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说好的死对头呢【完结】>第86章 你眼睛怎么了?

  谢阳洲坐在沙发上,痛苦地捂着脸,竭尽全力想屏蔽掉浴室里传来的流水声。

  蒲荣转身走进去时,留下的半个半个桃尖,在他眼前挥之不去。嫩豆腐似的,拍一把应该会颤巍巍泛起很好看的波浪。

  理智告诉谢阳洲,他现在已经把人送到了家,所以该走了。但是现在看来,理智在他的头脑中显然占不了上风。

  他就憋着一股劲,坐在沙发上等着蒲荣出来。他心里始终抱着这样的想法:说不定今晚就是上天安排给他和蒲荣好好谈谈的机会。

  谢阳洲心乱如麻地待了一阵子,一直等到浴室里的水声渐弱。时间长了,他发觉出几分不对劲来,明明里面的声音都停了十几分钟了,蒲荣却还是没有出来。

  他想起来蒲荣刚才迷迷糊糊就直接冲进去了,手上空空什么东西都没拿。可能是没把毛巾和睡衣拿进去,现在洗完澡酒醒了又不好意思喊他拿。

  于是他主动站起来,走到浴室门前,敲了敲门,问他:“咳,要我帮你拿东西吗?”

  回应他的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和碰撞声,叮叮咣咣一阵,似乎是浴室里的瓶瓶罐罐都被不小心扫倒。

  谢阳洲的心稍微提了提,毕竟醉酒后出事故的可能实在太多太多。他以为蒲荣还没醒酒,于是又敲了敲,试探着问他:“你现在清不清醒?”

  然而蒲荣却依旧没有出声回应他。接着,他听见蒲荣光着脚踩到水上的声音,这么一阵声音过后又是重重一声闷响,显然是人摔到瓷砖上发出的声音。

  这醉鬼!

  谢阳洲愈发不放心起来,继续敲门:“你确定自己一个人没问题?”说着,他尝试着动手去拧浴室的门把手,不曾想浴室门根本没从里面反锁。

  蒲荣应是听到了他从外面拧把手的声音,忽的一声厉喝:“你别进来!”

  出乎谢阳洲的意料,这声音显得无比清醒、丝毫不显醉意。他听出来蒲荣的酒已经醒了,心又放下来一大半。然而想要退至门外似乎为时已晚,拧上门把手以后,他已经下意识地把门推开了。

  于是,蒲荣整个人就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了谢阳洲的视野之下,伶仃的一个人,跌坐在散落一地的瓶瓶罐罐里。

  谢阳洲被他氤着水汽的瓷白肌肤灼了一下,匆匆地移开眼,但还是固执地没有离开。

  蒲荣的声音里带上几分羞愤,声音也随着他身体的颤微微抖起来了似的。“出去。” 话音刚落,谢阳洲还真就走开了,脚步声渐渐远去。

  这么干脆利索地顺着他来,倒叫蒲荣不习惯了。

  然而事实上,谢阳洲显然是不打算听他的话。

  他叛逆之心渐起,大步走回卧室找了一条毯子,拿上以后又很快地往浴室去了。

  他还以为自己回来的时候蒲荣该把浴室门锁上了,难免又要费一番心力。

  但是走回来时,门却依旧大敞着,一如他离开时那样。

  甚至蒲荣也纹丝不动,依旧在原地坐着。一只手在四周摸索着,却迟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谢阳洲觉出几分不对劲来,登时更加紧张了些,大步拿着毯子上前。蒲荣十分敏锐地听到了身后混杂着水声的脚步声,“不是说了让你别进来!”

  谢阳洲不理会,拿着毯子自顾自上前把蒲荣拥住,抱小孩似的提住他的胳肢窝,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登时引得蒲荣惊呼一声,“你干什么!”

