绪。
“别哭。”霍凌琛努力地调整自己大脑对于语言系统的控制“小黎...”
他把语气放的轻之又轻“我们在医院，给你做个体检，妈在跟医生谈话，等会就来。”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霍凌琛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并不难受，反而在看到小孩慢慢被自己安抚后有一种被认可的感觉，感觉有了些信心。
“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霍凌琛问道。
季乐黎吸了吸鼻子“还好....就是想咳....但是咳会痛.......”
霍凌琛以为他是因为冷，于是把外套脱下来盖在他的被子上，整体往上拉了拉。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季乐黎看着自己帮他掖好被子后眼圈红红的。
“谢谢大哥哥......”季乐黎轻声道。
稍微睡了一会，心电图就做好了，霍凌琛拿着结果，把刚睡醒还蔫吧着揉眼睛的季乐黎抱起来，往医生办公室走。
季乐黎怯生生地看着四周，有人从身边经过时，他便抱着霍凌琛的脖子往里缩了缩“哥哥.....为什么带我做体检.....”
霍凌琛组织着语言，稍微想了一会没说话。
季乐黎便又开始胡思乱想，再开口时语气里已经染上哭意，尾音颤得人心间抽痛“如果....有病.....是不是卖不掉......”他顿了顿，忽然把脑袋埋进霍凌琛颈侧，那块皮肤瞬间被眼泪浸湿
“别扔我.....我会少生病....我会乖的......”
霍凌琛心里又是过电似的一抽，痛得他呼吸都停了一瞬，他小心地把手放到季乐黎颤抖的脊背上，慢慢抚了抚，紧接着凑近他的耳边，低磁的声音温柔得像是跌入绵软的云端
“小黎，别怕，你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