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袭来,冷风忽至。

  沈言神色不改,轻声宣判道:“伤者经抢救无效确认死亡,死亡时间,下午六点三十二分。”

  ———

  医院里里外外皆是人群,外边的记者和家属围了一片,警车围了一圈强行隔开内外人群,警笛声、快门声、商讨声、怒骂声……乱成一片。

  警方忙前忙后,要么在安抚人员,要么在维持秩序,要么在押送嫌犯……忙得不可开交。

  白榆由于认识丛欢的缘故,被要求过去进行一段笔录,而颜时予则独自站在内厅,眼中神色不明,默默垂眸望着什么。

  此刻大部分教徒的尸体都被暂时摆放在这里,白布蒙上,隐隐透出一点血迹。

  半晌后,颜时予忽然蹲下身,准确无误地掀起了卢卡的尸布,然而还没观察几秒,身后忽然传来声音:“你是谁?这里不允许随意靠近,请你离嫌犯的尸体远一点。”

  颜时予回头,只见沈言正站在不远处,严肃警告道。

  “你好,我是上边借调过来协助案子的专员。”颜时予礼貌介绍道。

  沈言直接道:“请问有什么事?”

  “这个人……”颜时予扫了一眼卢卡的尸体,“他应该是后脑近距离中枪死亡的吧?”

  沈言道:“第一批特警突击的时候为了确保安全,对于威胁目标都是直接枪杀,这里很多人都是中枪而亡。”

  颜时予强调:“但这个距离不太对劲吧?”

  一般特警击杀的都是那种不投降且有一定威胁性的目标,但卢卡这个距离……简直就像是站在身后几步远射杀的。

  特警应该不会在这个距离开枪才对。

  “专员先生,这应该不是你的负责内容,”沈言直接打断对方,态度强硬,“这是鉴证科该调查的事。”

  随后他示意了一下附近的警员,开始将尸体搬运送到车上。

  第一批尸体已经被搬到了运输车上准备送到鉴证科,沈言作为现在的负责人和特案组的警员暂时告别,其他人见他这样皆觉得是受到了太大的打击,陆陆续续安慰了几句,沈言没多说什么,一一应下。

  最后送走众人准备上车前,沈言听见一阵低低的哭泣声,他循着声音走到一辆运输车后边,发现竟然是宋景。

  被发现的宋景一惊,赶忙抹掉泪水,有些慌张地看向对方。

  这辆运输车送的就是江南星的尸体,想必宋景是特地找过来的。

  沈言瞥了一眼对方,淡声道:“要发车了,赶紧走开。”语气毫无起伏,甚至有些不耐烦。

  宋景愣了愣,小心道:“你、你没事吗?”

  沈言像是没听清,问道:“什么?”

  宋景下意识将目光放到了运输的车内,想到之前的相处,鼻子一酸,眼前又有点模糊了起来。

  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但沈言依旧没什么反应,只是似乎有感而发,轻声道:“生死都是自己选的不是吗?”

  “啊?”宋景愣了愣。

  不过沈言很明显对他失去了兴趣,直接转身上了车,随着车辆发动远去,宋景站在原地一路目送着那辆车消失在视野里——

  在最后一刻他忽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他觉得沈言并不伤心,不是所谓的打击太大以至于无法反应过来,对方就是单纯的、一点儿也不伤心。

  宋言在最后一刻的神情,莫名有些像当初他们在医院听到钟伟的话后,他流露出的那种神情,那种……居高临下的悲悯。

  ———

  鉴证科,解剖室内。

  这次的解剖实验多了不少人,但全程死寂,没有一个人主动出声,众人低头忙碌着手上的事,气氛压抑至极。

  如果江南星看见肯定要批评他们分工混乱,效率低下……但是现在不可能了。

  没有人敢抬头,又或者没有人愿意正视解剖台上的那具尸体。

  不知过了多久,过度压抑的气氛让一名科员手上一滑,刀具噼里啪啦掉落到地上,他立刻慌乱地蹲下身去拾取。

  “你们都出去吧,我一个人就行。”沈言看着手忙脚乱的同事,随口道。

  科员有些不解地看向他,犹豫道:“我们……”

  “你们很碍事,”沈言背对着他们,直接打断道:“出去。”

  语气甚至带着点不近人情的冰冷。

  其实严格来说沈言提出这个要求并不过分,毕竟他是鉴证科的正式法医,确实有这个权利,只是……他今天似乎有点不对劲。

  有科员立刻表态:“抱歉,之后不会了,我们还是一起……”

  “出去!”

  突然增高的音量让所有人都一惊,只见面前的沈言稍稍转头望过来,眼中冰冷,警告道:“还要我请你们出去吗?”

  众人皆是一怔。

  愣神了几秒,科员们有些迟疑地放下了手上的东西,接着在沈言的注视之下,按规矩摆好东西,陆续离开了解剖室。

  随着最后一个人一步三回头地走远,沈言走到门口,面无表情地关上了门。

  解剖室里彻底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沈言和解剖台上的江南星。

  台上的无影灯光亮凄冷而惨白,台上躺着的人本就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这么一照更是白得几乎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