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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时齐怒火中烧翻身将其摁地上,对上那张满是泪痕憔悴的面容,眉间狰狞的疤痕。他心软毛病犯了,原本想给他几耳光清醒清醒,可抬起手臂,连碰都不敢碰他。
“你太自私了……”秦时齐心如刀绞松开他肩膀,“因为所有人惯着你,你永远长不大。”
“我幼稚,我就是幼稚。”秦海吸鼻子可怜无助地仰望着他,这片静默无声处,他不停咳嗽,整张脸逐渐涨红,秦时齐狠不下心将他抱起嵌怀中,拍后背帮忙顺气。
秦海紧紧搂着他脖子,坐他腿上不敢用力,咳咳喘喘弄出受伤的声音,湿漉漉的脸蛋埋他胸口。
“我疼……”
“疼也不可以做这种伤害自己的事。”
“哥……我这几天心口好疼……”
秦时齐狠揉着他后脑勺,“明天带你去医院检查。”
“我真的好想死……”秦海再次滑出几股热泪,汩汩流淌在秦时齐的胸襟,他无力嘟哝:“我的青春只有失没有得。失语、失信、失望、失眠、失落、失败……”
“不要胡说,我会陪着你的。”
秦海窸窣抬头,随即眼神明亮地盯着他,两人对视许久,空气里数不尽的气味,湖面平静,蝉声依旧。
“我照顾你。”秦时齐揩着他脸上泥水泪水。
“你还会丢下我不管我吗?像以前那样跟别人站在一起,把我扔在楼下……会不会因为别人回来了,把我留家里,你还抱着他在门口……”秦海无比心酸喃喃:“雨姐不要我,你也不要我。”
秦时齐愧疚到无地自容,摇摇头,抱他抱得更紧,“我就你一个弟弟,我只要你一个弟弟。”
“可我不想当……”秦海倒吸一口气,此时此刻找回一丝冷静。他知道他们两个性格共同点都是死倔死犟,一旦认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就不想在一起,他就硬要把自己当弟弟。
秦海思忖良久,再吸鼻子妥协问:“我什么都答应你,你会不会对我好。”
秦时齐不假思索点头,一脸真挚地看着他,“只要你不做傻事。”
周雨离开半年他就与林思妙“暧昧”不清,或许秦时齐恐慌是正常的,他们这层关系未来弄僵了,连家都呆不下去。秦时齐那些所谓的害怕,不过是怀疑自己对同性好奇、只是玩玩,不经意间自毁前程。
他嫌我不够成熟,他不相信我的感情。
秦海想明白哭笑不得,垂眸压低嗓音,“你先答应我不和别人谈。”
秦时齐忙不迭摇头,“不谈,我谁都不谈……等你……”忘记我。
秦海会错意,连连点头答应,“等我……”他蹭着秦时齐颈脖,不停喘气吸鼻子,秦时齐安抚般一下一下轻拍他的背,两人无言坐下榕乡广袤无垠的旷野上,星星点点紫红野花,世界久久没有声音。
邱泽天没参加高考是因为校方早就将他劝退了。接到通知时他没惊讶,一个人揽下所有的责任,临行前见了见李子然,随后默不作声将东西收拾好准备回乡。
到家门口才发现异常,他书包落下,急急忙忙推开破旧不堪的木门,除了两张熟悉的遗像,那人的身影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爸贩-毒吸毒给抓了。
邱泽天扭头往村口跑,邻近妇女们正在围聚聊天,见他狂奔而来激动大喊:“天天!终于见你人了!”
“姨,我爸人呢!”他惊慌失措双目赤红,搂着阿姨胳膊摇晃,“我还能凑几千!还能弄点钱出来!他人呢?”
