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梵星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对劲。
虞又假装镇定, 若无其事调笑两句,“我的眼镜长得也太大众了吧。”
旁边撞来一个吨位颇大的人,“什么玩意儿挡道, 给我让让!”
虞又被吨位撞开没来得及反应, 谢梵星一把揽过他的肩将人搂在怀里,在虞又站稳后才慢慢放开手掌。
虞又却反过来拉住他的手,搂在了自己的腰上, 低声。“别松手。”
他有意保持低调,周围人的哄闹将他们两人淹没, 一时只剩下一寸方地间对方的存在。
这里的人都带着伴, 姿势暧昧, 两人这样再正常不过, 他们朝赌桌看去, 短短时间, 庄家已经赢了不少,眼见着赌徒筹码少得可怜, 急得大汗直冒, 虞又拉着谢梵星走了过去,站定在赌桌前。
虞又贴着谢梵星, “哎呀哥哥, 你看这个人, 他输得好狼狈呢。”
谢梵星一时意会,跟着说道, “他看上去不太会赌。”
这话直接把赌徒点炸了, 扭头怒骂, “他娘的说什么?!”
“你瞧他。”虞又眼神讽刺,“他还生气, 还不如让我来替他赌,起码能把筹码赢回来,你说对不对啊哥哥~”
他揪着谢梵星的领带,谢梵星蹙起眉,但最终还是轻轻“嗯”了声。
“你说什么?”赌徒蹭地站起来,指着虞又的鼻子,被虞又伸手握住,顺势拉开一脸愤怒又懵逼的赌徒,坐在他的位置上,笑容灿烂,“别生气嘛。”
“我来帮你赌。”
现场窃窃私语的声音传到虞又的耳朵里,对面的庄主已经在打量他,赌徒一脸不信任,要冲上去时被谢梵星使巧力按住肩膀,“他会帮你赢回来的。”
“这小子……很厉害?”赌徒看着虞又游刃有余地洗牌。
谢梵星很淡定,“等着看吧。”
既然已经和虞又出来,他就会无条件地相信对方。
“小朋友,你好像对这里很熟啊?”庄主叼着根烟,上上下下把虞又扫描了一遍,没发现多么新鲜的事。来这里的人多半易了容,所以这容貌大概率也是假的,看不出什么。
“当然,我五岁起就开始在赌场混了。”
虞又从牌里抽出一张,一双纤长的手灵活无比,动作快到令人看不清。
“不过,也算不上很厉害——只是从来没有输过罢了。”
庄主哼笑了一下,“你小子,很狂嘛,不过还是太年轻了,你要知道,有些东西,不是你技术精湛,都能得到的。尤其在我们赌场,没有例外。”
赌场永远不会让自己看上的东西流走,他们的洗牌机以及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监控和监视仪意味着几乎能够操纵所有赌徒的输赢。
这根本上来说就是不合理的,但是谁让这家赌场背靠大树,所有机构不过是见风使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那我很期待,能不能成为你们的例外。”
虞又随意打出一张,目睹对面一脸“你太年轻”表情的庄家在抽走下一张牌后,脸色微微一变。
对方也是老手,并没有明显的慌张,只是在接下来的摸牌和审视中略显谨慎和迟疑,再没有之前那般信手拈来的魄力。
眼看着手上的码越来越少,庄家却一直抽不到自己想要的牌,皱巴巴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直到虞又甩出最后一张底牌。
“你输了。”虞又微微抬起下巴,摁下按钮,将筹码全部划到自己这边来,“归我了。”
四周死寂一片,因为压根没人看清楚虞又是怎么赢的,唯有谢梵星眼神有些疲惫,闭了闭眼,睁开后又恢复往日的清醒,眼底的陨石碎片犹如大海中的星辰,缓慢浮沉。
他没有看向虞又,而是在凝神注意四周的打手。
赌场内专业的打手已经互相通气,在朝这里靠近。
不太妙。
他按上虞又的肩膀,两人对视,默契的寓意交换,虞又站起身来,试图把疯狂扒拉着筹码的赌徒拉走,“让一让,让一让——”
“等等。”
很明显,这里的人不会轻易让轻易赢走这么多筹码的人离开。
似乎是身上什么时候起了褶皱,庄主拍了拍衣服,慢悠悠地踱步到虞又几人面前,“哦,这是急着要去哪儿啊?”
