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582年,杨坚受北周静帝禅让,正式登基,改国号为隋,南北朝的纷争与战祸基本结束,只剩下了西梁与南陈两国。】

  【杨坚在位时期,先是废除西梁后主萧琮, 再南下灭陈, 攻入建康城,抓住陈叔宝,从此实现天下一统。】

  天幕中的画面从北周结束转到了南陈,随后又出现了南陈兵败的场景。

  陈后主与他的两个妃子藏在枯井之中, 被随军救上来, 可以说脸都丢尽了。

  ......

  宇文赟昨晚上实在是太累了, 没有回寝殿, 也没有去哪个后妃的宫中,坐在书案前就忍不住睡着。

  醒来后只听见四个字好像在说什么“天下一统”来着。

  何人天下一统?

  宇文赟已经生锈的脑子努力的动了动, 想起最近天幕谈论的内容。

  他艰难的起身,问近旁随侍:“刚刚天幕又在说什么,你听见了吗?”

  内侍躲在一旁支支吾吾不敢说话,宇文赟也约莫猜到了,可能就是说什么杨坚要推翻北周建立隋朝, 再一统天下的事吧。

  事已至此,宇文邕也不在乎了,更不害怕, 他起身抖了抖袖子, 然后把昨天晚上写的圣旨拿了出来。

  宇文赟把圣旨递给身旁的内侍,说道:“去一趟随国公府, 把这个读给他听一下。”

  昨夜宇文赟拟旨时,没人在旁伺候,所以也就更可能有人知道他在写什么。

  当然内侍更不可能找死一样去问宇文赟这里面写的什么。

  杨坚在朝堂上几乎无人替代都不能保证自己的生死,何况是他们这种,满宫一抓一大把的内侍。

  想找个人代替他传旨是再容易不过了。

  内侍猜不到这位心思颇多的皇帝又有了什么主意,只觉得手中的圣旨重似千金,然而他不可能不去,也不可能不做。

  一路来到随国公府,府中一片寂静。

  内侍被管家带进门,沿路竟然连个丫鬟和家丁都没看见,最离奇的是,没有护卫。

  那内侍好不怀疑,如果今天来的是宇文赟估计已经被国公府忽然冲出来的护卫给按住了吧。

  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地方比大周皇宫的气氛更加凝重,那想来也只有这里了。

  因为对于宇文赟而言,至少主动权还在他自己的手上。

  要杀还是要放,他是能做这个决定的。

  至于决定之后等待他的又是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内侍拿着圣旨进了随国公府,杨坚和独孤氏到还算客气礼貌,但礼貌只是一时装出来的罢了,因为那道圣旨,不是贬黜,就是赐死。

  杨坚率国公府众人跪在地上,等待内侍的宣判。

  果不其然,这是一道赐死的诏书,赐杨坚自尽。

  内侍把圣旨递给杨坚时手都在发抖。

  他现在不是担心杨坚愿不愿意赴死这个问题,而是在想,他要是当即翻脸了,自己能不能走出这个大门。

  但杨坚还是比较和善,亲自把内侍送出来国公府。

  内侍刚上马车,国公府里出来的护卫,就把府邸为了个水泄不通,他心想,还好自己走的快,要不被围里面,指不定一会儿打起来被误杀。

  ......

  杨丽华得知,宇文赟赐死杨坚的时候,宫中禁卫已经将杨府围了起来。

  杨丽华急匆匆的赶到宇文赟身边,问他是不是疯了。

  宇文赟好似并不在乎,还在和其他四位皇后赏玩歌舞。

  杨丽华看着眼前这个纵情享乐的皇帝,一时之间连劝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问:“你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

  宇文赟不知道杨丽华的意思是指他纵情享乐疯了还是要杀她父亲疯了,可是没办法啊。

  宇文赟也是这样回答杨丽华的,

  他说:“丽华,你知道的,我也没办法。”

