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这, 你们这......”
曹勇全捂着眼睛弯下腰杆直哎哟,恨不得寻个地洞直接给钻了进去。
他早两日就想上曹闻家里来一趟的,但秋收忙, 一直不得空。
今儿收了活儿时间还早就想着过来一趟, 家里拢共就那么两口子,忙活着收拾完晾晒的稻谷天就已经擦黑了。
他在家里料理了一圈儿,瞧着时辰倒早不早的, 想着这个点儿曹闻应当还没睡,便赶着过来。
站在院子门口喊了一声, 恰好见着人曹闻光着膀子从后屋檐里过来, 他张嘴正要唤住人, 一下子瞅见曹闻身后还拉着一个。
也不怪他眼贱, 偏生一眼瞧见曹闻拉着的是条光着的胳膊。
实在是那胳膊白过寻人,在曹闻的手里显得细条又显眼。
曹勇全拧着眉头, 看那胳膊白归白, 可是骨相看着却像是个男人的。
他心中诧异, 偏头想瞅一眼, 就见着两人有说有笑的走出来,一瞅不要紧, 竟看见两人双双上半身未着寸褛。
许多盐披散着头发,肆意垂落在他的胸口肩膀上, 在月色下那张姣好的脸活像是个艳鬼。
曹勇全恍了一眼, 发现人没穿衣服后眼睛好似是被酸柚皮汁子滋进了眼里一样,连忙哀嚎了一声把眼睛夹了个紧。
虽是有一瞬间觉得许多盐有点奇怪, 好像过于单薄了些。
但哪里有心细想, 再想那是老不正经,老不要脸!
简直是夭寿啊!
许多盐见状有点歉意的干咳了一声, 本想上去宽慰一句老人家,但是看了一眼自己,只怕再吓到人家:“算了,我先进去了。”
曹闻把桶给他:“去吧。”
话毕,曹闻过去给曹勇全开门:“大伯,这么晚你怎么过来了,快进来坐。”
曹勇全闭着眼直摆手:“不了,不了,我先回去了。”
曹闻拽住人:“你过来肯定有事儿。”
曹勇全弓着背要朝外头挣去:“没事儿,没事。我就恰巧路过,顺道来打声招呼。”
“大伯!”曹闻道:“阿盐进去了。你把眼睁开吧!”
“进去啦?”
曹勇全试着睁开了只眼,见着面前只有光着个膀子的曹闻,顿时舒了口气,这才把另一只眼睛也给睁开。
“进屋吧。”
曹勇全坚定的摆了摆手:“没什么大事儿,我在外头说两句就是。”
曹闻无奈:“成。”
曹勇全收回心神,话到嘴边,又有些为难。
看着曹勇全话难开口的模样,曹闻道:“自家人大伯有什么就说便是。”
曹勇全犹豫了一下,问道:“你在城里的生意还好做么?”
“还过得去。”
曹勇全点了点头:“做生意也好,比全然埋在地里强,瞧家里的地也直接盘下来了,再好不过。要是你爹在世晓得你有了这么些能耐必然是高兴。”
“你大伯我没什么本事,折腾了这么多年还是给人做着牛马,连亩自己的地都没有。”
“可是新的地主为难?”
“没有,现在正是秋收干活儿的时候,这些地主都好说话。”
曹勇全看向曹闻,道:“是阿杨,这小子今年也十三了,原本我和你婶儿打算着是到了年纪就送钱家去做事儿的。虽是受人差遣着,可到底也比为人佃户埋在田地里强,可这还没来得及送他去,谁晓得钱家连地都给卖了。”
“现在那新东家又是外地的,宅院不在这头。”
曹勇全叹了口气:“我想着你在做生意,看能不能带阿杨让他干点杂事儿,开开眼界往后能有点本事,子子孙孙的都干守着别人家的土地也不是个事儿啊。”
“大伯这么想是好的。”
曹闻琢磨了一下,自家的亲堂兄弟,帮扶一二也是应当。
曹杨那小子他倒是也见过好几回,年纪不大的时候就跟着他爹下地,家里缺衣少食的,孩子又黑又瘦,平素里沉默寡言,看起来很老实。
才十三的小子,看起来年纪比他都还大。
偶时地里碰见也放下锄头跟他打声招呼,性子已经有些和曹勇全相似了,典型的吃苦耐劳佃户形象。
若是再这么下去,往后少不得是接曹勇全的衣钵,给人当雇农,一辈子累死累活的还吃不得顿饱。
“我也不是指着他跟你挣钱养家糊口,你是晓得你大伯我的性子,天生软弱,他要是一直跟在我身边以后少不得跟我一个德行。那不是以后叫人欺负的命嘛。”
曹勇全觉得曹闻自从没跟郑魁搅在一块儿以后整个人都成才了,比之以前畏畏缩缩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而今有血有肉,又支得起事儿,他觉得比自己强得多。
许是田地易了主,他这两日心里总是不太安稳念想多,其实早就想来同曹闻说这个事儿了,一直没得空。
要是曹杨跟着他这堂兄混混,别的不说,也能学到点男人的东西。
“好,我同阿盐商量商量,定下来了叫阿杨过来帮忙,正好这两日忙着。”
曹勇全见他答应了下来,高兴道:“嗳,好好。脏活儿累活儿的尽管招呼他干,阿杨别的不说,干活儿舍得下力气。”
话毕,他又尴尬的看了曹闻一眼:“再者就是,那个......”