谢梵星手放在腰间的微型量子枪上,被虞又不动声色按下。
他同样笑着回,“当然是回家啦,您有所不知,这位啊,是我和哥哥的叔叔,因为沉迷□□,家里人要我们带他回去。如果一不小心得罪了你们,还请多包涵。”
赌徒迷茫地看着虞又,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多了两个大侄子,但眼见着场景不妙,他缩头躲在两人身后,自然不敢多发一言。
“放你们回家倒是可以。”庄家拦住身后几个要冲上前的打手,微微狞笑,“不过,我纵横赌局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栽到别人手里,还是你这么个小朋友。赌场的规矩是不被发现就不算老千,我甘愿让你一回,但是你怎么作的弊,可得好好和叔叔我说一说。”
“我这弊叔叔您做不了的,”虞又轻笑,“趁早放弃吧。”
与此同时,一股清新的花香悄无声息地扩散,慢慢弥漫整家赌场。
“怎么回事……”
赌徒们纷纷捂住额头,就连庄家和打手都眼神一变,纷纷捂住鼻子。
虞又才刚刚放出信息素,忽然被谢梵星捂住了腺体。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谢梵星,对方蹙着眉,更加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两个对彼此行为都难以置信的人震惊地对视着,随着不知哪里传来的一声枪响,两人同时迈开步伐,一人一只手拽着身后的赌徒开始逃命。
逃跑期间,虞又想趁乱拍掉谢梵星的手,但是对方异常固执,他不由得问,“你干什么?”
“我在阻止你侵犯在场的alpha。”谢梵星眼里散发出相比之以往任何时刻都要愤怒的色彩,“你怎么敢?”
虞又实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什么敢不敢的?
两人速度很快,利用地形很轻松地躲过打手,然而对方还有机器人在手,数量和装备占据了优势。
虞又忍无可忍,撸起长袖,要掀翻谢梵星的手时,庄家看到他细白手腕上的链子时,脸色大变,立刻叫了一声。
“等等,你们,停下!”
对方的人手竟然停在原地,撤了下来。
几人顺利来到门外的空地,飞快闪进一家巷子。
虞又捂住膝盖,发觉到什么。
“糟糕……”
他头疼地抬起手给谢梵星看,“我不是有意的,但是他们是不是认出来了这东西?”
待在他手腕上的正是谢梵星要他之前戴上的那条据说“王妃才有资格佩戴”的手链。
这手链远远看着难辨真假,谢梵星见到他戴上时候的反应似乎也算开心,虞又便没有再摘下。
谁知这么大众的款式,没有细细比照,对方连这都能认出来。
“没关系。”谢梵星只在手链上停留一眼,就转移开视线,似乎并不想在这方面多费口舌,“你想怎么处理他?”
他指着被一同带出来的赌徒。
“当然是——”虞又微笑,在赌徒不妙的眼神中淡淡吐出几个字,“交给警察咯。”
**
处理完一切,两人都累得够呛,虞又请谢梵星喝了饮料。
“谢谢哥哥的幻术,一如既往,非常精彩。”虞又眨眨眼,喝下青柠味的饮料。
其实也没有最喜欢这个味道,只是青柠味在所有的零食中往往最为便宜,所以习惯喝了而已。
但是上次谢梵星给虞又买过之后,他发现自己竟然慢慢上瘾了。
不知道这些多余的习惯,是不是往好的方向发展。
谢梵星却没有接过他的话头,而是捏着饮料,低下头,露出的一截脖颈在阳光下白得惊人。
“……刚刚,为什么,要说……我是你的亲哥哥?”
他忽然问道。
虞又呛了一口,“我刚刚有这么说过么?”
