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珍赶忙谢天谢地逃走。
屋里只剩祁野和余星。
余星道:“阿野会觉得我心慈手软吗?”
祁野注视他, “不会,我知道你想做什么。”
余星微微一笑,像一只狡猾狐狸。
正如祁野所说, 余星会放走林玉珍并不是所谓的报恩,而是知道林玉珍逃不掉, 再则姚曼文一直监视着林玉珍动向,得知林玉珍不见后会怎么想?
白二提过, 姚曼文曾不小心见过他背影,虽然只是一瞬间, 但姚曼文肯定有所提防,以姚曼文的性子恐怕会诸多猜忌。
跟余星想的一般,姚曼文得知林玉珍不见后, 让小厮汇报给了余毅中, 而她自己想到了那晚见到的那抹身影, 后背一凉,生怕自己无意间得知某个秘密,被人灭口,在一惊一乍,自我恐吓中姚曼文竟就这么病了。
余星尚不知此事, 他今晚要跟着祁野潜入陈宫,两人介穿着夜行服,被祁野带着轻轻松松溜进皇宫。
之前他们住宫里时,暗卫们弄来完整地形图。祁野收起地形图,带着少年穿过幽暗长廊,避开走来的几名宫女和太监, 来到陈轩瑞所在的寝殿外。
祁野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后, 才拦腰抱着余星下屋顶,寝殿内漆黑一片,两人趁黑混了进去,祁野轻手轻脚带上门。
余星环视一圈,屋内只有淡淡透进来的月光,他压低声音问:“陈轩瑞在哪?”
“不用管。”祁野道,“先找找,拉着我。”
余星拉着祁野衣袖,跟着祁野在外间找了一圈,没找到有用的,便带着少年去了内间。
内间漆黑一片,祁野取出一颗夜明珠照明。
余星:!!
余星看着在夜里发光发亮的夜明珠,蓦然睁大眼,下一刻极小声问:“这光会引来人吗?”
“不会。”祁野牵着余星来到高足硬塌前,他在上方摸索了会儿,没找到有用的,又在书架和匣子里找了找,依旧没有。
就在这时,余星借助微弱光亮看见壁画上的内容——这一刻,他感到有些熟悉,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却又想不起来。
祁野的视线看了过来,壁画上一队人马前往一个地方,那个地方被刻画的近乎世外桃源,即便在微光下也宛若仙境。
两人仿佛被画引去注意,许久之后,余星道:“这是什么?”
祁野摇了摇头,他隐隐有个猜想。
余星又小声询问:“这个地方真存在吗?”
不外乎他这么惊讶,壁画上的桃林将仙境半笼,其内仙气弥漫,叫人看不真切,而在这些桃树前有一条很宽的河。
余星下意识认为那是海。
祁野想了下回答,“应该存在,既然能被人如此清晰刻画出来,应是真实存在的。”
余星也是这么认为,只是他们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余星想了下,说:“我在陈国生活了这么多年,完全没听说过陈国有这样的地方。”
祁野沉默不语,等了会儿牵着少年挨墙往里面走,少年没有在多问。走了数十步,祁野突然回头凑近余星耳边,压低声音道:“星儿,觉得这里怎么样?”
怎么样?
余星微微一愣,继而明白祁野问的什么,“有点空,书架上摆放的东西太少,之前白二他们来过吗?”
“有。”祁野压低声音时显得格外低沉,“他们来过几次,都没找到什么,但我想他应该把某些东西放在自己最容易看见的地方。”
余星刚想点头,祁野忽然道:“屋里有暗格。”
说完,祁野松开余星在内间转了一圈,将桌椅花瓶一一检查过,看着用木头制出来的高足圆形食案,祁野多看了一眼。
一一查过后,祁野把目光放回壁画上,余星看到祁野的视线,左手不自觉抚上墙壁,下一刻他感觉墙面动了下。
余星:!!
少年愕然的表情被祁野尽收眼底,不等少年开口,祁野已经来到余星身旁,一手握住少年,一手用力推宛若仙境的壁画,下一刻壁画从大海中央断开,轰隆一声,“仙境”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暗格。
两人看着暗格内的一应物件,祁野的视线从瓶瓶罐罐中移开,落到被掩埋在其中一本书上。
祁野将书拿起来翻了翻。余星问:“里面写了什么?”
