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程路上两人格外安静。秦海张望窗外高楼大厦，轰鸣烟囱管，逐渐的开始冒出绿油油的草地，山丘、瓦房、村落。
他指了指路过的风景，“哥，要到县城了。”
“还两个多钟呢。”秦时齐打哈欠尾音又长又黏，“直接在市里住一晚吧，这个点都没回周县的大巴车了。一天就三趟。”
秦海吸了一口气，“周县真落后。”
“嘁，你懂什么呀。”
“我喜欢落后的地方。”
“哼，傻逼就是傻逼。”
开学后不久，吴畏发觉秦海比以前沉默寡言了许多，好心搭话却总被故意忽视。晚自习，他示好问道：“我一直想问你放假去哪儿玩了？不见你搞补习。”
秦海端坐着看书，没有回话。
这吴畏跟秦海坐了一年多同桌已经是厚脸皮、越挫越勇，挪过去不依不饶，“说你感兴趣的，你们文学社的事！认不认识林思妙？我知道你肯定认识，当时高一期末那次，她上台演讲——”
“有什么事直说。”秦海语气生硬，“我在看书，需要一个良好的阅读环境。”
“秦海！”吴畏哀嚎合手摇拜，“你别这样冷落我！我是个话多的人你知道，这件事不是小事，是我听过最劲爆的八卦，我才……”
放学铃突兀响起，秦海突然抿嘴指了指门外，吴畏扭头就发现了秦时齐，眨巴眼睛语气羡慕，“你哥又来接你了？”
秦海慢吞吞起身走过去，吴畏雀跃不已喊道：“齐哥！”
“干叼事？”
吴畏箭步冲过去嬉皮笑脸，“你们职高晚自习下那么早，真羡慕！哎哟，我坐得腰酸背痛。”
秦时齐伸懒腰直言自己没去上最后一节，反正老师不管，他想过来就过来了。随后望向吴畏失笑炫耀，“你要是走读生就懂了，可惜。”
“喂喂，齐哥你别得瑟好不好！”吴畏垮着脸垂头丧气，“你高三了，居然比我高二还闲。”
秦海冷淡问他刚刚想说的是什么事，吴畏支支吾吾瞥了眼秦时齐，说下次再聊，捂肚子喊饿了，去买零食，笑容灿烂一溜烟往小卖铺奔跑。
“跟头猪一样。”秦海毫不遮掩嫌弃说道：“天天吃还那么矮。”
深圳回来后，秦时齐彻底承担起了哥哥的责任。尽心尽力顾虑着秦海感受，偶尔还会去接他放学，是真怕他想不开。毕竟从小到大敬重爱慕的人离世，秦时齐知道他再怎么散心、游玩，都不可能立马把这事忘了。
不容小觑。
秦时齐扭头望了眼吴畏身影，目光回到秦海身上打量，“你多高？”
“一八二，怎么了？”
秦时齐得意，称自己都一米八五了。听这话秦海不悦望向前方，沉默不语。
“怎么，还不服气？”秦时齐吊儿郎当夹着烟，拍了拍他腰，揉捏秦海两条胳膊道：“还没我结实，看我健硕肌肉！”
秦海被逗笑让他收起手膀子，说自己对健身不感兴趣，自己这身形是纯天然的，比他强多了。
秦时齐蹙眉不满，“老子不是纯天然啊？”
嘻嘻哈哈随便几句话，两人就走到了家门口。开大门时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声，秦时齐低骂，“什么东西，吓我一跳。”
秦海走过去蹲下察看，语气急促招呼他过来，“哥！是猫！好小一只，在这个草里。”
“别碰——”
秦时齐话音未落，激动不已的秦海连忙蹲下身子去摸。见他哎一声收回手，秦时齐立马跑过去拽他起来检查，问怎么了。
“好像咬了口。”
“妈的。”秦时齐拖他往家里走，秦海死活不肯说想看看那只猫。
“你他妈先处理一下啊！等等狂犬病怎么办？”
秦海捏住他手腕，眼神无比期待重复，“我就看看。”
秦时齐气得一下扔下书包，拿着手机打灯冲过去，伸手将草丛那坨乌黑发亮的小黑球提出来，捏着它后颈，小猫腾空叫声痛苦恐惧，秦时齐还在破口大骂：“黑不溜秋他妈难看死了，还几把臭！你要这东西做什么？它刚刚还咬你！妈的，还是只公的！”
秦海嘴角上扬伸手接，秦时齐掐捏抹布一样拎高它，“先回家把你手搞好。不然我现在摔死它！我现在摔啊！”
“别！不要动它！”秦海惊慌失措捡起书包，赶紧跑去开门，马不停蹄从房间里拿出个纸盒将猫装起来，秦时齐拖他去洗手，拿各种各样的药涂了又涂。
劈里啪啦动静把俩夫妻吵醒了，一问来龙去脉，三人皆是不放心，第二天大早秦华便给他请假，领秦海去了医院打针。
养猫这种事秦时齐太抗拒了。他不停警告秦海把脏东西扔了，见他不愿意还语重心长起来，“我知道你觉得它可爱。你知不知道这是活的，要费心费力去养，它不是玩具，要负责任的知道吗？你上学哪来时间，三分钟热度你不管了它怎么办？动物家养放生就活不下去了。”