“嗯?”
曹勇全拉着曹闻走𝘾𝙃出去了一些,他低声道:“你小子跟你媳妇儿也合该注意一些,关起屋门来不就好,真是不害臊。”
“虽说是乡野粗俗人家不顾那么多礼数,你这也忒不像话了些,若是叫外人看了去当怎么说。”
“你是个男人自是没什么,好歹也替你媳妇儿想想,她不要脸面的么?若是遇上两个不要脸的,趁你不在欺负她当如何?”
“没事,他也是个男人。”
“?”
既起了话头,曹勇全也便没那么害臊了,喋喋不休的要好好教导曹闻一番,一腔教导听到曹闻这话,顿时像是炮哑了一般。
他看着曹闻的眼睛:“你、你说什么?”
曹闻躲开目光,干咳了一声,自知是心直口快了。
“没什么,你说的我都知道了。天色也不早了,你早些回吧。”
“不是,我怎么刚才听到你说你媳妇儿是个男人来着?”
先前还躲着想要跑的曹勇全这小子又停了下来,转拉着曹闻问道:“你这话我怎么听不明白呢?”
“没有,大伯听错了。”
曹闻推着人往外走去:“阿杨的事情我记下了,大伯回家也给阿杨说道说道。”
“不对啊,我明明听的真真儿的。”
“你别打岔......”
曹闻把曹勇全送到了半道上才把人给送走。
“走了?”
曹闻回来时见着许多盐衣服都已经洗好了,上前去帮着把衣服抖开晾到屋檐下:“走了。”
“我是不是吓到他老人家了?”
曹闻道:“吓没吓到我不晓得,总之是把我好训了一顿。”
许多盐笑着摇了摇头。
“那他老人家过来是什么事?”
曹闻便把曹勇全的意思同许多盐说了一遍。
“倒是也行,左右摊子上忙,又是你顶着的自家兄弟。说什么你大伯一家待你还是不错的,让他们家小子跟着长长见识与人交际也是好事儿,难为老父亲一片心意。”
许多盐没有反对的意思,道:“再者若是曹杨以后得力,是好事情。”
一大家子的人,一房起来了旁的拉得太远,未尝是什么得意事。
若是一道起来,那才是好的。
曹闻道:“是啊。”
“再来我想的是娘身子不太好,长此这么折腾劳累也不是个事儿,我同你是年轻人,那么忙下来也觉得疲乏,她如何撑得住,家里也还得有人看着才好。”
许多盐点点头,先前让吕菱璧一同出摊儿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既有新的人手,把他娘替下来,他们放心,家里也有个人照应只会更方便。
吕菱璧也是没有什么异议,她不想同曹闻和许多盐添麻烦,且家里的活儿也不少。
先时说孵小鸡也忙着没干成,等不去出摊儿了,天时还热着,她又还能重新给扇坊做扇子去。
先前说不送扇子过去了扇坊的掌柜还很是不舍,巴巴儿说要给她涨工钱来着,总归是在家也有活儿干的。
家里人都没有意见,曹闻也没拖延,翌日一早去集市上买了两套猪下水回来后,就去把曹杨给领了过来。
预备着先带他两三日,等着熟悉了出摊儿的一应活儿计后,吕菱璧就不再去集市上了,把她原本的活儿给曹杨做。
曹杨小时候才来曹闻家里耍,后头大点了就跟他爹一起下地务农,已经鲜少到曹闻这头的院子里来了。
虽是早听说了他这堂兄有本事,不仅从地主老爷手上盘回来了一亩水田一亩旱地,且今又在镇上做生意,家里的光景过得不错。
可真当是到了他堂兄的院子,见着院子里养的鸡,方才采买回来的猪下水,以及他害臊的挨着喊了堂哥堂嫂和伯母后,得了一大勺子米粥和两个大白馒头。
他方才晓得他爹娘说的他堂兄有本事是多有本事。
“快些吃吧,吃了跟伯母学着怎么清洗猪下水和备菜。”
