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刀还是刺了过去,但在那一瞬间偏移了几寸,并没有直接击中要害。

  发觉这点后,那个无助可怜的研究员突然咧嘴笑了起来,下一秒他突然冲上来飞速一拳,紧接着揪住江南星的衣领,变回维恩的样貌,大声控诉道:“虚伪!你这不过是虚伪!我看出来了,对不对?!”

  江南星眼中冷冷,一脚把他踢开。

  “伪善,你这只是伪善而已!你说我追求扮演上帝,那你呢?你和我差不多吧,我救人是为了掌控,你救人不过也只是为了满足虚荣。”

  “弱者的鲜花、掌声、赞誉,你享受着这些对吧”

  江南星抹掉脸侧的血痕,看着这个无比兴奋、信誓旦旦的疯子,冷声道:“你今天哪儿来这么多废话的?”

  “你不承认?你还不承认吗?我们是一样的师弟。”

  维恩靠近的瞬间,江南星直接出击,这次没有再给他机会,直接一刀封喉!

  “我和你没半分的关系!”

  “你在狡辩!”

  周围突然跳出三个人影,一同向着江南星迅速袭来,速度和力道都是之前不能比的,维恩对于分身的控制已经更进一步了,但同时他的精神状态明显变得不太对劲。

  江南星眼疾手快,抢先了结掉最近的那一个,但另外两人合力把他的手术刀击飞,维恩上手一把按住对方狠狠抵在机器上,凑近不依不饶道:“那你倒是说说,你做这些是为了什么?你究竟是在为了什么两辈子都在干这些事?!”

  “名誉、地位、金钱、理想,明明我当初都可以给你,你到底在因为什么拒绝?!你到底因为什么总是在让我失望?!”

  十六年前野绒的那片血绒花平原上,维恩满心欢喜、兴致勃勃地找到那个“师叔”的学生,那时候的他踌躇满志,自信满满地向江南星提出邀请,他认为这就是天赐的缘分,这就是两人该有的宿命。

  然而当时平原上那个足以让所有人一眼惊鸿的青年,面对他的热情却十分不屑,那双眼睛若琉璃冰晶,美则美,但也不含一丝的情感杂质,尤其是在面对维恩的时候。

  二十三岁的江南星毫不犹豫、毫不客气地赶走了维恩。

  那是维恩与江南星的初遇,是他在十几年间会一遍遍回忆又一遍遍厌恶的记忆,他爱,也恨。

  而现在,不知为何混乱无比的情绪让维恩面对江南星根本没法冷静下来,他不管不顾地质问,就好像已死的恶鬼,拼命控诉着扭曲的执念。

  “我问你,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质疑声一遍遍回荡,刺耳难听但又不得不听,维恩情绪崩溃此刻十分危险,江南星被迫听着他的质问,一次次问、一次次问,记忆不受控制地回溯、找寻——

  为了什么?

  “嗯?问这个干嘛?”时光记忆的最深处,渚良拨弄着鱼缸里的乌龟,心不在焉道。

  幼时的江南星一本正经道:“行医救人,也要有目标和目的吧。”

  渚良依旧不上心,随口道:“那也应该是你自己的,问我干嘛?”

  “我实在想不到,而你是老师。”

  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

  听见这个渚良看了看江南星,意识到自己无法反驳,只好叹了口气道:“世上很多人、很多事,同道殊途又可能殊途同归,君子论迹不论心,一般情况下你不用想这么多,累得慌。”

  安静几秒,江南星并没有离开,很明显他并不满意这个回答。

  渚良没辙了,没办法,毕竟是自己的亲学生,于是拍拍衣服站起来,转而道:“这样说吧,一个自愿吃苹果的人,一般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因为他认为苹果十分有营养,书上说吃了对人体很好,所以他选择吃,而另外一种就简单很多了——”

  渚良笑道:“另外一种人吃苹果,单纯因为他们喜欢吃,所以呢,你看看你属于哪一种?”

  江南星眨了眨眼睛,如实道:“我不喜欢吃苹果。”

  渚良一愣,下意识道:“小小年纪你别挑食啊……啊,不对!这不是重点!”

  他按住孩子的肩,睁大眼睛认真道:“重点是你喜不喜欢啊!”

  “来,小星你说说看,你喜欢吗?”

  过去的记忆如此遥远又如此真实,江南星恍惚间感受到了那个春日午后院子里的阳光,也听见了老师的话——

  “小星,你喜欢吗?”

  思绪暂缓了一瞬,下一刻便被现实拉回,耳边再次传来维恩那逐渐癫狂的声音:“我问你,为什么?!”

  额头被强行抵在冰冷的仪器上,力道越来越重,江南星心中却越来越清明,他忽然开口,喃喃道:“我乐意。”

  声音不高也不低,维恩听见的那刻表情忽然一僵,刚刚的失控暴怒都仿佛被一种匪夷所思的困惑给强行压制,他以为自己听错了,顿了顿道:“什么?”

  趁着人愣神之时,江南星猛然发力摆脱压制,手术刀挑断维恩的手筋,在对方身体不稳,就要扑空时一击划过,当场夺命!

  “我说,我乐意!!”

  那些烦人的大道理,得到什么、失去什么,权衡什么利弊,分析什么得失,没有!全部没有!

  单纯是因为他喜欢、他乐意!

  维恩换到另一个分身,他听着对方的话,突然有种迷茫感——他听不懂江南星的话,无法明白他的价值观,但他却又很肯定,江南星没有说谎。

  刚刚发过疯,这会儿的大脑反而平静了许多,维恩忽然想起来,他好像初次实习时也问过类似的问题,当时那个医院的老师给出了一个他嗤之以鼻的回答:医者仁心。

  维恩不信这种冠冕堂皇的话,甚至他觉得说这话的老师不过也就是捧读教条罢了。

  哪有什么“仁心”,见惯了生死还有点人性就不错了,到哪儿找一份仁心?找一份晶莹剔透,像琉璃一样的仁心?

  但如果真的有呢?如果就在眼前呢?

  一心善染,万劫不朽。

  维恩愣了愣,不自觉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