  作为一个刚登基不到一年的皇帝,骤然得知自己皇位将丢,国家将亡,而夺取了整个大周政权的人还是自己的岳父。

  除了赐死杨坚,宇文赟实在想不到有什么方法能够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最近这几个月,出现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了,以至于他逐渐的开始怀念起当初做太子的日子。

  做太子的时候多么幸福啊,就算每天被骂,每天被各路闲的找不到事做的大臣怀疑自己能力不足,但万事皆有父皇操心,他什么都不用管,也不用理。

  现在所有的重担落到了自己的头上,宇文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当初宇文邕立他为太子的时候,会有那么多人反对了。

  他真的没有做皇帝的实力和气度。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抓紧时间享乐呢?

  离他的死期也只有不到两年了,如果他不知道自己两年后会死,不知道大周将亡,那么他一定做一个励精图治的皇帝。

  对待杨坚,也会像父亲当初对待宇文护那样,隐忍、周全、步步为营,最后取得胜利。

  可是只有两年时间了,要求一个命不久矣的人为国为民,是不是太过分,也太苛刻了些。

  宇文赟现在只想好好享乐,好好的结束自己最后的一点生命。

  ......

  如果说天幕所带来的信息中,最倒霉的是宇文邕,那么其次就是陈叔宝了。

  陈叔宝看着天幕述说大周的事情,还没反应过来,杨坚怎么就称帝了,结果镜头一转,更为炸裂的事,他竟然成为了亡国之君。

  陈叔宝想喊救命,顺便报个警。

  他连皇位都还没搞到手,这就怎么就没了呢?

  而且天幕的画面里,那个被从枯井里捞出来的人,好像代指的就是他陈叔宝本人。

  陈叔宝想,自己何时这么出名啦,都被写进戏曲里面了,只不过扮他那个人长的和他不太像。

  不对,一定是后世之人在诋毁他,他堂堂七尺男儿,怎么可能惧怕到躲进井里,简直是荒谬。

  现在天幕里在扮演些什么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陈叔宝的父亲,现在陈国的皇帝在传召他。

  陈叔宝吓得一身冷汗,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被废太子,还是别的什么。

  但他还是非常的紧张。

  大多数的太子在成为太子之后,脑子里想的都不是贪图享乐,更不是权位之争,而是成为皇帝后,如何治理国家。

  在其位谋其政的道理,大家都是明白的。

  如若干得好,说不定流芳百世,成为一代明君。

  干的不好,也如就如秦二世一样,历朝历代的典型,隔了几千年还会被拿出了骂。

  陈叔宝不知道自己会是哪一种类型,但在天幕中看到自己的惨状,他觉得十分的痛苦和意外。

  陈顼在殿中看到惴惴不安的陈叔宝时,百感交集,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话。

  从某种意义上将,他是个运气十分好的皇帝,在位期间,国家不曾有什么大的动乱与波折,平平顺顺的就那样过去了。

  但现在天幕告诉他,他立的太子陈叔宝将成为亡国之君,要他怎么办?

  首先,陈叔宝还是太子,国家还没交到他的手中,自然不可能为了未来的事降罪于他。

  其次,天幕没有说陈国灭亡是由于从陈叔宝治理不善,万一真的是他错怪陈叔宝了呢。

  陈顼又想,反正现在事情还没有定局。

  那大周的宇文赟知道了杨坚将来会取而代之,想必也不可能坐视不理。

  如若杨坚死了,以后的事自然也就不会发生,他更不必为此烦忧了。

  既然这样,那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于是父子之间的面面相觑,变成了诡异的谈心。

  陈顼把陈叔宝叫来,又在他的战战兢兢中与他闲聊几句,再放他回去。

  陈叔宝莫名其妙,走出殿外,一溜烟儿就跑了,好像只要慢一步,陈顼就会把他抓回去坐牢一样。

  ......