祁野把书收进袖囊,将暗格推了回去,带着余星匆忙离去。
他们的身影隐藏在黑夜里,从他们隐没的方向看去,正好能看到陈轩瑞带着几名太监和侍卫回寝殿。
二人收回目光,祁野示意余星先离开。
两人快速回到酒楼,点燃油灯,在影影绰绰灯光下,看清上面所写内容——正是祁野想要的陈国秘史。
祁野一目十行,余星压根跟不上祁野速度,但很快祁野手停下了,余星也看清了那页最上面写着“我们发现世间有一种药能死而复生,有一个地方,那里宛若仙境,里面的人各个长生不生,我们想要去到那个地方,经过多年调查,我发现亚圣王朝也在找寻那个地方,甚至他们将那里称之为神域”。
——弘应五年记。
祁野看着最下方的一行字微微皱眉。
余星尽管没在陈国上蒙学,但也知道弘应指的是陈太帝,陈国有百年历史,陈之前为南陈和北陈,对于北陈和南陈,余星有些陌生,只知道陈国人就是北陈和南陈后裔。北陈和南陈在历史中只存在两百年。
余星望向祁野正想问什么,祁野却道:“时候不早了,先休息,明日就回禹国。”
余星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又问:“我们把这个带走没事么?”
“没事。”祁野不担心被陈轩瑞发现。
余星虽满腹疑惑,但在祁野哄睡下很快睡了过去。
祁野却没有睡,等少年睡着后,他轻手轻脚起来,将刚才没看完的内容逐一看去,之后才在少年身边躺下。
书里所记载的内容跟他所知的有很大出入,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王施琅之前的推断没错。
第二天一早,一行人吃过早饭,简单收拾了下,祁野拉着余星坐上马车,陆筠驾车,小轩和小贵坐在后一辆马车里,刘旭驾车。余星吃饱喝足没那么困,这会儿才意识到白缪不在,余星问:“白缪呢?”
“我让他去办一件事。”祁野回道。
祁野没说做什么,余星也没多问,马车很快到京城城门口,守卫将他们拦下,“没有皇上手谕,恕我等不能放行。”
余星闻言撩开窗幔看了眼,见近百名守卫手持长戟将他们包围,进出城门的百姓被吓了一跳。
余星看着百姓们抱头鼠窜,放下窗幔,扭头看祁野。
祁野好似一点儿也不意外,他们会被拦截。
许是余星眼底求助太过明显,祁野轻轻拍了下少年手背,“不用担心,我已经让白缪去见陈轩瑞,只要从他手里拿到手谕,我们就能出城。”
余星依旧有些担忧,就在这时外面响起“哒哒哒”的马蹄声,数匹战马嘶鸣。余星心头一跳,祁野依旧镇定自若。
不等余星开口,外面已响起余星熟悉且厌弃的声音,“朕还没来得及跟禹帝和星弟好好叙旧,禹帝怎么这么快就要离开,可是朕怠慢了?!”
嘴上说着歉意,语气没丁点歉意,反而带着质问与开罪的口吻。
祁野听到“星弟”二字,脸色微沉,余星要说什么,祁野拍了下他手背,又在他手心捏了捏,安抚少年不安。
“我出去一下。”祁野说着,松开手,站起身。
余星下意识跟着起来,“我也出去。”
祁野含笑凝视少年,“别担心,我去去就回。”
余星那双囊括星辰的眸子,此时镌上一层担忧,在祁野深邃眼眸注视下,他缓慢点头。
祁野打开挡板掀开车幔走了出去。
陈轩瑞不是孤身前来,他身后是上百名身穿铠甲的禁军,祁野粗略一扫,看清影藏在人群中的禁军,这些人即便身穿荆衣,依旧掩盖不住挡煞气——这是练过武,杀过人,上过战场闯练出来的气势。
祁野环顾四周心下了然,陈轩瑞表面带了上百名禁军,实则不下于百名禁军隐藏在人群中,为的就是强行留下自己。
祁野感到可笑,陈轩瑞不会以为这么点人就可以留下他?
别说几百人,哪怕上千人祁野也能如臂使指,哪次发狂时不需要上千人压制?