女人表情惆怅悲凉,面对男孩苦叹连连,摸着他脑袋狠心道出:“要三年以上了……”
邱泽天喘息粗重,闭上眼冷静思考,再睁开眼看着绿油油茂密的树林。后头是山,前门是竹林,这里是周县最偏最北的地带,他甚至赶了四个小时大巴车才回来。
晚了,迟了,没了。
“他欠你们多少……”邱泽天麻木地笑道:“姨你帮帮忙,全部统计算算,我到时候挨家挨户还上。”
“你……”女人也红了眼眶,擦擦额头咒骂:“邱家祖坟冒烟才有你这么个好后!你还是个孩子啊,哪里弄得着钱。”
“我可以……”邱泽天眼神腾起狠意,眺望远方翱翔于蓝天的麻雀,咬牙重复着:“我什么都能做好。”
“天天!你这是要去哪儿!”
“收拾广州!”
“你去那儿做什么啊!”
“我要去捞钱!你们等着我回来!”
“泽天!邱泽天!”
“姨,记得帮我看着家!”
傍晚秦海就给爷爷召回了。
放假至今一次都没回去过,秦老很快察觉异常,直接来秦华家里亲自逮人。刚开始两人都有些尴尬,好在秦海是个善于变通藏事的聪明人,挤出笑容随便找了个借口,立马答应跟爷爷回家。
秦时齐不放心追到门口,眼睁睁看着那道笔直的身影进入车内,副驾驶位置被完全遮蔽,车子逐渐消失在路口。他心里七上八下的,惴惴不安。毕竟秦海今天发疯一般跳湖,一会儿说心口疼,一会儿还要寻死。
指不定是病了。
他走后不久,秦时齐窝在房间里翻着自己跟张邵的相册集,思索了许久,摘下表拿手里端详半天。这表防水性能出名,也幸亏这样没泡坏。
秦时齐回想起医院时秦海那句“前任的东西还是摘了吧”,有些举棋不定,最终还是扣在手腕上。
他给张邵打电话,要不要过两天出来玩,对方一口答应,反问:“今天去榕乡,怎么没见你跟秦海?”
秦时齐深吸气说回来的比较早。
张邵大学准备回长沙读书,离他学校并不远。大伙儿都考在同一座城市,凑一起方便不少,最主要是皆舍不得这份珍贵的情谊与青春。
聊毕,张邵轻笑柔声道:“明天我去看你们几个练车。”
翌日清晨,他便在客厅里等秦时齐起床。两人和好如初曹琴萍欣慰不已,一直询问他们怎么吵架的。张邵笑笑没回答,拍手说想抱抱小宝宝,他小心翼翼端着肉嘟嘟的婴儿,“真的和时齐完全不像……”
“像我,宝贝像他爸爸。”曹琴萍怜爱揉揉张邵秀发,“以后多回来玩,宝贝这两年笑容都少,没以前活泼了。”
张邵讪讪点头。
“在外面都学坏了,耳朵上那钉子不疼?”
张邵摸了摸耳骨钉灿烂一笑,虎牙尖尖格外显眼,“有什么疼不疼的。”
曹琴萍心疼嗔怪几句,去房间里把人喊起来,秦时齐急匆匆下楼望着抱娃的张邵痴笑,两人随便吃了点早餐便一起出门。
林山钰再见张邵别提多激动,喋喋不休跟他说这说那,亢奋状态停不下来。张邵虽然也同他差不多,可努力控制情绪,抿嘴轻笑指了指车上黑着脸的李路,“你路哥好像要把方向盘捏烂了。”
“不会,小路不会吃醋的。”林山钰大大咧咧没心没肺,“他都说过不介意我跟你玩。”
“山钰,上来帮我看下侧方点位吧。”李路声音从车上轻飘飘传来。
“好!来了!”林山钰笑嘻嘻刚坐上去,被李路当众人面压副驾驶亲,一吻完毕他又面红耳赤说不出话,呆在副驾驶上不敢下车。
还好肖绸有个重要的车友会,领着许可杰去了市里,不然这被他俩看见会嘲笑林山钰一辈子。毕竟肖绸跟他纯粹的损友相处模式,以互骂对方“娘炮”为乐。
也许这是两个0最后一点自尊心了。
张邵摇头叹息,“李路真可怕。”
“我他妈早这么觉得了。”秦时齐看热闹不嫌事大,“李路的脸跟性格完全是个反的,果然看动漫都非常阴险狡诈。”
张邵捧腹大笑,还没来得及搭话秦时齐手机响了,见他迟疑了片刻端起来柔声道:“我在练车,嗯……是跟他一起。”
张邵叼着烟,全神贯注看李路打方向盘。
“我回去跟你说吧,嗯,好……”秦时齐瞥了一眼身旁人,小声嘟囔:“记得吃早餐。”
张邵闻言蹙眉,手指夹出烟询问:“秦海?”