  大唐。

  金陵城的夜景十分的动人,从此处经过,依然能听见无数悦耳的丝竹之声。

  又是一个晴朗的星夜,杜牧夜泊秦淮河,想看看这让无数人驻足,又让无数人折腰的秦淮河畔,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下午的时候,天幕忽然说起陈后主,杜牧难免想到陈后主晚年贪图享乐,最后导致国家灭亡的下场。

  秦淮河并不是谁都可以来的地方,但无权无势的人,远远经过都能闻到里头的脂粉味儿。

  杜牧很不解,为什么这些人与他一样能听到天幕的故事,却感受不到大唐也与无数个即将灭亡的国家一样,在走下坡路。

  统治者昏庸无能,醉生梦死,只知如何享乐,不知如何治国。

  就如这秦淮河显露出来的模样似的,外头是光鲜的,里头是糜烂的。

  可惜他也是个懦夫,为了活命,他不能指着在位者的鼻子,骂他是不是疯了,为什么不能好好治理国家。

  杜牧很失望,对无能的统治者,对无能的自己,对秦淮河畔无能享乐的人。

  于是他有感而发,写下来一首诗: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诗里写的是商女,写的是陈后主,实际上却不是。

  他只不过借这首诗表达自己内心的感受,顺便惊醒世人罢了。

  可惜的是,读得懂这首诗的人大概率用不着他警醒。

  ......

  随国公府被皇宫禁卫围的水泄不通。

  赐自尽原用不着这样的排场。

  杨坚和宇文赟心里都明白,他不可能就这样束手就擒选择去死的。

  府中还有府兵可以抵挡一阵,接下来看的是两人的运作。

  宇文赟当然知道贸然杀掉杨坚会有什么后果,但他现在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你不能指望一个只能活一年多的人做出什么理智而举动。

  杨丽华也被控制了起来,静坐在自己的殿中。

  她很想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但是宇文赟信不过她,担心她和杨坚联合起来对他不利,在门外看守的人围了一圈儿又一圈儿。

  好歹做了几年夫妻,杨丽华自认为自己是了解宇文赟的。

  他虽然不说,但对她的不信任都藏在了每一个动作里。

  如同一开始的五后并立,就是要削弱杨丽华和杨家的权利。

  可他好像忘了,杨坚所依靠的从来就不是她这个身为皇后的女儿,因此杨坚做事情,也未必会考虑她这个女儿。

  而宇文赟在一杯杯酒水和一场场歌舞中等待着杨坚的结局。

  他知道这是一场豪赌,杨坚不死,那死的可能就是他了。

  ......

  在送走了宣读圣旨的内侍后,独孤氏就将府里养的十几只信鸽全部放了出去。

  这些信鸽,有的是飞向与他们交好的大臣府邸的,有的是飞向杨家与独孤家亲眷已经部众那里的,总之个个都有去处。

  这些东西是数日前准备的,但是从昨天决定好了不离开都城那时候起,杨坚夫妇就已经列好了如果宇文赟下旨诛杀他们该怎么做的方法。

  大不了鱼死网破,反正一家人在一起,也没什么难关过不去。

  独孤氏想的是不成功便成仁,然而杨坚想的却是他一定要成功。

  人的思维和想法总是在不停的变化中。

  如果说杨坚最初从天幕里看到自己的未来是惊恐大于惊喜,那么现在更多的就是欲望。

  所以他一定要成功,他想站在万人之巅,去看一看那是怎样的风景。

  他知道大多数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夺位这件事情,如同在高空中走钢丝,一不小心就是粉身碎骨。