谢梵星的眼神如射线般直直射过来,“当然。”
他那个目光仿佛是无声的谴责。
“那,大概……”虞又弯起唇角,弧度鲜活,“我潜意识里很希望,拥有的是你这样的哥哥吧。”
“……”谢梵星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虞又的档案其实很少,只有关于他从前获得过的一些奖,以及比较困难的家庭情况,但从没有提到过他有兄弟姐妹。
他也曾经问过柯金斯校长,校长只说,虞又的能力特殊,更高级别的档案要上尉以上的军衔才有资格开启。
谢梵星也不太想从文书或者他人口中了解虞又,他更想要听他主动说起过去的一切,虽然谢梵星自己没有多少十五岁前的记忆,但当虞又偶然提及时,他总觉得自己也在亲历一般。
虞又能够给他一种从未体会过的感觉。
他只当虞又比较缺爱,所以希望拥有一个哥哥来疼爱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我去买点东西。”
他的身影往对面的城乡结合部的小卖部走去了,虞又好笑地看着他和一个Beta大妈费力地交流了一会,拿走了整整一大袋橘子。
谢梵星回到虞又身边,把橘子往他腿上一放。
“送你。”
橘子透过薄薄的塑料袋和裤子布料,传来的触感凉凉的,有点奇怪。
虞又却觉得谢梵星更奇怪。
“为什么要买橘子给我?”
谢梵星从里面挑出一个大个的桔子,弹钢琴的手细致地剥着厚厚的皮,“我仅有的对母亲为数不多的印象,就是她会在意识清醒的时候给我剥橘子吃。”
“我不喜欢吃橘子,但是想和她待在一起,吃多了,就习惯了。”
虞又捏着青柠味饮料的手一紧,塑料瓶发出“吱嘎”的呻·吟声。
谢梵星在这时将一瓣橘子喂进虞又嘴里,对着虞又的眼睛认认真真地说,“我不能成为你的亲哥哥,这是我能理解到的关于家庭的爱。”
虞又嚼了嚼嘴里的橘子,味道特别甜,过了一个范围,已经有点发腻,沉甸甸的甜。
是路边摊的小橘子,不是大少爷平时吃的橘子。
但是大少爷剥的神情有点认真,他忽然像咽下过甜的橘子般咽下了打断的话。
**
事实证明,那个赌徒是查尔斯的叔叔,拿了离家的叛逆少年的身份证去赌场赌博,甚至利用社会经验在网络横行霸道,四处骗钱。
宁朦抱着自己的一箱子成品,感激地握住虞又的手,“一辈子的好兄弟!”
他松开虞又的手,去握丁时年的,“一辈子的好学长!”
他又握谢梵星的,“一辈子的,好……”
他“呃呃”了半年,想不出后缀,虞又帮他补上,“好哥哥。”
“啊,是的,好哥……不对。”宁朦瞪了虞又一眼,“你比我小,会长又比你小,那他怎么成我哥了?还有你,你怎么老是叫会长哥哥?你个老东西真不害臊啊你。”
他的手还紧紧握着谢梵星的,虞又扫了一眼,“你最好赶紧把人家放开,真不要脸哦。”
宁朦立马把手拿走,道了句歉,眼尖地发现谢梵星的视线,或者说余光,一直放在虞又的身上,宁朦甚至看出点乖巧和依赖的意味。
……救命。
他揉了揉眼睛,灵光一闪从箱子里掏出一件东西,“会长,这个送给你……”
还没递到人家手里,就被虞又截了胡,“谁让你给这玩意儿的?”
他瞟了眼谢梵星,“那不是侮辱了我们会长的品味?你看他想戴这眼镜么?”
谢梵星看着他手里的眼镜,认真道,“我想。”
虞又:“……”
宁朦哈哈大笑,“你看,我就说吧。”
虞又:“那不行,这眼镜……是仿照我的眼镜做出来的,版权在我手上,才不要给你呢。”
宁朦一脸问号看他,“可这明明是我——呜呜——”
他被虞又捏住了嘴。
“话说起来,你们是怎么在赌场里赢的呢?”丁时年及时转移走话题,“庄家不可能让你们轻易赢走的吧。”
虞又和谢梵星对视了一眼。
“是会长的幻术啦。”虞又讲解,“我没赌过,只是略微了解规则,同时也知道赌局里有个很著名的凯利准则。”
“赌局的洗牌机会大幅度提高庄家的胜率,但是几率不会是百分之百,在重复性的赌局中,只要我能把握住胜率,在不断的幻境中引导庄家试错,得知他的下一张牌,最后能算出最正确、对我最有利的那张牌,再进行下一轮试错。”
虞又摊手,“不过这很消耗梵星哥哥的体力啦,他那天晚上回去睡得好早好早。下次再也不用这种方法了。”
谢梵星面无表情,只是藏在碎发后的耳尖稍稍红了一点,“还好,不过你最后的举动才是烂牌。”
他指的是虞又放出信息素的行为。
虞又已经被他明里暗里控诉很多遍了,已经完全不在意。
一旁的丁时年和宁朦两脸懵逼。
等等,你俩是什么时候住在一起的?!