“啊?是啊,他回爷爷家了。”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很多习惯跟肢体动作特别好猜。”张邵悠悠打趣:“你喜欢一个人就特别爱督促人家吃早餐。”
“滚啊!”秦时齐咳嗽,脸有些燥热,急忙摆手骂道:“什么几把乱七八糟的!”
张邵耸肩碾灭烟头痴笑,“哥哥喜欢弟弟很正常啊,不过你脸皮薄,不好意思承认咯!还说我哥是弟控呢,自己半斤八两。”
“邵邵……”秦时齐挤出笑不知道怎么回答。
四人一起吃了饭,相谈甚欢,讲了一堆有趣的奇闻轶事,颇为高兴都喝了点小酒,只是秦时齐心里藏事,总是走神或者发呆,被林山钰咕咕哝哝骂道:“你又咋了?心不在焉的。”
他支支吾吾摇头,喝着酒扯开话题。
回到家他刚躺下,脑子里回荡张邵那句“哥哥喜欢弟弟很正常”,他跟秦海这样到底算什么呢?油然而生的恐惧,如果大家发现自己跟秦海不正当相处模式,会演变成什么样他都不敢想。
还好自己意志力强,把一切给“扼杀”了。
秦时齐苦叹一声望着天花板,慢慢回想、复盘在乡下发生的事情格外后怕。要是秦海真想不通,学着当初周雨那样悄无声息跳湖自杀,自己怎么办呢?说不定当场就能晕过去,剩半条烂命在身上。
他越想越气,越想越烦,越想越燥,结果始作俑者秦海又打电话过来,问他在哪里,做什么呢。
“我刚到家。”秦时齐一肚子火气在听到对方声音时,竟然奇迹般消了。他侧身躺下,听着电话那头吵杂的声音逐渐消失,“爷爷在看花鼓戏呢?”
“嗯,我出来了。”秦海语气不咸不淡,“今天见张邵玩什么呢?”顿了顿接着问:“你这大半个月在干嘛呢。”
“练车呢。”秦时齐耳根有些绯红,“我知道你这段时间住刘杰家里,林山钰告诉我的。我去偷偷看过几次,怕你想不开,结果你学着干活挺有劲头。”
“别扯开话题,你俩是单独吃饭吗?”
“跟着林山钰他们呢。”秦时齐自顾自咕咕哝哝:“我们都是一起活动的啊,平时也没怎么单独见过……”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解释一通。
“嗯,是这样就好。”秦海似乎满意了,“哥,明天来接我回家吧。”
秦时齐脸有些热,“哦,那我借辆电瓶车过去。”
“要早点。”
“多早?我他妈四点起来行不行。”
“你能那么早就那么早呗。”
“傻逼啊,谁他妈起得来。”
“我不管,反正到时候我要准点去补习。”
嘴里说起不来的秦时齐打游戏熬了个通宵,五点多就出发去接他人,清晨雾蒙蒙,电动车塑料壳上凝聚薄薄一层水雾。
而秦海站在朦朦胧胧中,背着书包规规矩矩立在门口等待,看见他车嘴角上扬。
“笑个屁,上来。”
秦海轻车熟路跨腿坐在后头,揽着他腰,靠着他背,“我睡会儿……”
“摔下去我可不捡你。”
“昨天没睡着。”秦海委屈嘟哝:“心里很多事情压着……你在身边我才睡得着。知不知道你特别有安全感,呆在我旁边我就什么都不怕……哥……”
秦时齐正穿过一座薄雾缭绕的窄桥,桥下溪水潺潺,两旁参天大树,硕大饱满的绿叶散发清香,他温柔又坚定地告诉秦海,醒来就到补习班了,醒来就到周县了,什么也不用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