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房东是被闹钟声叫醒的。晚上喝了酒,睡觉的时间也算不上早,眼皮沉重像是压了座山, 房东随手按了闹钟,大脑昏沉,没多想便又睡觉了。
过了一会儿, 房东突然诈尸般地坐起身, 眼神茫然,但下意识地拿起了枕头旁的手机看了眼时间, 还好, 距离闹钟设定的时间只过了十来分钟。
“……”他要干什么来着?
“你醒了,”贺庭屿出现在门口屈指敲了敲门,“今天还要出去,别忘了时间。”
房东反应了一会儿,揉了揉胀痛的脑袋。
沈澜星真是个麻烦鬼。
他翻身起床换衣服, 像往常一样刷牙洗脸,贺庭屿从外面走进来, 十分自然地侧头往正在刷牙的房东脸上亲了一口。
“?”房东有点懵地看了一眼贺庭屿。
洗漱完, 他往餐厅走, 还没等坐下, 就被比往常丰盛的早餐惊了一瞬。
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房东迷茫了, 甚至在心里计算今天是否是他和贺庭屿在一起或者初识后的某个纪念日。
“你真没事啊?”他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这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日子啊。
贺庭屿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后说道:“昨晚去哪了?”
房东哦了一声,觉得贺庭屿大约是因为这件事不高兴了,或许做饭是他排解心情的一种方式?他放下碗, 将自己从在酒吧门口一直到进去再出来的经历一五一十地说了,“昨晚我回来, 有撒酒疯吗?”
他觉得贺庭屿不高兴大概是他撒了酒疯,贺庭屿被他烦到了。
“不是这个问题……”贺庭屿捏了捏眉间,脸上的表情很是严肃,“你知不知道,你回来的时候,身上都是别人的香水味?”
房东一呆,下意识地在心里唱《香水有毒》。
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是我鼻子犯的罪……
打住。
房东的表情也严肃起来,昨天围着他们两个人的人很多,在现场的时候或许是闻惯了,他没注意到有什么味道。作为一个有男朋友的人,去那种猎艳性质的酒吧,这的确是一件不合适的事情,于是他着重强调自己只是好奇的目的与被沈澜星坑了一把的过程。
他双手合掌,置于胸前,万分诚恳地对贺庭屿说:“我发誓我绝不是那种三心二意的人。”
“而且我也不喜欢男的……”房东抬眼看了一眼贺庭屿,抿了抿唇微微撇开了眼,后半句说的艰难无比,“其实……呃……只喜欢你。”
只是简单的一句话,说完耳朵却比第一次和贺庭屿搞的时候还要红。
贺庭屿听了他这话也愣了一瞬,他没想到就在这样一个普通的早晨,房东放了一个大招,炸的他都忘了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于是贺庭屿瞥他一眼,无奈道:“……下次这句话能不能挑一个好时辰再说一遍。”
房东避开了他的视线,“……我不。”
贺庭屿只能无奈笑笑,有点后悔刚刚为什么没开录音。这样就能时不时地给房东听一听,久而久之他习惯了这种甜言蜜语,以后每天闲的没事就说一句简直再好不过。
这件事除了一开始他有点烦躁加生气以外,其实之后都还好,他相信房东不是这样的人。
否则,他从不是个温和的人,要是自己的另一半真的干了点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贺庭屿大概会先和他打一架。
房东毫无疑问是个人品很不错的人,他的道德感很高,干不来这样的事,贺庭屿在这方面无疑是信任房东的。最重要的是,贺庭屿对他自己也有信心,房东本就是直男,对男的不感兴趣,他让房东答应和他试试都废了那么大劲,哪能别人勾勾手就能拐走。
未免太可笑。
“我想说的问题是……”
他话还没说完,房东的手机便响了,他接起电话,“喂?”