陈轩瑞一身黑色武服,望着祁野泰然自若的俊脸,后槽牙死死磕在一起。
都到了杯水车薪,对方还在逞能!祁野不过只带了二十来人,哪里是他两百多人的对手!
而且这里是他的地盘,他早让禁军统领等待指令,只要他一声令下,上千名禁军出动,还怕拦不下祁野?
祁野武功就算再高也有力气耗尽之时,到时他亲自出马了结对方,再从他眼皮底下夺走余星,让他尝尝失败的滋味。
光是想想陈轩瑞就激动不已,可当他真正对上祁野那双目空一切,冷然没有任何温度,如同看死人一般眼神注视自己时,陈轩瑞怯弱了,他拽着缰绳的手出了一层汗,黑马似乎也感受到了危险往后退了一步,开始不安躁动,陈轩瑞咽了咽口水。
他忽地意识到祁野多狡诈的人,不可能只带了二十来人,他一定还带了其他人,就跟他一样培养了不少暗卫,所以祁野也带了暗卫,他们在哪?
不安感油然而生,陈轩瑞急忙四处张望,然而除了他的人,和普通百姓,以及黝黑的屋顶,他没看到可疑之人。
陈轩瑞更加不确定。
他听说禹国重武,从几百前开始皇室便会培养暗卫,这些暗卫轻功了得,身手堪比刺客;他还听说但凡禹国人都力大如牛,这些暗卫功夫好力气大,哪里是他们培养的暗卫可比,到现在他都不知道那些暗卫藏在何处。
陈轩瑞想明白后,正想开口,就见一人飞过重重屋顶,身姿矫健落地落在祁野跟前,来人一身湛蓝武服,朝高高在上的祁野行叉手礼。
陈轩瑞看着来人挺直的腰背,方才行云流水的动作,如此轻功,别说整个禁军,就他所培养的暗卫都没几人可以做到。
祁野目光从白缪身上收回,漫不经心挪到陈轩瑞身上。
陈轩瑞顿感不妙,这种感觉仿佛被猛/兽盯住一般,稍有不慎就会被狠狠咬死。
就在他想要后退,让禁军保护自己时,他听见冷淡嗓音,“方才你说什么?朕没听明白,朕与你之前可没什么好叙旧的,朕以为你执意将朕留下,是不想要这个位置了。”
随着祁野话音一落,在场禁军哗然,陈轩瑞只觉得后劲一凉,他猛然意识到如今的自己还无法与祁野对抗,先前的念头一哄而散。
他朝祁野笑吟吟道:“禹帝说笑了,刚才我、朕不过是说笑,你们当真大胆竟然敢阻拦禹帝出城,耽误了禹帝大事,你们担当得起!”
守卫纷纷下跪,“卑职知错。”
陈轩瑞又对祁野笑的五官扭曲,“他们已知错,禹帝大人有大量就不必同他们一般计较。”
祁野全程冷漠看着陈轩瑞一人唱独角戏,以往陈轩瑞身边还跟着太监总管,这会儿他身边少了太监总管,没人帮腔搭调,就显得陈轩瑞格外蠢笨可笑。
祁野冷淡道:“这么蠢的人还留着作甚,若你不知怎么处置,不如送到禹国,朕帮你一把。”
陈轩瑞皮笑肉不笑,扭头冲守卫们呵道:“还不快开城门,送禹帝和君后出城。”
守卫们连忙起身将刚才仓促关上的城门打开。
祁野给了马车旁白缪一个眼神,白缪会意点头,祁野转身回到马车内。等马车驶出城,一声惨叫响彻云霄,紧接着陈轩瑞睁大瞳孔,他黑色的武服上沾满了鲜红血迹,鲜血一滴一滴往下淌,染红了马鞍。
在陈轩瑞斜前方,刚才站在城门口那几名守卫,脑袋通通掉落,鲜血喷溅,染红一大片地板。
站在守卫前的白缪,丝毫不受任何影响,湛蓝的武袍上不见半点儿血迹。
白缪不给他们反应时间,飞身上小轩所在的马车车顶。
马车里,小轩问:“刚才谁在叫?”
小贵摇头,“不知道,声音听起来有点凄惨。”
两人正说着,外面响起白缪的声音,“我能进来吗?”