  而天幕的提前预示实际上有利有弊。

  弊端在于,宇文赟得知了真相必定会发疯,对他发起一轮又一轮的报复。

  而利端则是,脑子正常的人,应该都不会愿意效忠一个易怒、暴躁、不问朝政、一心只想杀功臣的皇帝。

  相比之下,他要宇文赟值得信任许多,也要比宇文赟稳重许多。

  大周朝内的文武百官都是千年的狐狸。

  是跟着杨坚安全,还是跟着虽是可能杀人的小皇帝安全,真的是一个太容易做出来的选择了。

  信鸽是单程的,飞走之后不会再有回信。

  独孤氏站在院子里,看向天空,又看向围墙外面,好像十分的担忧。

  杨坚也从屋子里走了出去,随即安慰她道:“没事的,我们已经做了几乎完全的准备,等待回音就是。”

  独孤氏听了他的话,放心的点了点头,但眉头还是皱着的。

  两人结婚许多年,一直恩爱无比,杨坚从不曾纳妾,因此独孤氏随便一个微小的动作他都能捕捉到。

  宽慰的话太过单薄。

  杨坚揽过她的肩膀,听着府外时不时传来的械斗,共同等待着一个结果。

  ......

  大周皇宫。

  宇文赟看走秀似的,换了一拨又一拨的乐妓,舞女。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最终他没等来杨坚的死讯或者闯去宫中的军队,却等来了一群要求立刻面圣的大臣。

  宇文赟傻了。

  这个结果是他不曾预料到的,他没心思去见那群老头子,但又担心本就不怎么稳固的超纲、雪上加霜又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事。

  于是他还是只起身,出门面见大臣。

  外头的大臣成堆成群的人站在殿门口,宇文赟酒都吓醒了一半,完全不知道这些人要干什么。

  而当宇文赟带着一身酒气去见诸位大臣,那些臣子对他鄙夷更甚。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陛下居然还有心思享乐。

  宇文赟虽然惊讶,但也没把这些大臣太放在心上,他只是认为他们是来给杨坚求情的。

  毕竟这些年杨坚在朝中的人缘儿属实不错。

  但宇文赟猜错了,众大臣不是来求情的是来逼宫的。

  说话的人很多,主打的就是一个,要求他放了杨坚,要不然他们就决定罢朝。

  说实话,宇文赟不太能接受这个结果,他并不知道杨坚在朝中的威信已经高到了这种程度,还以为自己不过只是杀一个臣子而已。

  又或者这些人未必是和杨坚关系好。

  宇文赟眯了眯眼睛,想从谁的神色里看出来他们的真实目的,但他好像失败了。

  这群老狐狸就是赌一个法不责众,即便宇文赟极其愤怒却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不管这些人是真心觉得杨坚活着对大周有利,还是提前效忠新帝,他都不知道怎么解决。

  所剩不多的理智还有良知告诉宇文赟,如果百官罢朝,最好的办法一定不是把这群人杀光,虽然他真的很想这么做。

  但如果他真的这样做了,那恐怕,他所剩无几的皇帝生涯,会结束的更快。

  宇文赟看着阶下的大臣,叹了一口气,妥协似的,问道:“那诸位卿家认为随国公一事该如何处置?”

  其实这群人在过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处置的办法,但还是要让宇文赟问,然后再理所应当的说出来,显得好像更合理一些似的。

  有人站出来说:“陛下,臣等认为,随国公对朝堂有功,决不能因为这些无法考证之事将他杀了,但为了大周的为了,可以将他贬出京城。”

  行行行,对对对,就按你说的去做吧。

  宇文赟极不耐烦。

  他认为,就为了自己还剩一年的皇帝之路,实在用不着这么操劳,所以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日后下了黄泉,如果父皇问起来,他也只能说,可不能怪我不努力,是你养的这群大臣逼我的,我实在没办法。

  ......

  随国公府门外的械斗停止。

  杨坚和独孤氏相视一眼,知道他们的计划和准备都已经成了。

  结局最终还是会按照天幕所指引的那样走,只不过,过程可能有些许的不同。

  而这一点点的不同,在数千年的历史中,也许可以忽略不计,也许又会改变一点什么,谁知道呢?

  作者有话要说:

  史料:《周书》

  《陈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