贺庭屿直觉是沈澜星打来的。
“着什么急,我马上就到。”房东啧了一声,“别烦我,挂了。”
他看向贺庭屿,贺庭屿微微摇头,“你先去吧。”
“你先说呗,”房东手里捧着吃完的空碗,认真地望着贺庭屿,“晚点再去没什么的,我们经常相互迟到。”而且他也想知道是什么问题。
贺庭屿顿了顿依旧摇头,“算了,我还没想好,等你回来再说吧。”
房东一顿,他突然有了点猜测,最近这两天他自认为和贺庭屿的相处都和往常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多了个沈澜星,于是他问道:“是因为沈澜星吗?”
贺庭屿沉默一瞬,他的沉默也让房东意识到了点什么。
“你……你别生气,”房东挠挠头,神色有点尴尬,“他这个人是有些毛病,有的时候就是个傻逼……”
“没关系,跟他的关系不大,是一些别的问题,”贺庭屿打断他的话,“等回来我们再说吧。”
房东见他确实没有勉强的样子,犹豫着站起身说道:“那……我走了?”
“带件外套。”贺庭屿嘱咐一句。
“好!”
今天天气不错,按照计划,房东开着车带沈澜星去S市周边一个很出名的湖玩,后备箱放着野餐垫和一些熟食水果,中午找了片阴凉地野餐。
回去的时候已经傍晚了,开车回去的路上火红的夕阳映照着狭小的车子,房东的半张脸暴露在夕阳中,他透过后视镜看了看沈澜星掩藏在阴影里百无聊赖的脸,“昨天为什么非要我去?”
“嗯?”沈澜星似乎有些困倦的样子,懒洋洋地半躺在后座的座位上,闻言他也下意识地看向前方的后视镜,和房东恰巧对视。
“玩玩嘛,”他笑了笑,“放松一下,你不是喜欢喝酒吗?”
房东不了解gay吧什么样,有什么潜规则,但沈澜星却是十分了解的,进去之前明明说好了他不喝酒,就是好奇进去看看,但后来的发展,没有沈澜星一份力他是不信的。就说那些莫名其妙围过来的人,就是沈澜星说了几句话之后才来的。
他是故意带他去的。
房东认识到了这个问题,并且对沈澜星的目的有了点猜测。晚上去酒吧喝的邋里邋遢的回去,和另一半吵架的几率是非常高的,对于正处于热恋期的情侣尤其是这样。
而沈澜星,偏偏又是一个对爱情不屑一顾的人,他不仅自己不屑一顾,还要想尽办法地证明给你看他的想法是对的,爱情就是个没用的东西。
他在后视镜中的表情微凝,不赞同地蹙了蹙眉,被沈澜星发觉了。
“哈哈,”沈澜星笑地弯下了腰,仿佛看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事情似的,止不住地颤抖,“你也变了……”
“变成了大傻逼。”他突然直起身看着镜子中房东的脸,面带笑意地骂了一句。
“……”房东捏了捏眉间,他一直觉得沈澜星是有些中二病在身上的,情绪变得这么快,还都很激烈。
在沈澜星的眼里,谈恋爱的都是大傻逼。
“彼此彼此。”他说。
车里一时间陷入寂静,沈澜星一直盯着房东,他又突然开口:“你很喜欢你的男朋友吗?”
房东很诧异地看他一眼,“你觉得呢?”
沈澜星似乎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眸子中渐渐浮起些淡淡的失望,他太阳花一般的长相此刻显得有些忧郁,像是雨夜里的诗人。
“你也变得像其他人一样了。”他失望地说道。
“好吧,”房东说:“听我说,我尊重你的想法,与此同时你也该尊重我,昨天的事就算了,说到底是我意志力不坚定,也想进去看看。”
“以后对别人可别再这样了,我会生气,但我可以做到不打你,别的人就不一定了。”
大学的时候,有一次房东把腿摔骨折了,当时寝室其他人都去别的市参加比赛,是沈澜星一路背着他去的校医院,后来也是他一直照顾腿脚不便的房东。
房东记着这份情,别人可以觉得沈澜星人不行,不跟他玩,房东却是做不到的。在他眼里,沈澜星只要能管好自己别去插手别人的恋爱观,就是一个会被人发锦旗的好青年。
沈澜星大学的时候也确实被发了锦旗,走在路上遇上一只被车撞了的猫咪,二话不说送去了医院,医药费也是他付的。后来猫咪的主人找到了猫,知道了这件事,就给沈澜星送了锦旗,上边儿写着救猫勇士四个大字,被房东他们笑了一个学期。
沈澜星似乎也很生气的样子,一脸的不可置信,“你竟然就为了一个才认识没多久的人生我的气?”
