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说好的死对头呢【完结】>第66章 食髓知味

  两人齐齐站在办公桌前。

  蒲荣本以为,院长喊他们来,无非是说一些勉励和宽慰的话,让他们放轻松,青训营高手云集,就算是打输了也没什么。

  然而院长开口所说的第一句话,便与他所想的背道而驰。

  “几个月之前,你们也是站在这里,我强行把你们两个拉扯到一起,拼凑出了这个组合。现在好几个月过去了,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当初和我作出的约定呢?”

  蒲荣和谢阳洲纷纷点头,其实都摸不着院长这样说是为了什么。

  院长似乎铁了心要吊着他们的胃口,端起桌上的保温杯嘬了一口,继续道:“青训营的名额我既然给了你们,就说明我是看好你们两个的。但是如果你们两个打不进国家队,浪费了这个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名额……”

  这话的言外之意让蒲荣心里一紧。

  他转头看向谢阳洲,却见这人什么都没听到似的,依旧八风不动地站在那,一脸痴相没什么反应。

  蒲荣一颗心倏地沉到了底端。

  都这样了,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面对这个关乎解散的约定,谢阳洲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也就是说,他并不需要自己,并不需要一个有可能给自己拖后腿的Beta。

  此刻,两人能不能完成和院长的约定已经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尽管蒲荣并不觉得无法如约取得成绩这件事会发生在他们身上,但这都无所谓了,重要的是谢阳洲并不需要他。

  蒲荣呆呆地想,他竟然忘了,忘了当初谢阳洲同他搭档只是因为两个人之间荒谬的争斗,只是因为那一个珍贵无比的青训营名额——从来都不是因为他这个搭档。

  谢阳洲当初就怀了解散之后继续打单人的心思,这才短短一年不到,能有多大的变化呢?他为什么就那么傻,相处久了,便真觉得两个人是旁人口中吹嘘的天造地设的搭档了。

  他怎么能忘了呢?忘了解散对于谢阳洲来说一直是求之不得的事情。谢阳洲对他表现出一点友好,他便信以为真了。

  蒲荣徒劳地张了张嘴,发觉自己的心脏有些酸胀。他竟有些回忆不起,自己几个月前站在这里被院长要求组队时,那种万分抗拒的心情了。

  谢阳洲的存在像是一颗种子,起初只是随着风在他心里滚来滚去,并没有引起蒲荣的注意。然而时间长了,风吹着、雨淋着,竟然渐渐在他心里扎下根来。

  于是现在一旦想要剥离,深重的根系就扯得他心脏抽疼,扯得他眼眶发酸。

  莫名的,他的眼前竟出现了从小到大父母对他一句又一句的敲打。

  “你要成为爸妈的骄傲。”

  “你本来就是个Beta,天生比别人更差一些,一定要好好上进。”

  “爸妈不是想逼你……”

  “要是小向还在的话……”

  “果然Beta还是不行吗……”

  失望的、愤怒的、怨怼的、无奈的,蒲博宇和白筠各色的神态在他的脑海中绕圈。

  最终,因为这副缺憾、弱小、不够完美、不够强大的身体,他不仅要被自己的父母指摘,还要被谢阳洲抛弃。

  他的傲骨是一栋楼阁,徒有其表而无其实。是纸糊的老虎,是泥塑的菩萨,看似华丽坚挺,实则一触即碎。只需要轻轻一戳,便轰然倒塌、粉身碎骨。

  但他是蒲荣啊,他仍然是那个心高气傲的蒲荣。

  不应该,绝对不应该有这种事发生,绝对不应该有这样狼狈的自己出现。即便是要被抛下,也该是他先开口将这段关系斩断。

  蒲荣闭了闭眼,再开口时嘴唇已不再颤抖。

  他端出一脸无所谓的神态,并没有注意到谢阳洲眼底闪过的黯色。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对院长道:“请您放心,我们会好好遵守的。如果无法在青训取得成绩,我们会如约解散。”反正无论最终能不能完成约定,谢阳洲都是要提解散的。