小轩微一愣神,小贵已经开口,“可以。”
话音一落,白缪一手撩开车幔,一手打开挡板,两步走进马车,白缪看了眼各坐一侧的两人,而后走向小轩,坐在他身边。
随着对方的靠近,那股冷冽的松木香钻进鼻翼,小轩搭在膝上的双手攥紧衣摆。
他也说不上为何每次见到白缪,都会莫名紧张,有一次随着对方靠近,他更是心脏狂跳。
白缪侧眸看了身边俊秀少年一眼,见他双手紧紧攥着,似有些紧张,正想说什么,对面响起小贵的声音,“白大哥,刚才发生什么了?我和小轩都听见了惨叫声。”
白缪没有立马回答,他下意识扭头看了小轩一眼,估摸着少年应该是被那声音吓着了,便道:“没发生什么,是守城士兵受到惩罚。”
小轩和小贵闻言下意识认为是陈帝动手惩罚的那些人,小轩觉得还是禹国好。原本就是陈国人的小贵更是对陈轩瑞没有任何好感,恨不得立马回到禹国。
小贵和小轩说着话,小轩后背慢慢放松,脸上也带上笑容,白缪坐在少年身边,余光落在少年那张天真烂漫的笑脸上。
陈轩瑞看着扬长而去的数人,恨不得现在就把祁野等人团团包围,只可惜马车行驶地很快,这会儿功夫已化作天边黑点。
最前方是比一般马车大上一倍的马车。马车内,余星同样听到了惨叫声,他有些担忧的问:“陈轩瑞动手了?”
祁野:“没有。”
祁野一边回答一边从食盒取出点心。
余星在禹国好吃好喝待了两年,这次回到陈国,再吃起陈国食物各种吃不惯。与禹国精致美味的吃食不同,陈国的吃食卖相一般,就算他以前觉得好吃的肉包子,再尝起来也没了当初的味道。
这些点心是从陈国点心铺里买来的,余星吃了一口就不想吃了,他皱巴着脸蛋,太甜了,甜得腻人,口感也不细腻,没有他在禹国吃的绿豆糕好吃。
祁野见他吃得皱眉,递了一杯水给他,余星道了谢,伸手接过,在祁野的注视下喝了一口,这才觉得没那么鼾。
温水入嘴冲淡遗留下的甜味,余星接着道:“先前我还挺紧张的,就怕陈轩瑞下令动手。”
他可清楚,他们只带了百来人过来,即使他们功夫再好,在几千人面前依旧会很快耗完精力。
“别担心。”祁野就这余星刚才喝过的地方泯了一口,“他不会动手,他心里清楚不是我的对手。”
祁野继续说:“他担心我不止带了这么点人来禹国,更加不敢轻易动手,一旦我逃出陈国回到禹国,等待他的将会是压倒性的战争。”
“所以我想他多半会在这几月里大肆招兵,等到来年发起兵。”
余星听着祁野平淡的语气,心里的紧张一点点消散,好似待在祁野身边就格外安心。
“陈轩瑞明年就想发动战争,可他难道不知道战争只会劳民伤财,生灵涂炭?而且他也不是阿野的对手。”说到这里,余星突然想起两年前,他还在陈国时的传闻,因为自己,陈国和禹国达成五年不战协议。
他眼底满是不解,“若陈国想要大战,当初为何还会同意签下盟约?”
祁野道:“想息事宁人的是老皇帝,不是陈轩瑞,如今陈轩瑞登基,他便以为一切在自己的掌控中,迫切地想打败我,吞并禹国,再从我身边夺走你。”
余星微微皱眉,若真是这样对方应该会想其他办法,他担心自己会连累祁野他们,忍不住想若自己会武功该有多好,不仅能保护祁野,还能护住自己。
于是他看向祁野的目光透着期待,“阿野能教我习武吗?”
祁野看着余星的目光颇为复杂,片刻后他失笑道:“我保护你不好吗?”
其实他更想说:你天生不适合习武,因为你是圣子,是百年来唯一现世的,能够救赎整个禹国的人。
不等余星嘴拙反驳,祁野一句话堵死少年的念头,“练武很苦,要从三岁开始练,夏练三伏冬练数九,如今你已十八,筋骨已定,错过了习武的最佳年纪。”
余星闻言耷拉着脑袋叹气。
祁野含笑哄道:“你有我送的小□□,练好了一样可以制敌。”
余星暗淡的双眸顿时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