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七许有个神奇的特点，即便喝得再多，酒醒之后也会记得说过的话、发生的事。
“我帮你约了个人见面。”夏七许弯着眼稍，笑眯眯看着正端来早饭的夏息迟。“哥哥的行动力很不错吧。”
“什么？”夏息迟的疑惑不像是装出来的，他压根没把夏七许的话往心里放。“约什么人，要做什么？”
夏七许眨巴眨巴眼，斩钉截铁地说：“当然是相亲。”
说话的间隙，夏七许就从箱子里拿了套西装出来，他看起来是来真的，连领带也准备了四条备选。
被拖拽在镜子前的夏息迟欲言又止，任由兴致勃勃的夏七许摆弄。
镜子里的男人像是被覆上一层流光溢彩的边框，整个人看起来精致又奢侈。
走出门的夏息迟还有些不适应，叹气声随着汽车的鸣笛消失在街道上。他无可奈何地想，到地方解释清楚就可以了吧。
商场的冷气像是要将人送入冰河季，在书店门口站了小会儿，皮肤就开始冒出细小的鸡皮疙瘩。笃时安靠在高大的柱子旁，手里拎着两袋东西。
本该下午考完的试，因为老师出差而挪到了下个星期中间。他跟夏息迟说了不回家，闲下来却也没什么事，便陪着言盼盼出来买参考资料。
“很冷吗？”言盼盼抱着书走出来，接过了笃时安手里的袋子。四下环顾，指了指楼上一家招牌显眼的烤鱼店，“走吧，我请你吃饭。”
言盼盼不在学校的时候，学生会里的事务基本上都交给了笃时安处理。一来二去的，言盼盼便欠了笃时安一顿饭。
“好啊。”搓着手臂，笃时安笑了笑，余光瞥见等候电梯的人群里，有个出挑的影子。在商场里穿得西装革履不多见，偏偏那人的身形和夏息迟的有些像。
多瞄了一眼，人群却随之走进了电梯中。层层叠叠的人头却遮住了笃时安想要一窥究竟的念头。
他跟在言盼盼身后，视线却紧盯着那台正在往上升的电梯。
和他们在同一层楼停了下来。
人群中的西装额外显眼，男人步履悠闲地走出来，低头查看手机，似乎在确认地址般，向着某个方向走去。
熟悉的侧脸，此刻却像是被精装过后的花束般陌生。
笃时安还是认出来，那是夏息迟。
他五分钟之前还在念着的夏息迟。
“你这么冷吗，脸色好难看。”言盼盼奇怪地顺着笃时安的目光看去，也看见了那个正在犹豫的男人。
笃时安抬腿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
“看见熟人了。”他说得咬牙切齿，又掺杂着数量庞大的熟稔。呼之欲出的声音犹如厚厚的保鲜膜，将笃时安连同喉咙里的空响封在短短几步路里，什么都听不见。
言盼盼看着男人的身影，又看了看身旁的笃时安。更加奇怪地问：“那是你爸爸还是你叔叔，或是你哥哥吗？你们看起来长得不像。”
旁边半天没声响，她索性将袋子放在了脚边，给手腕减轻负担。
半晌，笃时安的视线依旧没从那个即将消失的男人身上离开。他像是给自己说，也像是告诉言盼盼。“我想知道他在这里干什么。”
“你可以直接去问，这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言盼盼相当不解，她的视线也跟着黏在了那个男人背后，看着对方消失在一家餐厅门口，才出声道：“我知道这里，菜品味道一般，但环境很好，适合约会。”
笃时安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张了张嘴，苍白地问：“他要和谁约会。”
他站在烤鱼店的门口，鼻子被辛辣气味熏得发酸，条件反射地朝着夏息迟去的餐厅走了几步。
言盼盼显然误解了一些意思，张口便问，“你是担心他出轨吗，那我们可以跟在后面，方便你帮家里人留证据。”她略有些摩拳擦掌，看着笃时安垂头显出抗拒的意思，当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正义地说：“既然你心有芥蒂，就不要让这种疑虑困住你。”
她飞快地走在前面，顺利将笃时安带进了餐厅里。
桌台上的灯十分巧妙地悬在餐桌旁，堪堪将座位两边的脸庞照亮。四周萦绕着茂密的绿色植被，头顶悬着云样的装饰物，整个店里云雾缭绕，却又不觉得繁复。
言盼盼惜字如金的点了几份菜，一转头，笃时安正死死盯着离他们不远的那个座位。
坐在那个男人对面的，是另一个男人。
混乱无助嗡响，抵住耳畔最后的声息。笃时安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环顾四周，却发现那声音出在自己身上。
“夏……”
喉咙被什么淹没，珍稀的语句沦落为空间的废弃物。笃时安脸色苍白，又将夏息迟对面坐着的男人看了一遍，才从牙齿里挤出两个字——相亲？
他的无助多过愤怒，在言盼盼看来就像是突然间溺水挣扎上岸的小动物，正对着作俑者呲牙呈凶。
“喝一口汤，甜的，压压惊。”言盼盼推到两人之间，斟酌着字句，“同性恋在现代社会也不是很稀奇的事情，但如果是骗婚，性质就非常恶劣了。”看着笃时安脸上的情绪如同宣纸上的色泽般铺陈开，忍不住别过了眼。
如果她遇上亲近的家人出柜骗婚，或许会比眼前的笃时安更情绪激烈。
甜汤里飘着的几片薄荷叶打了个转，盛进言盼盼的勺子里，被她抿了一口。
笃时安从刚才开始就完全方寸大乱，听不进言盼盼的劝阻。他看着夏息迟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接过对方递来的勺子，用舌尖沾了沾。
等他意识过来，人已经出现在了夏息迟旁边坐下。
坐在对面的男人带着耳环，面露疑惑地看向夏息迟。“你好，你是找错位置了吗？”他转头将视线对准笃时安，却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敌意。
夏息迟罕见的有些手足无措，沉默的愣着神。
“你好，我是夏息迟的……儿子。”笃时安主动伸出手，和另一边的男人握在一起。他对自己投出的重磅炸弹似乎还不满意一样，“如果你不介意他有这么大的儿子，你们可以试一试，我很开明的。”
说着，笃时安轻轻抓上夏息迟的手，摩挲着带到了桌面上。
“哈哈……”对面露出意外之喜的神色，“夏七许没跟我说过你还有这么大的儿子，长得这么帅啊。”
猝不及防的冷针穿透笃时安的心脏。
崩裂的猩红溅得浑身都是，又冷、又脏，又糅着说不清的恨意。
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愣愣地看着夏息迟。
对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夏息迟遏制住手腕的颤抖，却止不住他的慌张。张口极力想要解释什么，对上笃时安冰冷的眼神，霎时间又闭紧了嘴。
“小时……我……”
我不是故意瞒你的————
站起身，笃时安觉得自己轻飘飘的。“你继续相亲吧，我回学校了。他走之前我都不会回去的。”
他喊上了不远处言盼盼，径直走出了餐厅。
夏息迟看着桌上的丰富食物，突然也没了胃口。他连声抱歉，对方也只是举了举杯子，挑着眉说：“小孩叛逆期，可以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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