  蒲荣万万不能想到,现在的他竟然与当初的自己站在了诉求完全相反的立场上。他的身体几乎摇摇欲坠,强撑着跟院长道别之后,转身出了办公室的门,背影显出几分失魂落魄来。

  谢阳洲却像是呆愣了半晌,直至此时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于是也同院长匆匆道别之后,抬脚追了出去。

  院长话还未曾说出口,看着两个学生推门而去的身影,眼神里显出几分无奈来。

  他以为两个孩子到现在还是不对付的。

  他起初只是想敲打敲打两个孩子,让他们不要为了解散而刻意在比赛上放水,继而浪费掉青训名额。可却没想到,自己的话会被两个孩子理解成这样……

  这样的结果是他始料未及的,但以他现在的想法,两个孩子的关系或许并非他想象的那般依旧水火不容。

  看来在这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这两个孩子身上产生质变的,不仅仅是机甲驾驶技术啊……

  事实上,院长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无论私底下如何,只要踏入赛场,他们心底的想法只有一个:一定要赢下来。

  ……

  无论如何,青训营如期而至。

  所幸青训营就开在莫如大学所在的A市,因而他们都不必太大费周章。

  那日谢阳洲追出去以后,蒲荣早已换上了惯常傲然又冷漠的面孔,仿若刚才短暂的失态从未发生过一般,对他说:“谢阳洲,不管怎么样,我们青训营好好打。”

  谢阳洲面色几番变换,最终却依旧没有往深处探究,于是他只答道:“哦哦,好……”

  两个人又陷入一种诡异的默契之中,再没有人说有关解散的那个约定,再没有人提在办公室里同院长的对话。

  他们只是日复一日地训练、训练、训练,平淡,却充实,仿佛只要这样做,就能奔向他们所期待的未来。

  几个月以来,两个人已经能做到畅行无阻地造访对方的精神海,并且在里面毫无障碍地对话。

  蒲荣想,尽管自己已经尽量表现得毫无异常,但却无法阻止自己的心情从精神桥梁的这头一路输送到谢阳洲那里。

  他话少了许多,又怕谢阳洲觉得不对劲,只能每天花上数倍的时间来消耗自己心里的酸胀感。他心里含了一棵未熟的杏子,要慢慢咀嚼,把酸涩的汁水一滴不漏地吞进肚腹。

  他不知道谢阳洲是否看出了些什么,因而进入青训营以来的日子里每天拉着他训练,像是……像是要刻意避免他胡思乱想似的。

  可这只让蒲荣更加心灰意冷,如果谢阳洲真的懂他在想什么,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任何表示呢?但他拧巴极了,注定不能开诚布公地和谢阳洲谈谈,只得继续装聋作哑。

  他万分配合谢阳洲日日拉着自己训练的行为,他也清楚自己现在不应该停下。于是两人几乎一整天都泡在训练室,训练器械上几乎日日能看到他们的身影。

  有时候他又会忍不住看着谢阳洲的方向,放空着发呆。意识到不妥之后,又若无其事地将视线收回。

  处在这样的状态之下,蒲荣和谢阳洲度过了青训最初的一个月。令他们始料未及的是,在这种状态之下,他们的排名始终稳定上升。到目前为止,还不曾碰上过什么让他们头痛的对手。

  每次赛后排名大洗牌,蒲荣都会出神地看着二人稳步上移的名次,心想要不了多久就可以进国家队了吧,要不了多久谢阳洲就会提出解散回去打单人了吧。

  如果真的回去打单人的话,应该也没什么难的吧,蒲荣安慰自己。

  不过是少了精神海里畅行无阻的对话,少了那些如有实质的、令他心安的精神触手,少了那种有人与自己并立同行的踏实感,少了一个在他体力耗尽时不着痕迹分担火力的可靠后背……

  可他已经食髓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