可惜秦海不听劝，还是养在了自己房间。秦时齐放学偷摸着扔过一次，回家秦海跟他大吵大闹，差点打起来，最后居然气哭了。
见大男人哭得梨花带雨，曹琴萍坐沙发上心疼搂着秦海，柔声安慰老半天，“你们都高中生了，怎么天天吵架。小海，别哭别哭，你齐哥哥不是故意的……”
“他就是故意的！”秦海抿嘴用手掌抹泪，“算了，反正这里是他家，不养就不养。”
“小海，不许说这种见外话。”曹琴萍埋怨刺了眼秦时齐，“你管人家那么多干嘛，出去把猫找回来。”
“老妈，家里不能养猫……”
“现在就去。”
秦时齐一个头两个大，连忙从外面翻找了几个小时，把可怜兮兮的小猫带了回来。递给秦海的时候他嘴巴都要骂破皮了，骂秦海一意孤行、自以为是，傻不愣登，说这猫又丑又臭，还他妈是黑的，肯定邪门不吉利，是个灾星。
秦海见猫回来，高兴得合不拢嘴，冲他哥憨笑，“叫它什么好啊，哥，你来起名字吧。”
秦时齐骂声戛然而止，叹口气摸出烟叼着出了房间，不一会儿又折返回来给他看自己起的几个名字。
他傻弟弟对这只猫百般疼爱，秦时齐都看在眼里。骂也骂够了，该挑明的事都讲清楚了，他自然也就不说什么扫兴话了。
起名的过程格外幽默，秦时齐刻意挑了几个威武的名字：维克多黑龙、宫本小黑、威廉黑姆。
秦海瞪大眼睛望向纸上的名字，问他是不是认真的？
“外国名不洋气吗？”秦时齐能感受到秦海不乐意，笑得合不拢嘴，推搡着说他傻逼，当然是他妈假的啊，怎么会信起这种鬼名，不过他刻意强调名字要有“黑”字，符合实物。
折腾了半天，最后秦时齐不耐烦叫它黑球，摆手说不改了，贱名才好养活。秦海能干嘛呢，只能瘪嘴失落喊了声“黑球”。
他们心有灵犀AA制，一人买了用品，一人买了猫粮。
秦时齐刀子嘴豆腐心，晚上都会偷偷去看猫崽碗里有没有吃的。被秦海出房门撞见了两次，他都支支吾吾叫骂说想看它死没死。
秦海登时觉得秦时齐这人外冷内热，看着五大三粗其实心思特别细腻，格外温柔。
周日放学，他们都会张罗着给黑球洗澡。
秦时齐端了个专属小猫的脸盆，将黑球轻轻放里面。秦海从房间拿新毛巾，蹲一旁默默关注着，他几次想动手帮忙，可惜黑球总是挣扎乱动，似乎只让秦时齐碰。
“它是不是不喜欢我。”秦海眼神黯淡，语气委屈，“每次都这样。”
“让这玩意儿喜欢有什么用！到头来麻烦的还是我！”秦时齐耸肩别扭安慰，“猫都这样。”
看着秦时齐给它搓泡泡，黑球总是挪动身躯，他忍不住伸手触碰，小心翼翼抚摸它湿漉漉的后背。
秦海的手格外漂亮，白皙透亮，十指纤长线条流畅，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手背筋络若隐若现，被温水侵染格外赏心悦目。
他沾满手泡泡，愈发大胆，跟秦时齐一起揉搓起黑球的背后绒毛，逐渐流连往返，伸入水中摸它的尾巴。
秦时齐见他跟工作似的，严肃又认真，情不自禁发笑。
“笑什么？”
“你真这么喜欢动物啊？”秦时齐挑眉咂舌，“这小东西有什么好玩的。”
秦海没有回话，又把手放黑球身上，就这么小一只猫，俩大男孩的手难免相碰，秦时齐神差鬼使捏住他右手。
看着满手泡沫的秦时齐抓住自己，他不解抬头问怎么了。
“这么大个茧？”秦时齐揉摸他小指头边喃喃：“还挺漂亮。”这是他发自内心感慨，毕竟秦海双手颇为出众。
“漂亮？”秦海以为是手茧，漠然道：“练字练出来的，从小就有。”
秦时齐恍惚把玩着他手，仿佛摸一件珍贵物品，那细腻的肌理让他莫名喜欢，作为欣赏他再度感慨，“这手不配块表，浪费了。”
秦海莫名其妙被拽着，黏腻的泡沫使得两人相触格外滑顺，一股妖异感觉萦绕心头，他窘迫抽出手，语气干巴巴，“我不喜欢戴表。”
秦时齐也没在意，将黑球弄干净捞出来，拿毛巾包裹着，秦海嘴角上扬摊开手接过，搂怀里不愿意撒手。
他这副痴迷模样让秦时齐叹了口气，将东西全部收拾好，洗完手便回了房间。
入睡前，秦时齐下意识摊开手掌摆自己面前，盯着掌心发呆冥想，不会儿耷拉下手臂，脑子里闪过张邵的身影，心里哀怨不断，烦闷翻身，被单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