**
大约一周后。
虞又被一向不屑于和他打交道的雪朝叫到了外面。
“你上次是不是去找那个赌场了?”雪朝开门见山。
“是啊,帮宁朦拿回了他的一点东西。还没来得及谢谢你。”
雪朝一脸恶寒,“你谢我?还是算了。”
虞又笑眯眯地看着他搓了一下胳膊,“不要这么傲娇嘛,雪朝哥哥,有话直说。”
雪朝直截了当地说,“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上谢梵星了?”
虞又耸肩,“你特意喊我出来,我还以为会有什么有趣的问题,结果还是这种。雪朝,你越长大越没意思了啊。”
“……什么才算是有意思?”
向来只会冷笑嘲讽的雪朝忽的逼近,定定看着他,眼睛里像是藏着什么深重的情绪。
“和谢梵星单独执行任务抓走诈骗犯,和他住在一起,陪他度过易感期,无视他的家世,无视那个间接逼你哥哥叛逃导致你母亲病重的公爵,还要和他的儿子在一起,这就是你说的‘有意思’?”
虞又与他视线交汇,眼神慢慢覆上一层霜。
说到最后,雪朝的声音也轻了些,“虞又,你到底是在玩弄别人的感情,还是把你自己都骗了?”
虞又一根手指抵着他的胸膛,将他推远了些,“我没有骗自己,你离我远点。”
他实在有点受不了陌生alpha的气息。
雪朝俊美的脸上出现了些冷漠和讽刺之外的表情,他慢慢垂下眼帘,轻嗤。
“算了,我也没指望你能因为我醒过来。看起来,你是全部忘了。”
那些怨恨,说到底也只有他和其他平民背负了而已。
他看向虞又手腕上的手链,从这块粉色的晶石就看得出来,虞又的心已经变了。
不,或者说,从没有变过,就同以往很多次时刻一样,他只是,不够了解虞又而已。
他忽然走到窗边,低头望着外面,语气冷淡下来,“你自己过来看看吧。”
虞又直觉那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是一种名叫好奇心的东西让他走了过去。
高层的窗台外,可以一览教学楼的大部分空间。
有两个眼熟的人正面对面,凑得很近,他们在交谈,嘴里在动,看不清在说什么,但其中一人神情有些激动,随后伸出双手抱住了对面那人,开始哭泣。
虞又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一场闹剧。
是阿塔和谢梵星。
“那又怎么样。”他重新看向雪朝,“你想表达什么?”
雪朝将耳机慢慢给虞又戴上,话语如同冰原般寒冷。
“我只希望你记住你自己的身份。那个叫阿塔的,我调查过,他的父亲虽然只是谢家家仆,祖上也曾是显赫贵族。更何况,贵族alpha在特殊情况下,可以重婚。”
耳机里传来新闻播报员冷静而理智的播报声。
“塔米洛时间,2363年4月23日18点,整,霍伯特摄政亲王于王府中去世,举国哀悼……晚八点,谢公爵于宅邸举行交接仪式,从此将正式接手摄政亲王一职……”
谢梵星的父亲成了摄政王。
虞又想起原著里他们的野心,谢家多年集权,对嫡子无比严苛,从始至终,都是奔着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去的。
他缓缓拿下耳机,递给雪朝,“……不用你提醒。”
就像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般,虞又笑了,“没关系,我从来都是自由的。”
他如果不想要什么东西,就会果断抛弃。但是一旦真的想要什么东西,反而会是最最固执的那一个。
他的一切都由意志支配,他是自由的。
人是,
心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