房东一直觉得他的年龄已经很小了,但和沈澜星比起来,还是他更成熟。
以前寝室四个人,房东是实际年龄最小的,沈澜星则是心理年龄最小的,大家都下意识地照顾他,某种程度上来讲他被惯坏了。
“生气这件事无所谓对谁,”房东开着车不再看他,“我可以因为很多事生气,也可以生任何人的气,小时候生过我爸妈的气,长大了也会生气,会因为贺庭屿生你的气,也会因为你生别人的气。”
“而不是因为我的男朋友去生你这个好朋友的气,你懂吗?”房东耐心解释道,“而且你能不能收回你的表情,别再盯着我了。”
后视镜一晃神以为里边儿有个鬼呢,穷凶极恶的,房东真怕出事故。
从他大学时认识沈澜星开始,这人的心里恋人就是处于最底层的存在,他看不上所谓爱情,朋友比恋人重要,家人比恋人重要,养的猫狗也比恋人重要。
一定要在几个身份里分个高低,这其实也并没有什么,没有人能真的做到一碗水端平,但他的毛病就在于,他非要让别人也这么认为,别人和他观念不同,他就要想方设法的证明。
“亏我以前还觉得你一定是能陪我到最后的朋友!”沈澜星显然没听进去,在他眼里就是他这个房东的多年好友,比不上一个认识不到一年的男朋友了。
房东“见色忘义”的行为令他震惊又愤怒。
房东啧了一声,“你讲话能不能正常一点?”
说话就说话,讲那么暧昧做什么。
“我哪里不正常?!”沈澜星出离的愤怒了。
“……”房东头疼地皱了皱眉。
尽管沈澜星讲话显得有些gay里gay气的,但房东知道,这和爱这种东西绝无关系。
“你怎么就觉得我会陪你到最后啊?”房东纳闷了,“寝室四个人,为什么是我?”
“你看着就不像是会恋爱的人,”他抿着唇,愤怒过后显得有几分伤心难过,“我还想过等我们年纪大了,就凑一凑,相互照顾,养一只猫一条狗,早上带他们去公园散步,美好的一天从这里开始……”
房东没注意他后面说了什么,重点全在前半句上了,“靠,你想单一辈子别带我啊!”
他有点挫败,以前的寡王气息就这么重吗?
沈澜星不说话了,他似乎看出了房东的一意孤行,失望地望着房东,像是再看一个注定走进深渊的可怜人,“你会后悔的。”
“爱情会让你迷失自己,你不再是你了……”说到这,他又喊着:“你让我下车!”
这会儿车刚开进市区,房东大惊失色,立马靠在路边停了,“你干嘛?”
“你迟早会变成我不认识的样子,”沈澜星看着房东说:“就到这吧。”
说着,他打开车门,拍了拍后备箱示意房东打开,房东本还想再劝一劝,但看沈澜星郑重肃穆说一不二的表情,他妥协了。
沈澜星向来是个固执且非常当机立断的人,在这个基础上,他才是一个反纯爱战士。
但他念旧情,最多也就是一段时间不搭理房东罢了。
临走房东还是问了一句,“我送你去机场吧?”