  等到蒲荣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早就被谢阳洲整个托着屁股抱了起来。

  于是他不得不慌里慌张地舒展身体接纳谢阳洲。因为生怕自己掉下去,就连四肢都是下意识地死死扒住谢阳洲,像扒着水面上一块浮木似的。

  谢阳洲自顾自地嘟哝:“不让我进去?我不进去你打算怎么办?摔一下就起不来了,逞什么强,还不赶紧让我看看伤哪儿了。”他掂了掂手里的人,瘦巴巴的,但有的地方又生了一些缺乏锻炼的软肉,温软细腻。

  蒲荣整个人几乎僵住。

  很羞耻的接触,加上被自己一直觉得幼稚的谢阳洲说教,蒲荣感觉热气已经缓缓地袭上了他的脸颊。

  “松手,我自己动得了!”蒲荣在他怀里来回扭动挣扎着,力图证明自己并没有摔一下就摔坏。

  谢阳洲却忽然轻轻拍了他一巴掌,威胁性地说:“你倔什么倔,别乱动。”拍的哪里自不必多说。

  一股电流般的酥麻感顺着尾椎骨一路向上窜,蒲荣整个人红得已经像一只熟透的柿子。

  等到谢阳洲一路抱着他来到卧室,松手就要把他往床上丢的时候,蒲荣又慌慌张张地扒着谢阳洲,生怕谢阳洲把他丢地上似的。

  谢阳洲嘴角露出一个不甚明显的笑:“刚才不是还让我松手吗?”说完手一松,蒲荣就伴随着一声惊呼倒进了硬邦邦的单人床上。

  蒲荣脸上现出很羞愤的神情,自己刚才全然地被谢阳洲戏耍了一番。他裹紧了身上的毯子,缩在床头的一个角落里,徒劳地试图和谢阳洲保持一定的距离。

  他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水珠顺着脸颊往下流,一颗一颗,没进毯子里面。

  他不出声,谢阳洲也就不出声,两个人一站一坐,静静地对峙着。

  直到此时,谢阳洲心中那股违和的感觉已经达到了顶峰。从刚才起他就已经隐隐注意到了——蒲荣的眼睛灰蒙蒙的,一副了无生色的样子。

  不是故意躲着他、不看他而产生的躲闪的眼神,而是切切实实的空无,什么东西都落不到里面去。

  联想到刚才蒲荣摔的那一跤,再想想他摔跤后为什么没能自己立刻站起来,谢阳洲忽然产生了一个极其离谱又可怕的猜想。

  为了验证自己心中的猜想,他屏住呼吸,静悄悄地伸了一只手,到蒲荣空茫的眼睛前面挥了挥,果然——什么反应都没有!

  他似乎被这个经过验证的结论吓傻了,愣愣地收回了手,看着蒲荣那双空茫的眼。

  因为他实在是太过安静,以至于蒲荣根本无法判断他是否还在房间里。蒲荣试探着喊了一声:“谢阳洲?”

  没有得到回应。

  于是他从裹紧的毯子里伸出手来,凭着自己的记忆,伸手摸索着床头柜。

  谢阳洲的眼睛跟随着蒲荣的手动,不出所料地看到了床头柜上的药。瓶瓶罐罐和铝箔纸做的胶囊板,扎得他心里一阵一阵地痛。

  他忽地伸出手,摁住了蒲荣伸向床头柜的手。

  蒲荣被吓了一跳,猛地往回一缩,被谢阳洲按住的手惊恐地瑟缩了几下。陷入黑暗之后,他无法再通过眼睛感知周围的事物,因而格外地缺乏安全感、又易受惊。

  反应过来是谢阳洲在握着他的手之后,他很快调整好了脸上的表情,按捺下身体的颤抖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狼狈。

  他又试着把手往回抽了几下,没抽走。

  谢阳洲把手握得更紧,语气复杂地问他:“你眼睛怎么了?刚才怎么不告诉我?”

  蒲荣沉默以对。

  谢阳洲伸手要把他扶起来,“走,去医院,这个耽误不得……”

  蒲荣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他一边挣动着一边急匆匆拒绝,“不用,不用……”

  谢阳洲急火攻心,几乎是有些强硬地使了些力气。“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蒲荣几乎是毫无还手之力,态度却也强硬,“我说过了,不用去。”他的神色忽而敛了下来,看不出喜怒。“没有去的必要。”