曹杨冲着曹闻点了点头,连忙大口啃着馒头。
曹家三口人带着曹杨熟悉了两日,小子虽然腼腆,有些舍不出嗓子吆喝揽客,但胜在眼里有活儿肯干,两日的功夫就把备菜的活儿都学会了,干事情又麻利,给家里省下了不少的活儿,曹闻跟许多盐都挺满意的。
比起能言善辩狡黠的小子,曹杨这般的性子反倒是更加踏实可靠。
这几日小摊儿的生意都很火爆,曹闻从拿一副猪下水逐渐增加到了四五副,肉市的屠户都把他给认熟了。
早时他从屠户手上拿猪下水,晚时这些猎户上他的小摊儿前要上一份儿小炒带回去下酒,生意给做成了一来一往。
最舒坦的还是摊子附近的酒肆,自打是他们在附近卖小炒以后,不少人都喜好要一份小炒到酒肆里去吃酒,这小炒很是下酒,连带着酒肆晚间的生意都好了不少,常是座无虚席。
那酒肆的掌柜很有生意经,提了两壶酒送到曹闻的摊子上,特地还给酒肆的附近腾了一块儿地让他们摆摊。
这位置当道宽敞,还有榕树带风,酒肆掌柜的专给他们留着,每日都不让旁的摊贩在那儿摆。
见着他们摊子上生意好没有位置的时候,还自端桌凳出来免费借给他们用。
曹闻自也是领这情,左右每回上都要上酒肆里送菜,摊子摆远了还没空跑,如此就摆在旁头,菜好了吆喝一声,酒肆里的伙计自就出来端菜了。
两厢依靠,生意更是不得了。
“我发觉先前在对面跟我们一样卖炒饭的那个摊子没干了。”
许多盐去茶馆里打了碗冷茶出来,同大汗淋漓的曹闻擦了擦汗水,把茶递到了他嘴边上。
曹闻热得嘴皮都有点起皮了,他一口喝干了茶,道:“许是没生意觉着继续做下去自讨无趣了吧。”
“他就摆了两日,再赚也不可能把本钱赚回来,食材虽是不贵,可铁锅可不便宜。”
曹闻眉心一紧:“怎了?你是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我也就只是说说。”
“甭管,咱们做好自己的生意便是。”
“堂哥,堂嫂,方才去戏楼里给刘二爷送菜,他给了五文赏钱。”
曹杨提着食盒回来,摊子上生意好,他提着食盒怕颠坏了菜不敢跑着去,可又不想耽搁摊子上的生意,于是便抱着食盒快走过去。
那刘二爷说菜热乎的像刚出锅似的,挥手就赏了他五文钱。
曹杨先时一直埋在地里干活儿,除却鲜少的跟着他爹去钱家庄子上去过两回,有点见识,这还是第一次见着送个菜爷高兴就赏这么些钱的。
“赏你的你就自拿着便是,天儿热,自拿去茶肆里买碗茶水喝。”
曹闻道:“往后不必同我们说。”
“我爹说了,我是来给堂兄帮忙长见识的,堂兄肯带着我都已经是情义,不能要堂兄的钱。”
许多盐把曹杨握着钱举出来的手推了回去:“男人身上怎么能没有钱,这天天集市来村里去的,过眼的人那么多,要是你遇见个中意的姑娘,就眼巴巴望着啊?”
曹杨脸一红,因皮肤黑倒是看不出来红,不过神色上却是明显的羞赫。
“堂嫂,你,你就别打趣我了。”
“不好意思了?莫不是已经有中意的了?”
许多盐挑起眉:“什么样的,有堂嫂好看么?”
曹闻见状从身后捂住了许多盐的嘴,将人带到了自己跟前:“你就别逗他了,一小孩子。”
许多盐薅开了曹闻的手:“阿杨是男孩儿,同他说笑一下怎么了,男孩儿就得脸皮厚实些才行。”
“你总有理。”曹闻吸了口气,自知说不过许多盐,他一扭身:“娘~你看阿盐......”
曹杨把铜钱收了起来,面红耳赤的缩去了一边洗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