沈澜星理也没理,气冲冲地拉着行李箱就走了,和来时的高兴雀跃完全是两个样子。
房东坐在车里凝视他远走的背影,微微摇了摇头。
未来一段时间里,沈澜星估计都不会再和他见面了。
回去后,贺庭屿还在早晨房东离开前坐着的地方坐着,翘着二郎腿,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脚踝,神色凝重。
房东甚至有些怀疑他是不是一天都没动过。
“我回来了。”他说了一声,唤回贺庭屿出走的思绪。
贺庭屿一见他,脸上先是闪过了一丝慌乱,像是被老师抽问却还没准备好答案的学生,随后像是强装镇定似的,将一切情绪都压在心里,好显得自己十分有底气。
看见他这样,房东就想起了自己小时候被老师上课突然提问的场景,他那会儿也是这个表情,强装镇定好让老师相信他是真的会。
他敢保证像贺庭屿这样履历惊人的精英高材生,大概从没感受过这样的感觉。
“我们谈谈吧,”房东开口说道:“你……”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贺庭屿打断了,“你觉得我怎么样?”他说。
房东一愣,“很好啊。”
温和又不失自身锋芒,为人处世恰到好处,懂很多东西却并不以此夸耀,房东遇到不知道该怎么做的事情,找贺庭屿总能得到一些灵感,他和房东完全是两种人,一个幼稚一个成熟,但在某些方面又出奇的一致。
“那沈澜星呢?”贺庭屿又问。
“呃……他人有的时候有点毛病,不看这个也是个好人。”房东说。
贺庭屿放下了腿凑近房东,在他脸上又亲了一口,他想了想说:“我能和你做亲密的事,他不能对吧。”
房东眨眨眼,艰难地消化这完全没有关系的问话,“当然。”
“我们生活很愉快是吗?”
房东一头雾水地表示肯定。
“那我应该是更重要……”
房东倒吸一口凉气,想也没想地问道:“贺老师你是吃醋了吗?”
他叫出了很久没叫过的称呼。
贺庭屿沉默片刻,“没有。”
“……”房东看着他说,“有什么话就要说出来,这是你教我的。”
房东是个别扭的人,他不喜欢说一些直白肉麻的话,也不喜欢直接的表达自己的情绪,但在让别人别扭的这条路上他很愿意加一把火。
说实话他没想到贺庭屿竟然不是生气他喝了酒,而是吃醋了。在他心里这个词和贺庭屿一点都不搭,毕竟他很优秀,并且总是看起来游刃有余,一点都不会像是会吃醋的人。
或许是他掩饰的太好了?
贺庭屿凝视了他一眼,干脆破罐子破摔了,“没错,他带你去那种地方,和别人喝了酒,还沾了别人的味道,我吃醋了。”
“你会觉得我小题大做吗?”
“毕竟我比你大,本该是更照顾包容你的。”贺庭屿说。
“怎么会?”房东诧异地瞪了瞪眼,“这是很正常的事,为什么会觉得小题大做?”
房东说:“而且也没有年纪大就一定要照顾别人的说法,我这个年纪,就算是我妈还活着,她也不会照顾我了。”
他皱着眉,“我也不需要你事事都照顾我。”
房东是个独立的人,他不认同贺庭屿的想法。
“你有情绪就该说出来,”房东低头抿了抿唇,“毕竟我不如你聪明,为人处世也差一大截,你要想藏,我怎么看的出来……”
贺庭屿叹了口气,房东明明就很聪明,他总是知道怎么让他更爱房东一点。
“好吧,我不该自己憋在心里……”贺庭屿说。
“对了,沈澜星走了,短时间内应该也不会再来了,你以后也不必再吃他的醋。”房东说。
“而且他也绝不会喜欢我。”
贺庭屿微微仰头,撩了撩眼皮淡淡道:“早就不在意他了。”
真的吗?
房东抽了抽嘴角,这个早是指十分钟前?
贺庭屿又状似不经意地问:“他为什么不来了?”
“因为在他眼里谈恋爱的都是傻逼,”房东又一次说出了这句话,“傻逼都是他的敌人,所以我也是他的敌人了。”
“哦,”贺庭屿听完不走心的哦了一声,又问房东,“那我现在是不是什么都可以直说了?你都会采纳的对吧。”
房东不进他的陷进,“合理的话我会考虑的。”
于是贺庭屿诚恳道:“那你能离那个叫齐商的也远一点吗?”
“看见你们在一起,我也不舒服。”
房东同样十分通情达理,比贺庭屿还诚恳地说:“不行哦。”
“他是我的朋友,而且和我没有感情纠葛,你的理由不合理。”
别无差别攻击啊!
“……”