  谢阳洲似乎从蒲荣忽而低下来的语气里品出了什么。

  于是他明白过来,自己猜对了。蒲荣的失明应该只是暂时的,这种症状应该已经持续了好一段时间,时不时都会发生。就算是去医院,也没什么作用。

  谢阳洲只好作罢,问清了蒲荣的需求以后,给他倒了一杯水,又帮他把药拆出来放在手心里。

  他看着蒲荣摸索着吃药的样子,心中生出几分怪异的感觉,像是在观赏着一件脆弱的、丝毫不会与他交流反馈的神像,神却并不会垂眸看他。

  他的心头忽然被一种荒谬的想法所占据:黑暗的视域中,他并不存在于蒲荣所处的世界。时隔三年,那种即将彻底失去眼前这个人的恐慌敢再次将他彻底击垮。

  谢阳洲有些慌张地抓住蒲荣的手,以示自己的存在感。

  蒲荣的手指尖缩了缩,但并没有十分抗拒地收回。他吃完了药,眼睛还是看不见的。唯有手被谢阳洲紧紧攥住,能感受到谢阳洲的手心传来的阵阵暖意,令他莫名地安心。

  谢阳洲收掉了那张已经被浸湿的毯子,又换了一条,用毛巾慢慢地擦着他的头发。

  谢阳洲问他:“如果我不在这,你怎么办?”

  蒲荣轻描淡写地答:“等一会它自己就好了。”

  谢阳洲不敢去想这个“一会”到底是多久,也不敢去想蒲荣这么久以来到底是怎样度过这样的时刻。

  一瞬间,谢阳洲又想了很多。想起蒲荣变得羸弱到有些夸张的身形,想起自己将他抱在怀里时手下过于单薄的骨骼。

  一股酸意泛上他的眼眶,谢阳洲一边擦着蒲荣的头发,一边问蒲荣:“你当初是因为这个才走的吗?因为这个才骗我的是吗?”

  蒲荣却疲惫地叹了口气,裹着被子躺下了,硬邦邦地丢下一句话:“与你无关吧。”他躺下,眉头紧皱着,不怎么好受的样子。

  谢阳洲的心绪实在是过于繁杂,就连蒲荣这副完全拒绝交流的样子,都没能引起他心里的太多波动。他并没有多问,只对蒲荣说了一句:“那你好好休息。”

  说完便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蒲荣听到关门的声响,心头倏地一空,但明明是他自己把人赶走的。

  他迷迷糊糊地睡了,睡得并不安稳。头还是针扎似的痛,让他即便在睡梦中也受着煎熬。

  半夜被一阵恶心的感觉闹醒,他强撑着支起身子,拉过床边的垃圾桶,吐了个天昏地暗。吐完甚至半个身子都还悬在床外面,就支撑不住又睡过去了。

  睡过去之前,有那么一瞬间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眼睛已经好起来了,可以看见了。

  后半夜依旧辗转,悬着的半个身子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挪回了铺上,板板正正地躺着。

  他又隐约感觉,有一双手摸上他的太阳穴,轻缓地揉按着,缓解了不少痛楚。

  他本该一个激灵就醒过来的,但是闻到那股有些熟悉的隐约的松柏气息,蒲荣便莫名地心安下来,任由那人去了。

  睡睡醒醒,他又感觉到那人愈发变本加厉起来,竟翻身上了他的床,进了他的被窝。狭小的单人床,两个长手长脚的成年人,只能紧紧地拥在一起,像是彼此嵌合的锁和钥匙。

  那人在蒲荣的身后不停地耸动、嗅闻,像是拥着一块失而复得的珍宝。

  蒲荣就这样半是清醒半是昏睡地过了一夜。

  等到第二天睁开眼睛时,眼前终于不再是一片黑暗。此刻已是日上中天,蒲荣一醒过来,就迷迷糊伸手要去摸身侧的人。

  摸了个空,身侧平平整整,被单都是凉的,好似昨晚的一切都是他在梦中的臆想。

  透过没关的卧室门,蒲荣看到客厅里大剌剌睡在沙发上、露出半个脑袋的谢阳洲。像是在故意跟他展示:看吧,我多自觉,半分没有过界。

  蒲荣坐在床上清醒了一下,看着自己身侧平整的被单,又看了看床边早就被清走的呕吐物,良久,恼怒地“呸”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